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病陈错心焦

  这场雪来势汹汹下得极大,不一会儿,路面上就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真他妈倒霉!

  孙铭涛站在公路旁,皱眉盯着自己陷进雪坑里的汽车右后轮胎,又看了看黑灯瞎火的来路,只觉得晦气得要死。

  三小时前,他开车去玉河煤矿,没想到这鬼地方不仅没路灯,连来往的汽车都没看到一辆,偏偏半路还下起雪来,路面被雪覆盖得一马平川,路况如何根本看不出来。

  就像是命中注定似的,车子后轮陷进了雪坑,他烦躁地骂了一声,一脚油门踩到底,折腾了半个小时也没把车子弄出来,不得已只能打电话找救援,可对方却告知假期人手不够,只能等。

  在等待救援期间,他也没闲着,竭尽所能加足马力,两个小时后,在他的努力下,后车轮很给面子地又往下陷了十公分。

  就在他哭丧着脸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阵轰鸣的摩托引擎声划破寂静夜空远远地传了过来。

  孙铭涛听着这天籁般的响声,望着由远及近的一点亮光,差点感动地哭出来。他拍了拍冻僵的脸,拖着已经没了知觉的双腿站到马路中央,拼命挥手。

  那摩托车堪堪在路边刹住,司机穿着一件短款黑色羽绒服,长腿虚踩着脚踏,黑色的头盔将面目遮住,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那双眸子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孙铭涛的脸。

  孙铭涛被他盯着有些发毛,但一想到有求于人,只得压下心头的不爽,两步走过来,扯出一抹笑,“哥们儿,我车陷坑里了,帮忙推一把呗!”

  那司机没答话,目光却收了回来,冷冷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找救援吧。”

  孙铭涛被这冰冷的嗓音冻了个激灵,生出一种下一秒就要被这人一刀砍死的错觉,愣神间,那人已经重新发动了车子。情急之下,他无暇他顾,直接抓住了那人的胳膊,不过刚碰到半片衣袖就被那人一把甩开了。

  孙铭涛仅剩的半点耐心彻底耗尽,堵在胸口的火气蜂拥而起,不过他还没神志不清到在荒郊野外跟陌生危险人物打一架,滔天怒火只化成了一句话,“滚你妈的,老子自己来!”

  也许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太久,这话里非但没半分凶狠之意,反而还透着些许委屈,孙铭涛也意识到了,又恼怒地补充了一句,“快滚,别在这碍老子眼!”

  孙铭涛快步回到车上,打着火,一脚油门踩到底,他能感觉到车轮在雪坑里飞速打转,甚至还能感觉到车子又往下陷了几公分,余光一瞥,摩托车的位置已经空了,仿佛刚刚那人那车只是一场幻觉。

  “操!”

  程铭涛彻底放弃,拿起手机再次给救援队打了个电话,得到一句没用的安抚后,直接把手机摔了,然后点了根烟,边抽烟边思考人生。

  就在他把第五根烟按灭时,熟悉的引擎声再次传来。抬眼间,刚刚那个被他诅咒了一万遍的摩托男子去而复返,一个甩尾将车停到路边,长腿迈下车朝他走过来,手里还拎了个破筐。

  那人走到车旁敲了敲窗户,程铭涛鬼使神差的摇下了车窗,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便冷冷丢下了三个字,“千斤顶。”

  寒风顺着车窗灌进来的那一刻,孙铭涛的大脑有一瞬的短路,他还在琢磨那人为何去而复返,就见那人已走到了车子右后方。

  他倏然回神,急忙推门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千斤顶,绕到那人身边蹲下,把东西递过去。

  那人接过千斤顶把玩似的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熟练地抵在右后轮前方底盘的凹槽处,握着旋转杆转了几圈,车身便被顶起来,陷在雪坑的轮胎同步被抬起,悬在空中。

  那人手指修长,动作干净利落,看得孙铭涛只发怔,他目光往上移了一些,就见那人单腿跪在雪地里,弓着上身把破筐里的石块、渣土往雪坑里倒,昏黄的车灯勾勒着他肩背分明的轮廓,虽然不甚宽厚,却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孙铭涛看得出神,但总觉得哪里不对,目光继续上移,才意识到那人还带着头盔,虽然看不清面目,不知怎地,他却能想象到那人俊朗的眉目和专注的神情。

  “兄弟,今天多亏遇到你了,我叫孙铭涛,是前边玉河煤矿的,你叫什么名字,交个朋友怎么样?”

  那人手上一顿,没答话,又继续忙活起来。

  孙铭涛愈发好奇起来,“你今天帮了我,好歹让我看看你的样子,以后想感谢一下也得找到人不是。”

  “不用。”

  “……”

  真他妈冷,这态度倒让他脑中恍然浮现出一个人,一个小小少年,以及那倔强的面庞,满是戾气的眸子。程铭涛还想再找点话头,就听那人突然张口,“你去开车,我在后边推。”

  “啊?哦!”孙铭涛猛地回神,绕到驾驶位,钻进车里打着火,缓缓踩下油门,车子在牵引力和推助力的作用下,缓慢驶出了雪坑。

  孙铭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储物格里拿出钱包,正要下车表示一下感谢,那人已经把破筐扔到路旁,利落地跨上了车。

  “哎,等一下!”

  孙铭涛匆匆下车,刚跑过去,摩托车“噌”的一下蹿了出去,片刻便消失无踪了。

  转眼到了初七,这几天杨麟跟着父母辗转于各亲戚家,受尽摧残,筋疲力尽,托那几位学霸表兄表妹的福,他成功恢复成了杨教授眼中的刘阿斗,家里又变回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

  杨麟从四表舅家出来,刚上车就接到了白轩的电话,提醒他谭子秋已经得到他回来的消息,估计很快就会联系他。因父母还在车上,杨麟不好多说,“嗯哦”地应了两声,然后烦躁地挂了电话。

  “谁啊?”杨母问。

  “没……”杨麟刚要开口敷衍,忽然灵机一动,“那个,林校长,说要做开学的准备,他和陈老师忙不开,想让我提前回去。”

  杨教授习惯性地开口说教:“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学校的老师,让你回去帮忙天经地义,你摆着张臭脸干什么,给我把态度放端正些,麻利收拾东西明天就回去。”

  杨麟等的就是这句话,低头打开手机APP买火车票,想到明天就能和陈错见面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第二天天还没亮,杨麟就到了火车站。春节小长假已近尾声,火车站人山人海,好在B市是人口净流入城市,出站的人远远多过进站的。

  杨麟拖着行李箱兑好票进了候车厅。他想给陈错一个惊喜,并没有提前发短信告知。

  火车到省城再转长途汽车,足足折腾了一天,杨麟到玉阳县城时已近傍晚。他照常打了辆车回学校,刚一进校门便愣了神,和他想象中的场景不太一样,校内外黑漆漆一片,显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走到宿舍门前掏钥匙开门,按开灯,屋里空荡荡的,也没有生火,温度低得一如屋外。

  怎么没在啊,死哪去了?!

  杨麟泄气地把背包甩在床上,眼底是掩饰不住地失望。

  难道回家了?

  不可能啊,他明明说过过完初一就会一直住学校的啊。

  他准备给陈错发短信,刚一掏出手机又不甘心地想:万一他晚上回来呢?看到自己在床上,表情一定很精彩。

  打消发短信的念头,杨麟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这才感觉到冷。

  先生个火吧,否则就要留给陈错一具冻僵的尸体了。

  杨麟到厨房装了一簸箕煤块和木柴回来,回忆着陈错的动作,把木柴点着掀开炉盖扔进去,又倒了些煤块进去,等煤块燃着,再填柴禾和小煤块。弄了半个小时,总算生好了火。

  屋里渐渐暖和起来,路上奔波一天,杨麟瘫倒在床上,上下眼皮直打架,撑了半天实在抵不过疲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杨麟觉得自己被高高抬起,紧接着被投入冰冷的湖水中,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渐渐地水压越来越大,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骤然加快心跳,黑暗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水面依稀的光亮,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入耳是令人恐惧的嗡鸣声,陌生得仿佛来自深海。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透过水面直传耳畔,一声接一声将那陌生且恐怖的噪音驱散,将他整个人温柔地包裹起来,带着他往上浮,压迫感一点点从身上抽离,心口渐渐恢复跳动,在触碰到水平面的那一刻,空气呼啸着涌进鼻腔,像气球一般将他身子填满,飘飘荡荡似乎到了云端。

  不知飘了多久,到了哪里,耳边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哭腔和自责,狼狈而绝望。

  睁开眼是素净的白,浓郁刺鼻的消毒水味四下弥漫,杨麟的双眼渐渐恢复焦距,定格在床边那张俊朗而憔悴的脸上。

  “醒了?”陈错深深地看着他,嗓音低哑。

  杨麟看着他满是血丝的双眼,心口蓦地疼了一下,咳了一声,“这是在医院么?我怎么了?”

  “你中了煤气,我和老林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 陈错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逐渐哽咽,“对不起。”

  杨麟其实已经猜到了,听他说出来还是有些脸红,“是我自己太笨,不小心,你干嘛说对不起。”

  陈错没答,依然自顾自地喃着“对不起”。

  杨麟心口发闷,鼻子也有些酸,掩饰着吸了下鼻子,“那个,我渴了,想喝水。”

  陈错骤然回神,拿过床头桌上的水杯,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

  杨麟就着喝了一口,陈错抽了张纸巾轻轻地给他擦了擦嘴。

  杨麟看了看窗外,夜色正深,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这是个双人间,隔壁床是个老爷爷,睡得正酣。

  多日未见,相思潮水般涌来,杨麟咬了咬嘴唇,看着陈错,脸有些发烫,“那个,你,亲我一下。”

  陈错似乎有些错愕,杨麟脸红过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开眼看向窗外。

  下一秒,杨麟的下巴被一只温凉的手扶住,轻轻转过来,接着温软的、带着熟悉气息的双唇便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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