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笑我自己

  屋子里的中央空调开着冷气, 明明是最舒适的温度,却让人在某一刻起感到了无端的燥热。

  或许是沙发下面的地毯有着很厚的绒毛,或许是茶几与沙发间的缝隙太过密闭。

  又或许, 是因为另一个人身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柔顺的黑色长发垂落在地毯上, 些许发梢戳在躺着的人脸上, 那五官的妆容其实已经因为脱妆而显得狼狈,可一双眼睛看过来时,你便不由自主地忘记了无关紧要的一切。

  叶晚一手撑在地上,不让自己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另一只手却还垫在她的头下, 仿佛是忘了拿开。

  夏衣单薄,白恬身上的衬衫因为这一场突发的状况而变得凌乱, 就连领口的第一颗扣子都不知什么时候绷开来, 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肌肤。

  她躺在地上,觉得落在自己脖子上的头发带来了说不清的瘙痒,于是不适地扭了扭头, 露出了更多脖颈间的柔嫩肌肤。

  这个动作让本就晦涩的空气又黏稠了二分之一,撑着身子的人克制着自己的视线,扶着她的头慢慢坐起身来。

  这一下,也不过是让面对面的姿势换了一种。

  不如说,没了重量的威胁, 坐在地上的两人之间反而少了大半的距离。

  白恬扎的丸子头在这样一个折腾下早已松散,就连发绳都不知所踪。

  她的短发散落下来, 遮住了眉眼。

  叶晚扶在她脑后的手一点点松开,从她耳后收回来, 却又停留在她的侧脸前。

  白恬睁着一双眼看着她, 好似在出神,叶晚却知道不是。

  她拂开白恬眉间的碎发, 露出她有些狼狈的这张脸,不知怎么浅笑了一声。

  “这么热,还化这么厚的妆。难看死了。”

  叶晚分明是笑着在说,白恬却有些呼吸困难。

  她伸出手来想要推开这个距离,左手却被顺势握住。眼前的人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医药箱,然后借着跪坐在地上的姿态,拆开了她手上的纱布。

  “该换了。”

  叶晚垂下眼,淡淡说着,然后打开医药箱拿出了棉签和一小瓶碘酒。

  白恬不再挣扎,至少今天她都没有了这种精力。

  被擦伤的伤口并不是很深,但面积却很大,看着一片血肉模糊。

  握着这只手的人用棉签蘸着碘酒,在伤口周围轻轻地擦拭了几遍。

  白恬是怕痛的人,只是这几年她越来越会伪装,就算是胃痛到去医院挂几天的吊瓶,她也面不改色。所以连叶黎也不知道,她平静的表情下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去忍耐。

  但现在的这一刻,就这样一个小小的伤口,白恬却觉得比躺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时还要难以忍受。

  她瑟缩的反应过于明显,以至于叶晚很快就停下动作。

  “很痛吗?”

  她抬起头来问,却只看到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

  叶晚又垂下头,突然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在伤口上方吹了吹。

  白恬一怔,连手都忘了收回来。

  她吹了许久,等白恬放松后给她上了药膏。

  白恬回过神来时,面前的人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她扯开一块新的纱布,贴在白恬的伤口上。

  这护理伤口的动作很娴熟,就像是做过千百次那样,一气呵成。

  白恬的目光往上移了移,停留在这张还很专注的脸上。

  这样的一个人,对她来说好陌生。

  白恬收回手,从地上站起来,低声道:“很晚了,我回去了。”

  叶晚收拾着医药箱,闻言只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等大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响过之后,她才扔开手里的东西,就着跪坐的姿势往后一躺。

  地毯下是大理石冰冷的表面,披散着长发的人毫无形象地躺在上面,然后抬起手臂遮在了脸上。

  门外,用最后一点力气按开自己家门的人踏进屋子里,将门关上后,终于可以不管不顾地蹲下身来。

  她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没有一块肉是不疼的,无论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

  白恬握住左手,想要蛮横地拆开这块纱布,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这个事实让她无力地捂住脸,又一次跪坐在了地上。

  她的家与刚才的环境是不同的,浅白色的木地板明亮又温暖,整个屋内都是温馨的亮色系,好像以此就能驱散那些孤独和空荡荡。

  叶晚的家里却是冰冷的黑与白,透着理性与条理,纵使一团乱也不会影响到整体的基调。

  就像她本人一样。

  她们是不同的,白恬一直都知道。

  可是叶晚说了一句:“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白恬就信了。

  你看,这就是她们本质上的不同。

  她无数次痛恨过这样的不同,就如此时此刻,她站在上帝视角来审视自己,然后依然无比悲哀地得出了结论。

  石媛媛那张带着怜悯的脸又浮现在眼前,连同那句敲响了午夜钟声的话一起,笼罩下来,囚住了她。

  “你该不会还喜欢叶晚吧?”

  高二的上学期才转动了一个多月,白恬就发现了一个说不清是好是坏的现象。

  叶晚比以前更加“黏着”她了。

  无论白恬去哪里,无论她上学还是放学回家,叶晚总是能把时间掐得刚刚好,然后给她打来电话。

  久而久之,白恬都快要生出把她拉黑的念头了。

  “你当电话费不要钱吗?”白恬难得对她发了个小脾气,却让叶晚笑了起来。

  “我今天在街上收到一张传单。”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白恬耐着性子问:“什么传单?”

  “移动情侣套餐,绑定账号,一人消费两人通用,还额外赠送八百分钟的语音通话。”

  白恬无情地击碎她的梦想:“不好意思,我是联通。”

  “……教师节要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新的电话卡怎么样?”

  白恬气笑了:“教师节跟我有什么关系,你送李老秃吧,他应该很愿意跟你绑定账号,常联络。”

  叶晚在电话里笑了一声,然后用气音说了句什么,白恬直觉她是在骂自己。

  “你骂我什么?”她顿时板起脸来,哪怕对方根本看不见。

  “我说,白恬是世界第一可爱的小矮子。”对面的语气懒洋洋的,字音是叶晚说话时特有的质感,能让人感觉到她是在笑着。

  白恬很想把手机扔出去,但她没钱买新的,只能忍了。

  “要上晚自习了,挂了。”白恬说挂就挂,连反对的机会都不给。

  十秒钟后,一条短信弹出来。

  她看了眼,然后合上手机盖走回了教室里。

  正好从小卖部回来的刘然看着她,奇怪地问:“你笑什么?今晚上李老秃不来教室了?”

  白恬立刻收起笑,给了他一个白眼。

  莫名其妙遭嫌弃的刘然:“……行吧。”

  今天又轮到了白恬值日,自从班上的人发现她不再翘课逃学之后,就把她的名字又塞回了值日生名单里。

  白恬倒也无所谓,早走晚走都是走。

  等到天黑透了,白恬把洗好的拖把放回原位,然后走到讲台上擦黑板。

  粉笔尘飞起来的时候是白恬最讨厌值日的那一个瞬间,她屏住呼吸飞快地擦完,然后把黑板擦放回去。

  一切大功告成。

  白恬拍拍手转身,走下了讲台。

  早已悄悄等在一边的人突然袭击,蒙住了她的眼睛,怪里怪气地说:“打劫,不准反抗。”

  白恬被蒙着眼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几岁啊?”

  “报告老师,小女子年芳二八,待字闺中,什么时候来提亲呀?”

  白恬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要师生恋哦?太重口了吧。”

  叶晚松开手,拉着白恬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她:“你这个词跟谁学的?好的不学。”

  “彼此彼此。”白恬瘪瘪嘴。

  叶晚很快想明白了,骂了一句:“卫铮这个老不正经的。”

  “人家才十九岁。”白恬无奈地纠正她。

  她说完又顿了顿,然后问:“是不是好像还没满十九啊?”

  叶晚耸耸肩,“快了,下个月。”

  白恬若有所思。

  “干嘛?你要给他送礼物吗?”叶晚酸溜溜地看着她,那味儿熏得白恬想退开十米。

  “怎么说也是朋友嘛,你不能这么没义气。”

  “那你朋友还真多。”叶晚伸出指头来算了算,“刘然,卫铮,哦还有赵玥岚。”

  白恬皱着眉,转过身去角落里拿自己的书包。

  叶晚跟上来,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不提她行了吧。”

  她今天没来学校,身上穿着简单的长衫长裤,头发也松松垮垮地扎着一个低马尾。即使白恬比起高一时已经长高了不少,也依然比她矮了半个头。

  以至于叶晚上前一步,就能给白恬一些不小的压迫感。

  但那并不是最初的戒备,而是另一种局促。

  叶晚撑在白恬的课桌上,长臂一伸,就从她抽屉里摸出一颗薄荷糖来。

  她光明正大地偷着糖,还慢条斯理地撕开了糖纸,白恬想趁她不备抢走这颗糖,却被灵巧地一躲,那糖果就进了叶晚的嘴里。

  白恬拿着书包,气鼓鼓地看着她,那眼神格外凶狠。

  叶晚似乎被很大程度地取悦到了,她撑在课桌上懒洋洋地笑着,长睫一颤一颤,像蝴蝶翅膀在扑闪。

  这对于白恬来说当然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她看了叶晚几秒,然后一把扔开书包,伸手在叶晚的衣领上一扯,把她拉了下来。

  叶晚只是短暂地惊讶了那么几秒,便从善如流地扶住她的头,反客为主。

  双唇触碰的柔软感觉已经不再陌生,白恬灵巧地撬开叶晚的牙齿,然后如愿尝到了薄荷糖的味道。

  但她并不满足于此,她要的是抢回来。

  叶晚总是在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又在这种时候破坏气氛的旖旎。

  她就像是被谁挠了痒痒,咯咯地笑着,让白恬有些恼羞成怒。

  “你笑什么!”

  她的架势看起来已经准备好咬人了,叶晚只能收起笑,伸手捧住她的脸。

  扎着低马尾的人靠在桌前,注视着面色发红的女孩,眼神在某一刹那沉淀下一些比月色更柔软的温柔。

  她用鼻尖蹭了蹭白恬的鼻子,低声道:

  “我是在笑自己。”

  叶晚的声音也带着薄荷糖的清凉甜味,她的眼里装着白恬的一双眼,清澈见底。

  “怎么可以这么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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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论加精区已有课代表,快去抄作业(。

  今天一整天都在听课代表点给叶晚的这首[怎么说不爱你],你们也来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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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笑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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