第074章·爱04

  两日后。

  “父亲,两位掌门, 伤亡名单已经出来了。”宁越之手上拿着一叠厚厚的名册, 快步走到三位掌门的面前。

  “情况如何?”沈苍升严肃发问。

  此番的试炼大会是由祝氏主办,宁越之思及此处, 将名单递给了主位上的祝鹤龄,开口说道, “此次前来的家族弟子以及相关仆役, 共有八百五十六人, 死者以及失踪者共计三百一十五人……”

  在场的三人听见这个数字,神色皆是凝固。祝鹤龄扫了一眼名单,赫然印在首行的名字就是几位家主, 更觉得忧心忡忡。

  自从三大世家创办试炼大会以来, 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重大的伤亡情况。

  “宁兄, 沈兄, 是我祝某失责,恐怕这次会连累你们两大世家一起遭受指责了。”祝鹤龄放下名册,重重地叹了口气。

  宁苍升看了一眼儿子, 并不隐瞒,“敌人在暗, 我们在明。在这次试炼大会开始前,恐怕早已有人潜伏在暗处……”

  “事到如今, 得先想办法安抚住这些死者的族人亲属,否则那些族人心存恨意和不满,恐怕会被有心人挑起事端。”沈掌门说道。

  宁越之站在一侧, 听见这话后,终于开口,“父亲,两位掌门,之后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你们去处理。这等跑腿宽慰的事情,就交由我做吧。”

  毕竟世家少掌门的身份摆在这里,又是亲自登门、逐一致歉,也算是周全了礼数。

  宁越之点点头,眸中暗含担心,“越之,为父自然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死者亲属的怒气和怨意,恐怕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宁越之处事冷清惯了,若真遇上恨意滔天、又或是胡搅蛮缠的亲属,在不能还手的情况下,恐怕会很难办。

  祝鹤龄看了过去,开口,“让阿寻和你一起去吧,一路上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顷岚那小子一并跟去。”沈掌门立刻推上自己的儿子。

  宁越之眸色微动,回,“不必了。”他顿了顿,特意看向沈掌门,补充解释,“顷岚兄就不必一起了,他腿上的伤……”

  沈掌门只当他是为了沈顷岚考虑,摸了摸自己的短胡茬,说道,“欸,男子汉大丈夫,这一点小伤算什么?用灵力和药物温养两日就好,况且你们御剑飞行,不费脚力。”

  宁越之听见这番言辞,向来淡然的面容顷刻显出一丝担忧,“沈掌门,顷岚兄的腿上很严重,如果不好好养着,恐怕会留下隐患。”

  “是啊,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就让顷岚好好休养着吧。”祝鹤龄赞同开口。

  宁苍升点点头,“阿寻机灵,越之稳妥,想必他们两人能妥善解决。沈兄,切莫逼顷岚这孩子太过,就让他好好养腿伤吧。”

  “也罢。”

  ……

  两日后,祝寻将自己的东西妥善收入纳灵袋中,还不忘哼着小曲调。

  沈顷岚看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立刻刺道,“真不知道你在开心什么!这次出门是去赔礼道歉的,你当时出去游山玩水啊?”

  “这不就不懂了吧,我这叫心态好。”祝寻坐回他的身侧,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再说了,该开心的是你,我和越之这趟出去是挨骂的,你倒好,借着腿伤的缘由可以留下。”

  “越之?越之……才几天啊,就叫得那么亲热了。”沈顷岚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大腿,“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突然心疼起我的脚伤,不让我和你们出门。”

  “心疼你还不好啊?你真是从小被沈掌门严苛惯了。”祝寻早就看透了好友隐藏的担忧,勾搭住他的肩膀,“好啦,你放心。大不了那些亲属打我的时候,我躲着点呗,不会受伤的。”

  沈顷岚起身,闷哼,“谁说我担心你了,自作多情。”

  祝寻哼哼两声,将凉水喝尽,“死鸭子嘴硬。”

  话落,敲门声响起。与此同时,伴随着宁越之的询问,“祝寻,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祝寻听见这熟悉的声线,不由自主地露出灿烂笑脸来,他绕开好友,急匆匆地去开门,“好了好了,我们出发吧。”

  “……”沈顷岚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他看着两人,终是忍不住嘱咐道,“我是去不了了,你们注意安全。”

  祝寻应得飞快,又认真嘱咐道,“你好好养伤,你留在三位掌门的身边,如果有什么情况,也要立刻传达给我们。”

  宁越之面不改色地点头,算是赞同祝寻的话。

  “嗯,我知道。”沈顷岚答话。他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叹气转身,哪知正巧碰上了前来的沈掌门。

  沈顷岚赶紧收敛起神色,正正经经道,“父亲。”

  “腿伤如何?”沈掌门问。

  “没大碍了。”沈顷岚回,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发问,“父亲,为何我不让我和攸宁兄、阿寻他们同去?”

  “原本我也是这样提议的,可是越之那孩子心善,念着你的腿伤不便,所以替你推了这差事。”

  “……什、什么?”沈顷岚懵在原地。

  沈掌门看着自家儿子这突如其来的发愣,不悦地蹙了蹙眉,“好了,用过午膳后来议会厅,我有别的事情要嘱咐你。”

  “是。”沈顷岚应话。等沈掌门离去后,他就盯着空无一人的走廊陷入沉思。

  ——“你的伤死不了,但他发烧会难受。”

  ——“越之那孩子心善,念着你腿伤不便,所以替你推了这差事。”

  不是?

  攸宁兄对自己的前后态度,怎么差了这么多?

  祝寻的神智灵体并未跟着宁越之他们一同离去,漂浮在半空中的他看见好友这匪夷所思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愉悦出声。

  别说是沈顷岚了,就连当年的自己也没注意到这其中的蹊跷——宁越之为了和他同行,即便领了一份苦差事,也要想办法将沈顷岚留下。

  就因为平日两人相处过多?这心思,说是醋王也不为过了。

  ……

  祝寻的神智一闪白,再度睁眼时,就已经落回了宁越之的体内。经过几次的变化,他早已经适应了这种身处幻境的模式。他安份地收拢起自己的思绪,重新以宁越之的视角看尽眼前的一切。

  宁越之手上正拿着几个药物,神色紧张地朝着一间客房走去。他才靠近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呼痛声。他顿下步伐,刻意收敛起自己的神色,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

  祝寻听见自己的声音,立刻反应起来。当年他和宁越之出门道歉,被失子承受剧痛的黄夫人给伤了手臂。所以宁越之方才的紧张,其实是为了自己。

  宁越之推门而入,视线触及到祝寻时,步伐再度一顿。

  对方因为伤口的缘故,正巧脱光了上衣。少年的身形很好,皮肤偏白,因为修行练习的缘故,上身的线条很流畅,腹部隐约显出几块结实的小肌肉,顺势往下,引得人想入非非。

  宁越之视线骤然一暗,就听见祝寻开了口,“宁越之,你来得正好,我左手不方便处理,你来帮我呗。”

  “坐过来。”宁越之稳住晃动的心神,开口。

  “你再走几步来床边嘛,坐床上多舒服,做什么事情都方便。”近乎撒娇的软糯声音传来。

  安分看戏的祝寻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又羞又嫌弃——从别人的角度听过来,当年自己和宁越之讲话居然是用这种语气?!

  床上舒服?

  做什么事情都方便?

  要不是知道是因为手臂受伤求包扎,这种话简直会让人想入非非!

  天呐!丢死人了!

  果不其然,这话入了宁越之的耳中,显然带了几分不正经的意味。宁越之垂眸看着桌上的玉瓶,眸色再度暗了一瞬。他感受到自己的心绪波动,出口的话刻意冷硬了些,“……你自己来。”

  床上的祝寻听见这话,顾不上穿鞋子就急慢慢地跑了过来,说出口的语气都染着点不自觉的依赖和撒娇气。

  宁越之由着他胡闹,趁着他不注意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拿起桌上的药片,小心细致地散在伤口上。

  气氛才觉得温馨了一些,可祝寻偏偏地提起了一人,“偶然我开玩笑,你就配合一下呗。刚刚那话要是被顷岚听见,他才不会……”

  宁越之手中动作停顿一瞬,颇有些吃味。他眼波微闪,拿起另外一瓶药粉,加重力度一撒。

  “——啊!”祝寻被疼痛刺激,立刻把对好友的夸赞抛之脑后。

  宁越之心觉满意,又放缓了撒药的力度,他对上祝寻‘吃痛问责’的双眸,极力隐藏笑意,“他才不会什么?”

  祝寻没意识到他的刻意,只是抿了抿唇,委屈巴巴地改了说辞。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等到药粉的刺痛过去后,祝寻就又闲不住地提及另外一件事情,“……上次在甲板上,我和顷岚开玩笑呢,你、你别往心里去。”

  宁越之听出他的紧张,也知晓他所提何事,语气倏地清冷,“哪句玩笑话?”

  祝寻转过头来看他,又追问了几句。

  宁越之避开祝寻的对视,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他拿起白布包扎,冷待这个话题。可对方就像是个榆木脑袋,紧张着执意要将那事说清楚。

  “就、就是我说要嫁给你的那件事情……记不起来就算了,反正我没那个心思。”

  宁越之闻言,心底少有的窝火。可视线蓦然瞧见了对方泛红的耳垂,一直延伸到了脸颊两侧。他勾了勾唇,那点火气被无可奈何取代。

  祝寻,你真的确定你没那个心思?

  正想着,他就拉紧了包扎的白布。

  祝寻被他温柔对待习惯了,这点小伤痛也觉得难忍起来,他瞪着明亮勾人的双眸,喊道,“好痛!宁越之,你是故意的!”

  宁越之任由他指责,眼底是很淡很淡的笑意,“好让你长点记性。”

  多长点记性,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包扎妥当的伤口,疼痛只是一时的。祝寻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再次无意识地撩拨起他来。

  两人挨得极尽,祝寻勾起脚尖戳了戳他的小腿腹。冰凉却酥麻的触感瞬间传来,宁越之一忍再忍,终是忍无可忍地睨了过去。

  眸色幽暗,某些冲/动濒临爆发。

  灵体状态的祝寻感受到宁越之的情/欲,难得有些羞恼。自己当时开窍是有多慢?居然还敢对着宁越之做出这种堪称‘轻浮’的撩拨行为。

  得亏对方定力好,忍得住,否则就真的糟糕了。

  祝寻转念一想,冒出奇怪的念头——如果这个时候,宁越之对自己来硬的,自己会拒绝吗?

  ……

  眼前的画面快速闪现,祝氏遭难,自己被祝氏夫妇击晕,宁越之带着自己逃离溪岭……一幕幕,心痛再现。

  祝寻走马观花般地看着这一切,原先轻快的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幻境的场景终于慢了下来,宁越之快步入了一间当铺内。那名掌柜瞧见他的面容,立刻迎了上来,低声道,“少掌门。”

  这里是宁氏设下的信息驿口之一。

  掌柜警惕地向来往的人群看了几眼,确认没人注意后,才命令店员关上铺门,“少掌门,请到内厅入座。”

  “不必了,我不能多做停留。”宁越之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纸药贴递给掌柜,“让人按着药方取药。”

  “是。”掌柜粗略地看了两眼,命令店员从后门前去取药。他回过身,担忧地看着宁越之,“少掌门,你可是身体不舒服?刚刚那个方子,我瞧着是祛寒退烧的。”

  “不是我。”宁越之想起尚在昏迷中的祝寻,眸底涌出担忧。他谨遵祝氏夫妇的嘱托,将祝寻带出包围重重的溪岭。

  原本只是短暂被击晕的祝寻,却忽然陷入了高烧中。宁越之怕他身体吃不消,这才寻了这个偏僻的镇子暂时落脚。

  “你可知溪岭情况如何?”

  “……少掌门,请你向祝少掌门代为转达。”掌柜早已得到了消息,此刻只剩下满心叹息,“溪岭祝氏已经彻底没了。”

  宁越之心中刺痛,眉头蹙起,“没了?祝掌门和祝夫人呢?”

  “掌门派去暗查的人没有找到祝氏夫妇的尸/身,但恐怕也已经……”

  宁越之勉强稳住心神,打断未出口的残忍话语,“行了,我知道了。祝氏遭此大难,那宁氏情况如何?父亲那边可有交代?”

  “此次闹事的各大家族是有计划的,宗山同样高处不胜寒。掌门和族里的长老们已经在暗查闹事的首领,他交代让你暂时不要回去,免得遇上有心人的埋伏。”

  掌柜从内阁中取出一封书信,规规矩矩地递了过去,“这是掌门给你的密信。”

  宁越之接过,他向来不会对宁氏的长辈们起疑心,干脆应话,“好。”

  药铺离得很近,再加上有现成的药方和药物,没多久店员就将药贴取了回来。宁越之心里记挂着祝寻,没有多言就干脆离开。他快速步入客栈,特意打点了客栈掌柜,请他帮忙煎药。

  宁越之推开房门,正巧撞见起身打算外出的祝寻。他看见对方苍白虚弱的样子,心中刺痛,眼疾手快地将他拦住,“……祝寻,你冷静点!”

  对方受到祝氏蒙难的刺激,情绪是少有激动。宁越之别无他法,只好暂时限制了他的行动。他怕祝寻难以承受,故意模糊了祝氏夫妇的死讯……大约是祝寻对父母还抱着一丝生的希翼,终于强制自己冷静了下来,商讨了一番接下来的计划。

  一刻钟后,宁越之端着药汤回房时,因为高烧而煎熬的祝寻再度昏睡了过去。他将药碗放在一侧,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

  床上的人似乎是遭遇了可怕的梦魇,一直发着热汗呓语。

  “爹!”

  “阿娘,你们别赶我走……”

  “不要留我一个人!”

  宁越之不再强行收敛自己的真实情绪,眼底满是心疼。他拾起一侧的湿帕,温柔擦拭,安抚道,“祝寻,我在这儿,你不是一个人。”

  祝寻无意识地伸了伸手,只抓住一团空气。他不安地反复低喃,“……你们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宁越之垂下眼眸,只迟疑了一瞬,便坚定地握住了祝寻温热的手掌,又俯身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别怕,我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清冷无欲,实际上是个天生的醋王,比如宁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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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排预警,下章开虐~(来了来了,阿肆带着亲妈微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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