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柔情(三合一)

  第二天早上, 等陈青醁出大门时, 那个杨实正牵着马在台阶下等她。

  这两天天气虽然冷, 不过好在没有刮风, 出去要是骑马,也就没那样难受。

  陈青醁站在台阶上,挽了挽手腕上的袖子。

  “容少爷, 咱们今天要去哪儿?”杨实问道。

  “湖西酒楼。”

  杨实“哦”了一声,说:“又是那葛少爷做东啊。”

  陈青醁笑了一下, 既然有送上门来的好意,自己又何必不领情呢。

  陈青醁上了马, 两人熟门熟路地沿着一条龟背大街往西南方向去, 大约走了七八里地, 便可以看见一条汊港, 这条汊港虽然不大,但是两边店铺酒楼却多, 白天热热闹闹,晚上歌舞升平。

  陈青醁过来的时候, 那个葛五少爷已亲自站在门口等着了。

  “哎呀呀,容兄, 可把你等来了。”

  陈青醁翻身下马, 一脸的笑容,“葛少爷客气,你几次三番地叫人拿帖子来请,我今天要不来, 就真过意不去了。”

  葛五少殷勤地帮着拿过缰绳,“这说的哪里的话,是我叨扰了容少爷才是。没办法,我那有几个相识的兄弟,一定要见你,所以我也就烦兄弟你赏脸了。”

  陈青醁笑而不语,她又不是什么招财童子,谁见一见就能发财还是怎么着。其实就是这姓葛的在人前故意显摆,叫了她来,不过是拿她作面子,好让人知道他有门路巴结秦家。

  两个人进了酒楼,楼上已经摆了一大桌席面,除了以前常常陪席的几个旧相识外,还有几个生面孔。

  这些人一见她,便个个笑着过来寒暄,陈青醁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便落座了。这些人不是市井就是纨绔,她连名字也懒得记。

  依旧是喝酒吃饭,侃大山,期间还有人喊人来唱曲子,席间有人不断过来找她说话,陈青醁有时就淡淡地和他们说上几句闲话。

  那个拉琴唱曲的伊伊啊啊,一个圆脸大耳的胖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唱的都啥玩意。”

  “容,容少爷。”这人笑着转过头,“这些哪里比得上春香楼那些姑娘唱的好听,要不,咱们去那里玩一玩怎么样?我做东,那儿的姑娘,我跟你说……”

  话还没落,葛五少伸手一个暴栗钉在了他的头上,“你小子喝酒喝傻了吧,叫容少爷去那种地方,要是给秦小姐知道了,我看你有几个脑袋给人砍的。”

  陈青醁知道河对岸有不少的青楼翠馆票号赌行,这些人,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整天不是吃酒赌牌就是逛窑子嫖姑娘。

  哦,对哦,这容少爷是秦小姐的未婚夫,要是带她去那种地方,这秦小姐还能放过自己?

  这人摸了摸自己的头,讪笑着说道:“要不,去鸿升馆也行,现在还不到未时嘛,容少爷好容易来一趟……”

  啥?葛五少抬手正要教训他,只见陈青醁脸上一笑,伸手止住了他。

  “我看这位兄台也是好意,既然这样,我今天也正闲着,要不,咱们就去玩几圈?”

  葛五少心中一喜,那还等什么,他忙忙安排了下去。平时这位容少爷除了喝酒吃饭外,再不肯跟他们玩在一块的,没想到这次歪打正着,竟然被这胖子请动了。

  “容少爷,兄弟我几次想叫你去的,就是不敢开这个口,你看,咱们等会是玩牌九还是打骰子?”葛五少殷勤问道。

  陈青醁笑笑,“都可以。”

  一行人出了酒楼,连马都不用骑,过了河面上一座小石桥就到河对岸了。

  鸿升馆是靠河口的一间赌行,一行人一到鸿升馆,那些个伙计就忙赶上来接待,“几位爷,你们楼上请。”

  这些人都是这里的常客了,他们一来,这里的伙计自然就知道往哪里带。”

  “容少爷,这边走。”葛五少伸着手请她上楼。

  陈青醁点点头,一边走一边观察。

  这鸿升馆很大,分为楼上楼下两层,这个时候虽然还不到未时,但来赌钱的人早早上了局,楼下早已是一片人声鼎沸了。

  一楼开的都是些小局,堆牌九,数仓,玩骰子,番摊。赌注有大有小,有十个钱一底的,也有一吊钱一底的。

  上了楼,这二楼虽然才张几桌子,但布置的很是华丽,能上来二楼来的,不是老赌手便是那些个腰杆子硬实的豪客,一底起码一两往上。

  几人坐定后,杨实便站在陈青醁的后面,

  一个纨绔子弟说道:“既然大家都是相识的,那就不玩太大了,一两银子一底,容少爷,你说怎么样?”

  陈青醁道:“入乡随俗,我既是客,就按你们的规矩来。”

  大家说好,赌局便开始了,每人先下注,庄家掷骰子砌牌。

  第一把,陈青醁翻开自己手上四张牌后,摇摇头。她把牌扣在了手里:出师不利。

  杨实老老实实在后面靠墙站着,一开始倒没什么,等陈青醁一连输了十来把后,他已经急的不行了。这打牌讲究的是手风,要是这阵子手风不好,那是有多少能输多少。

  牌桌上,赢钱的高兴,输钱的愁眉苦脸,陈青醁虽然输的最多,可她脸上依旧神色自若。

  “诶~梅花!通吃。”

  这一把又是庄家赢,陈青醁又输出去不少。

  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否极泰来,等陈青醁开始坐庄时,也不知是突然借到了哪路东风,她手气开始大好,押多少吃多少,不到半个时辰,就赢了不下百两。

  “不好意思。”陈青醁往场上说了一句,就叫杨实,“把这些钱替我收起来。”

  杨实喜的抓耳挠腮,伸出手臂将桌上的钱都扫了过来。

  几轮下来后,陈青醁输少赢多,林林总总也一共赢了二百余两。

  葛五少自己也输了不少,要照这样下去,只怕是越输越多。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钱袋,把手里的牌丢在了桌上,“各位,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散了吧,容少爷,你看……”

  陈青醁微微一笑,“确实也不早了。”

  桌上那个胖子懊恼地摇了摇头,“真是的,今儿也是走了背字了,输了我差不多五十两……我就不该喝酒……”

  杨实喜滋滋的将银子包好,对陈青醁说道:“容少爷,咱们走吧。”

  马拴在楼下,一行人作别后,陈青醁便转身往回走了。

  杨实一手搂着包,一手牵着马,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容少爷,没想到你那么厉害,一开始我还担心你输钱呢,这些人都是些老赌钱的,我就怕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嘿嘿,谁知道后面竟赢了这么多。”

  陈青醁脸上没什么表情,“今天我来这里赌钱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杨实点点头:“知道知道,这毕竟不是什么正经事,给人知道了也不好,容少爷你放心,我嘴巴严着呢,一句话都不会说。”

  陈青醁自打从赌行回来后心情就一直不好,一回到院里,她就不想说话。

  夜色朦朦胧胧,陈青醁半夜里被一场噩梦吓醒,梦里冯老大那双血淋淋的断手似乎还在她眼前颤抖。

  冯老大的手是被人砍掉的,临死前,他对自己说的话,陈青醁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陈青醁闭上眼,搓了搓脸,重新躺下。

  第二天天光大亮,陈青醁从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

  外面有好些人说话的声音,陈青醁躺在床上静静听了一会,原来是外头几个婆子拿了几个包袱进来,说是上次给容少爷新制的衣服和鞋子有些已做好送进来了。

  陈青醁穿好衣服出去,洗梳用饭完,翠竹和桃儿杏儿几个丫鬟便七手八脚的把那些衣裳翻出来。

  “这件不错,料子好,还是今年的新样式。”

  “你们看看,还是咱们小姐眼光好,这硬面的绸子拿来做外裳最好不过了……”

  陈青醁从一个屉子下面拿出了两张银票放在了身上。

  “容少爷,要不你试试这件衣服,这件是蜀绣的,绣工好,颜色也好。”翠竹拿着衣服一脸喜悦地说道。

  陈青醁回头瞄了一眼,“先放着吧,我今天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翠竹愣愣地“哦”了一声,把手收了回来。这几天容少爷天天出去,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

  陈青醁下了石阶,一路出了门,刚刚走到跨院时,却遇见了何管家。

  “容少爷,要出去啊?”何义满脸笑容地打招呼道。

  陈青醁只好下脚步,“可不是,何管家又在忙啊。”

  何义:“唉,别说了,瞎忙,我这还不是被那些人缠上了,一天到晚正经事做不了,还得好吃好喝供着那些大爷们。”

  “大爷们?谁啊?”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在这秦府里,陈青醁想不出有谁能让这个大管家头疼。

  何义苦笑道:“还有谁,就上次来交地租田租的那些人。”

  陈青醁有些好奇:“不是都好几天了,他们还在这里?”

  何义道:“要是走了倒好了,就那几个老柴头,固执的很,怎么说都听不进,他们天天吃住都挤在门房里,打不得骂不得,赶又赶不走,我还得管着他们的茶饭,还真是让人头疼。”

  陈青醁道:“这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何管家说:“容少爷,不怕你笑话啊,本来咱们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子租子和他们弄僵,不过两百亩地,多几成少几成也不在这上面,可那天你也知道的,小姐发话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陈青醁想起来了,这事要认真说起来,好像还和她有一些些关系,要是那天她不去秦玉甄眼前碍事,大概秦小姐心情就不会那么坏,心情要是不那么坏,大约也就不会对这些人不耐烦。

  呵,陈青醁的自知之明让她突然很不好意思起来,她笑了一下,问何义:“这事你们老爷不管?”

  “管?这事是小姐才定的,老爷要是随随便便驳了小姐的决定,那小姐以后还怎么管事?反正啊,这事就耗着吧,这么大冷的天,我看他们还能撑多久。”

  说完后,何义想起什么,说:“容少爷,你今天要出去,那马配好了没有?要不要叫两个人跟着去?”

  陈青醁道:“不必了,路也不远,一会就到了。”

  午时一刻,陈青醁赶到那个金福客栈的时候,阿顺已经蹲在店门口的台矶下等着了。

  他一见到陈青醁,就立马起身走过来,陈青醁也不等他,一路往前面走去,两个人顺着路一直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子里才停住脚。

  陈青醁见四处无人,便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这里是二百两,趁着今天天气好,你最好马上就走。”

  这是她昨天让杨实去钱庄换的,一张整整一百。

  “知道了,师姐,我等会就走。”阿顺伸手过来就要接。

  陈青醁把手一转,警告道:“钱我给你,只是等过了今天,最好不要让我在贇州城里见到你,否则……”

  阿顺一脸老实:“师姐,你放心,我别的东西也不要了,我立马雇个马车就走人。”

  陈青醁看着他,好一会才说了一句:“顺子,你可要好自为之。”

  说完,这才将银票递给他。

  阿顺满脸欢喜地接过来,“师姐,谢谢你,你就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长爹娘……”

  “走吧,我可没福气当你爹娘。”陈青醁面无表情说完,转身就走了。

  天色有些阴沉,那些云低低的压在天边,半明半晦。

  下午未时初,陈青醁回到南院,她有些疲乏地仰靠在椅背上。

  翠竹抱着几本书籍过来,陈青醁歪着头,叫她:“去倒些水来喝。”

  外面响起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冯老四就径直闯进来了。

  “怎么了?”

  陈青醁见冯老四有些阴阴地看着翠竹,便直起身,说:“翠竹,你出去一下,我和四爷有话说。”

  冯老四等翠竹出去后,便去关上了门。

  “青醁。”冯老四紧紧皱着眉头,“你猜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陈青醁问:“谁?”

  “阿顺。”

  陈青醁拿书的手一顿,“阿顺?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看错?那小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看错谁我还能看错他?”

  陈青醁脸色一凝,“四叔,你在哪里见的他?”

  “城北的一条街上,那小子刚好进一件估衣铺里,我看他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大概是拿钱进去买衣裳。”冯老四冷笑一声,“想不到那小子本事通天,一个人竟然从京城找到了这里,看来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他。”

  陈青醁把书放下,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你和他见面了没有?”

  陈青醁问。

  “我可没那么蠢,这一打草惊蛇,事情怕就难办了,青醁,他既然能找到这里,怕是他早就知道了我们来这里的事,现在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小子还真是一个麻烦。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叫人盯着他了。”

  冯老四是一只老狐狸,顺子来这里要做什么,他哪有不明白的。

  陈青醁道:“四叔,这事也别急,咱们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实在不行,咱们去见见他也无妨。”

  “见?他现在怕是正四处找咱们呢,他要是一个老实的,自然不用担心,可这小子心术一向不正,保不住就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咱们来贇州城这么久了,要万一出一个什么节外生枝,这事肯定就没个收场。”

  陈青醁笑了一下:“四叔,你也想的太多了,他毕竟才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咱们只要放仔细些,事情也不会那么糟,要是他真不肯放手,咱们到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

  冯老四想了想,摇头道:“你怕是给他想的简单了,他要不想在里面想好处,他会天南地北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我还不清楚,来都来了,他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陈青醁脸上神色不明,“四叔,那你的意思?”

  冯老四目光一凛:“既然这样,索性给他个一不做二不休,这事是他自找上来的,那就休怪我无情无义。”

  果然,这冯老四从一开始就存了杀心,他这人生性吝啬,多疑,眼里就见不得别人挡他财路。

  “四叔,都是为了钱财而已,咱们没必要做的这么绝,顺子那人虽然贪利,但是胆子并不大,咱们就算分他一点银子也没什么,要是他收了钱能答应放手,咱们也没必要让他搭上条命。”

  冯老四一脸不屑:“青醁,你真是想的太简单了,咱们就算给他钱又能怎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是给他尝到甜头,保不定还会再有下次,下下次,或者,你能保证他不会去秦家告密再捞一笔,这种好事他这辈子能遇上几回?他就能轻易放手?只要我们有把柄抓在他手上,这事就断非一时能了。”

  说来说去,这冯老四是一定不放过顺子了。

  “反正这事你不用管,夜长梦多,还是早下手为好,等会,我就去和秦少爷商量一下,要他派人过去。”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慢着!”陈青醁站起来,“四叔,何必呢,他毕竟还是你一手带过的徒弟,这几年跟着你四处奔波,就算不念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父子情意,可他到底要喊你一声师父,终不成,你真的要杀他?”

  冯老四顿了一下,说:“他要是个好的,我又怎么可能去杀他,可他现在已经是在逼我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你想想,他万一透露些什么出去,咱们几个都得完蛋,青醁,你说,到时候是你死还是我死!”

  陈青醁摇摇头,她叹人心似蛇,为了钱财,可以这样不顾一丝情义。

  冯老四道:“你也别怪我心狠,要是他不来,我依然还是他师父,他也依旧是我徒弟。你说像我们这种人,过一天是一天,又什么时候过过舒坦日子?我现在也一把年纪了,膝下无一子半女,将来没有这些钱财傍身,我还能落到个什么好下场?他既然要来断我后路,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第23章 柔情(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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