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陈错无关风月

  这一撞又准又狠,方虎痛哼一声,弯下腰,抄起手边的椅子腿往右侧一抡,椅子朝着杨麟直直飞了过来。

  杨麟没想到他会突然攻击自己,反应过来时,椅子已经带着风声到了眼前。

  此时闪避显然已经来不及,就在他闭上眼,等着脑袋开花的一瞬,身体突然被一股大力扑到墙上,只听一声闷响,椅子在砸到一个身体后,咣当一声摔到地上。

  杨麟睁眼一看,陈错微蹙着眉,两只胳膊将自己紧紧圈在墙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切,刚刚那一下,显然是被他挡掉的。

  “我□□妈!”杨麟的火一下被点着,推开陈错,不管不顾地冲着方虎一拳抡了过去。

  混战一触即发,杨麟、方虎、陈错、斜眼都急了眼。一时间,你一拳我一腿,打得人仰马翻,桌椅翻倒一地,店里的客人早就跑得一个不剩,老板娘已经傻了,半天才回过神,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报了警。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警笛声传进来,斜眼忽然停下来,“虎哥,别打了,那娘们报警了,警察来了,快跑!”

  一听这话,陈错和杨麟也停了手,但方虎已经打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照着陈错的腹部猛怼了一拳,像是锤到了什么硬物,下一秒,还没等陈错还手,他便捂着右手痛嚎了起来,接着就被斜眼架住胳膊,往门口拖。

  “虎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在这一时,快走!”

  “放手,你个狗操的玩意,信不信老子踹死你!”

  斜眼无视他的咒骂和反抗,挨着拳打脚踢,硬生生把他拖出了门。

  警笛声越来越近,杨麟拉起浑身颤抖的陈错往大门跑,路过款台时,把缩到角落的老板娘拉出来,掏出钱包,抽出厚厚一叠红票子放到款台上,想了想,又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塞到她手里,“这些都给你,这个打火机是限量款,买下你这个店都绰绰有余了,一会儿把警察打发掉,今晚的事以后就翻篇别再提了!”说完,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拉着陈错跑出了门。

  两人一直跑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才停下来。杨麟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喘气,见陈错靠在墙边,盯着地上的雪发愣,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现在去哪?”

  “找个宾馆住下。”陈错终于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转身往巷子口走。

  杨麟匆忙跟上,“那家店报了警,身份证是不能用了,找个小旅馆凑合一晚吧!”

  陈错脚下一顿,点点头,走到街道尽头,往北转了个弯。

  老城区不大,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初次见面的长途车站,在车站对面那一排小旅馆随便挑了一家进去。

  “标间没了,只有大床,一百一晚。”前台的视线在他们脸上停留片刻便收回来,面无表情地说了句。

  “行。”陈错说。

  两人交了钱,拿了钥匙往二楼走。

  拧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开灯一看,房间的陈设简单无比,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张破旧的书桌,没看到卫生间,以这破楼的年头来看,大概在楼道里。

  杨麟走进去,把窗户打开,那股霉味顿时散去不少。

  “我去趟厕所。”陈错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夜幕下空荡荡的车站,杨麟掏出烟盒,没摸到打火机,才想起刚刚赔给了老板娘,眸光闪了闪,又把烟盒装了回去,回想刚刚那个方虎,和那场群架,依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十分钟后,陈错回来,递给他一个装着洗漱用品的塑料袋,“我洗完了,你去吧。”

  杨麟接过袋子,往楼道尽头的公共卫生间走。

  走到一半,就闻到一股汆鼻子的骚臭味。

  杨麟憋着气上了个厕所,掏出牙刷,挤上牙膏开始刷牙,冷不防往洗漱台的镜子里一瞥,差点被牙膏呛死,打死也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鼻青脸肿的猪头是他自己。

  操,这副鬼样子,明天还怎么登台!

  杨麟在心里又把方虎狂扁了一顿,愁眉苦脸地回了屋。

  一进屋,陈错正枕着胳膊靠在床头,右手无意识地摆弄个玻璃瓶,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杨麟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来。”

  杨麟正发愣,被他一声惊醒,咬着唇走了过去。

  陈错把他拉到床边,从一个小袋子里取出根棉签,打开玻璃瓶蘸了蘸,往他脸上轻轻地抹着。

  冷不丁被酒精一蛰,杨麟嘴角不由一抽,下意识地哼了一声,陈错手一顿,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随着这声低哼,顷刻变得暧昧难言。

  杨麟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觉得自己此刻在他眼里,绝对就是个烤熟的猪头。果然,见陈错紧紧抿着唇,嘴角微微翘起。

  “想笑就笑吧!”杨麟幽幽说了一句,自己却没忍住先笑了起来。

  陈错没跟着笑,反而探过头,在他额角的伤口上轻轻点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杨麟感觉一股电流自额角喷薄而下。

  脑子一片空白,杨麟*****,就被他“啊”的一声痛呼给打断了。

  杨麟这才想起陈错为他挡的那一下,连忙从他身上起来,“你,你没事吧!”

  陈错笑着坐起来,摇摇头。

  “不行,给我看一下!”杨麟还是不放心,伸手掀他衣服,陈错闹不过,只好转过身,撩起了衣服。

  光滑而微深的背脊,此刻被三大片淤青覆盖,没有任何伤口,杨麟却知道,这比他所有伤加起来都要痛得多。

  “没事,没伤到骨头,养两天就好了!”陈错放下衣服,转过身来。

  “方虎这傻逼!”杨麟气得咬牙切齿,“我绝饶不了他!”

  “今天是我冲动了!”陈错紧紧皱着眉,“以后我的事,你不要掺和,我不想把你卷进来!”

  “什么叫我别掺和?”杨麟有些生气,“你丫搞错了吧,是我看他方虎不顺眼,想给他点教训,倒是你,别他妈给我瞎掺和!”

  陈错叹了口气,拿出个冰袋敷在他额上,“别赌气,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我知道你不怕他,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惹上他,会很恶心,很麻烦,我不想你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些糟心的事情上。”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把身上的肮脏和罪孽,转移到你的身上,哪怕是一点点!

  杨麟看着他的脸,除了嘴角擦破了点皮,几乎没受什么伤,相比之下,自己就是个战五渣。

  “不愧是专业的格斗高手,打架就是牛逼哈!”杨麟似嘲非嘲地睨着他,“又会打球,又会跳舞,又会打架,你说说你,怎么就那么优秀呢?”

  陈错没想到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错愕地笑了,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23点50分,然后从上衣兜里拿出个精巧的木盒,递给他。

  “这是什么?”杨麟接过来,打开盖子,瞬间瞪大了眼睛。

  盒子里是个木雕的Q版男孩,从五官到衣服都十分精巧细致,栩栩如生,杨麟拿着这木雕,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是我?”

  “你的生日礼物。”陈错说。

  “还得再加一项,会木雕。”杨麟满意地点点头,“雕得挺像,不过,你给我插俩翅膀干什么,老子又不是天……”

  说到这里,忽然领悟到什么,了然地笑了,“行,我是天使,那你呢,你是什么?”

  一阵良久的沉默,就在杨麟以为他不会开口时,陈错低沉的声音缓缓传过来——

  “骑士。”

  骑士……

  杨麟默念着这两个字,只觉得一丝甜意萦绕在唇齿舌间,顺着喉管直流到心里,身体像被浓浓的暖意包裹,驱散了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和我说说你的事吧!”杨麟看着他。

  陈错怔了怔,笑了,“我的事,老林都告诉你了吧,还想知道什么?”

  “全部。”杨麟说,“我想知道你的全部。”

  陈错看着窗外,良久,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你问吧!”

  杨麟抱着木雕钻进被窝,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进来!”

  陈错脱了鞋,在他旁边躺下,盯着泛着潮黄的天花板,像当年等待审判那样,等着他的提问。

  “你妈妈她,是个怎样的人?”杨麟问。

  过了一会儿,陈错才缓缓开口,“她很美,也很有才华,只是,从来都不属于这里。”说着顿了顿,声音轻飘飘的,“她是被人拐卖到这里的。”

  杨麟“啊”了一声,转过头震惊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错笑了笑,“说起来,她本来是我大伯的媳妇。当年我大伯在井下挖煤时,遇到矿难,被砸断了双腿,矿上赔了一笔抚恤金,我奶奶就拿了两万块钱,从人贩子手里把她买回来,给我大伯当了媳妇。”

  拐卖妇女这种事,杨麟只在电视报道上听说过,无法想象,一个大城市的女人,被卖到这里时,该有多么绝望。

  “后来,家里为了给大伯治腿,花光了所有积蓄,我大伯为了不继续拖累家人,就喝农药自杀了。那时候,我爸爸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但家里太穷,本地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我奶奶就做主,把我妈给了我爸,没过多久,奶奶也死了。”

  “那你妈妈她,没想过逃走吗?”杨麟问。

  “怎么可能没想过,她逃了四次,但每次都被我爸抓回来关起来,再后来,就有了我。”

  “你爸爸打过她吗?”

  陈错摇摇头,“在我印象里,没有,他对我妈很好,努力干活挣钱,想让她过得好些,打消离开的念头,怕她孤单,主动提出让她去玉河小学教书。不过,等我上学以后,她就不再去学校了。”

  “为什么?”

  “因为,她不想见到我,他恨我奶奶,恨我爸,恨我,恨这里的一切。”陈错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所以,我学会走路后,她让我爸每天送我去县里学舞,就是为了尽量避免和我们见面。”

  得知她学街舞的原因,杨麟心里有些酸,握住他的左手,“听老林说,你还学过搏击术?”

  “县里的街舞馆旁边就是搏击馆,我小时候,恨我妈不关心我,就经常和别人打架,想引起她的注意,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时,就去旁边的搏击馆偷师,一来二去,就认识了馆长,他见我好学,又不怕吃苦,就免费让我跟着学了两年。”

  “那你妈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杨麟问。

  陈错盯着天花板,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良久才开口,“我八岁那年,一帮从外面来的警察,直接闯到家里把她带走了,我爸拼命拦着,被狠狠揍了一顿,到现在,我还记得她临走时看我们的眼神,有恨意,有解脱,就是没有一丁点的,不舍。”

  陈错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她走以后,我就像疯了一样到处惹是生非,跟人打架,可我知道,我就是被人打死,她也不会再回来看我一眼了。”

  杨麟听着他话里掩饰不住的哀伤,心像被针扎一样难受,想起他的名字,陈错,陈错,大概是他妈妈在极度绝望之下的恨意和控诉吧!

  “再后来,我就认识了方虎那帮人,跟他们混了几年,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那件事是什么,不用多说。

  杨麟还想问他父亲的死因,看着他哀伤的眼神,到底忍住了,伸手搂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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