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修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明星网红的带货能力着实不容小觑,仅仅开播一天,学校地窖里的那点存货便销售一空了,陈错和杨麟便商量着收购村里老乡家的苹果。老乡们不懂这些新兴的销售方式,一开始还心存顾虑,但看到自家的苹果几个小时内便销售一空,价格也比外来的收购价要高得多,便放下心来,四处奔走相告,一时间,十里八乡的村民开着农用车将自家的存货奉上,杨帆那边每天接单接到手软,陈错和杨麟的课余时间都用来联系物流,打包装箱,一个月来忙得脚不沾地,累得腰酸腿痛倒头就睡。

  转眼到了四月初,春耕正当时,整个玉河镇的苹果早已被售卖一空,杨麟的网店开启了预售,订单火爆,村民们见销路通畅,利润丰厚,纷纷移栽了大片果树。玉阳县地处太行山区,山里虽然有的是珍宝,但受限于交通不便,销路不畅,种植业几十年来难有起色。所以当玉河镇搞的网红经济传到县里时,县政府当即派了领导来考察慰问。

  这一天傍晚天色将黑,陈错陪同林校长将县领导送走后,学校早就放了学,陈错忙了一天正要回宿舍,见隔壁石修宿舍的门被打开,接着程吉思背着书包走了出来,程吉思看见陈错楞了一下,顿住脚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陈错看了他一眼,掏出钥匙开门,声音透着疲惫。

  “石老师让我每天放学晚两个小时回家,给我补课。”

  “补课?”陈错皱眉,往石修屋里瞥了一眼,恰巧石修从敞开的房门里走出来,摸了摸程吉思的头,温声道:“你先回家。”

  程吉思抬头看向陈错,见他点头默许,便匆匆离开了。

  陈错拧钥匙的手一顿,冷冷地瞧着眼前的人,也不开口,石修看出他眼中的疑虑和鄙夷,也不着恼,靠在门边微微一笑,“这孩子很聪明,也很有潜力,将来升学,只学课本上的内容是远远不够的,这一点,陈老师想必很清楚吧。”

  陈错微一皱眉,这话正中他的心事,程吉思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别的学生需要三令五申反复强调才能记住的东西,他只要听一遍就能完全掌握,更难得的是他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是个非常好的苗子,现在学的内容对他来说的确太过基础。就像石修说的,三年后想要升个好中学,只学这点浅显的知识,必然是远远不够的,这些他在程吉思刚刚上学时就考虑过,但因学校事务太过繁杂,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给他补课,所以就一直耽搁到现在。

  石修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嘴角轻勾,“当然了,陈老师要顾着学校一大摊子的事,分不出精力来照顾个别学生,这个我当然明白……不过,时间不等人,三年说长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再耽搁个一年半载,程吉思就算再聪明再有天赋,恐怕也来不及了,所以……我愿意代劳。”

  月光下,石修原本就偏白的面容几近透明,此刻更是看不出表情,陈错看着他,表情复杂,“你平白无故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石修轻笑道:“我要是说为了杨老师,你信么?”

  陈错下意识攥紧拳头,眼神骤然森冷,一把抓住石修的衣领,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龌龊事,给我离杨麟远点,还有程吉思,你敢打他们的注意,我要你的命!”

  石修凝目看着他,眼里有微光闪动,“陈老师,你可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如果全天下的老师都像你一样,是不是就能避免了许多悲剧。”

  陈错一愣,攥着他领口的手不觉松了,石修慢慢将衣领从他手中抽出,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听着隔壁传来关门声,石修靠在门上喘了几口气,掏出手帕捂住嘴猛咳了一阵,半晌拿下手帕,低头看着那刺目的一抹红,默然惨笑了一下,眼神逐渐变深。

  阳春四月,莺飞草长,商场情场皆得意的杨麟每天浸泡在蜜罐里,好不惬意快活,若要说还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人或事,那便非孙铭涛那个骷髅莫属了。

  自开学那天,孙铭涛代表玉河煤矿向玉河小学追捐了三十万营养午餐费后,那个傻逼隔三差五就来学校“巡视”一番,美其名曰:来视察营养午餐的落实情况。

  我呸!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杨麟双手插着兜跟在孙骷髅身后进了教室,见孙铭涛背着手一副领导慰问的架势穿梭在课桌间,便趁学生不注意,朝孙骷髅竖中指。

  “小杨啊,你们这伙食营养还是不够啊,你看,全是青菜,连片肉都没有,三十万的餐补,不会是被学校克扣了吧!”

  克扣你麻痹!

  杨麟暗骂一声,“哟,这您可是冤枉我们了,一年三十万餐补,平分到每个学生头上,每天也就五六块钱,二师兄最近又涨得厉害,想顿顿有肉吃,还得麻烦您再捐三十万了!”

  “你……”孙铭涛指着他,咬牙道:“行,我说不过你,我问你,你跟陈错什么关系?”

  杨麟皱了皱眉在教室环顾了一圈,孙铭涛也意识到场合不对,绷着脸往教室外走,杨麟冷笑一声跟了出去。

  “说吧。”孙铭涛瞪着他。

  “就是你看到的那种关系呗。”杨麟靠着墙点了根烟。

  孙铭涛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半晌道:“那个石修,对你有意思吧?”

  杨麟没想到他突然扯到别人,愣了一瞬,“我怎么知道!”

  “你别给我装糊涂。”孙铭涛看了他一眼,靠在一边墙上,“那个石修,以前跟过县里的一把手好多年,那方面很有两下子,你要是觉得在这里的日子无聊,想找个人解解闷,找石修,别招惹小错。”

  杨麟原本还在惊诧石修给县长当过情人这件事,听到那声亲热无比“小错”,火一下子窜了上来,侧身拎起他的衣领,“老子爱找谁,关你屁事,你特么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孙铭涛也急了,反揪住他的衣领,“你这城里来的大少爷懂个屁,招惹完了拍拍屁股走人,到时候你让小错怎么办,嗯?你他妈想过没有?”

  “你他妈算哪根葱,我俩的事用得着你管么!”杨麟气得火冒三丈,怎么伤人怎么来,“瞅你丫长得那操行,就算没有我,陈错也不可能看上你,赶紧给我麻溜滚蛋!”

  “我□□妈!”孙铭涛一拳怼在杨麟下颌上,杨麟没防备牙齿磕到软肉上登时出了血,他把血水吐掉,冲上去将孙铭涛扑倒在地,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厮打得难解难分。

  不过三五秒,拳脚肉搏的动静就惊动了教室里的学生,一时间尖叫声,起哄声,劝架声交织在一起,随风灌进杨麟耳中。杨麟登时清醒过来,终于想起自己老师的身份,正要开口喊停,愣神的功夫左颊又是一疼,杨麟后槽牙酸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当即再也不管不顾,抬腿就是一脚,把身上的人踹翻在地,紧接着又是一轮拳打脚踢。

  “你们干什么!”

  杨麟挨了几拳几脚,头脑开始发晕,视线也模糊起来,隐约中忽然听到一声厉喝,接着冲着自己飞来的拳头被一只修长的手攥住,顺势一拧,然后便听到“咔嚓”一声,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杨麟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扶了起来,但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半倚在那人身上,只听陈错低沉森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滚,以后别再让我在学校看见你,见你一次我揍你一次!”

  孙铭涛捂住胳膊踉跄着站起来,狠狠地剜了杨麟一眼,一瘸一拐地往校门走去。

  杨麟目送情敌落败而逃,心里痛快极了,低骂了一句“活该”,突然感觉右颊一冷,耳畔传来一声带着怒意的冷哼,杨麟赶紧闭上眼痛哼起来。

  听着学生们此起彼伏的哄笑声,杨麟这才感觉到无地自容,不过没一会儿,这帮倒霉孩子就被陈错轰回了教室。

  杨麟直到进了宿舍也没敢睁开眼睛,任由陈错把他放到床上,凉凉的液体涂抹在脸上伴随着刺痛,杨麟哼唧一声,趁机睁开了眼,龇牙咧嘴地偷瞄陈错。

  “在学生面前打架,长本事了?”陈错冷冷地说。

  “是他先动的手!”杨麟自知理亏,声音弱了下来,但一想到那一声声亲热无比的“小错”,又忍不住咕哝,“还不是你招惹来的。”

  陈错手一顿,叹道:“我跟他没关系。”

  “但他喜欢你!”杨麟不忿道。

  陈错没吭声,杨麟也知道不是他的错,可就是酸得牙疼,叹了口气,“放在家里哪也不去还那么招人,你说你,是不是红颜祸水,是不是!”

  陈错照着他的嘴亲了一口,幽幽道:“你还不是一样,隔壁老王整天虎视眈眈的,我就是出个门都不放心呐!”

  杨麟噗嗤一笑,心里瞬间痛快了许多,想起孙铭涛的话,心中一动,犹豫着问道:“刚刚那傻逼说,石修……他……被县长包过,这事你知道吗?”

  “嗯。”陈错剪了块纱布,往他额头上贴。

  “你知道?”

  “知道。”陈错垂着眼,“他十五六岁就跟了那人,不算什么秘密,不过石修的教学水平还是可以的,靠自己评了特级教师的职称,还带出了好几个清北的苗子,能力在教育圈有目共睹,再加上他那金主不是普通人,也就没人敢拿这个说事。”

  “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什么愿意来玉河小学教书?”杨麟问。

  “我也不知道。”陈错手一顿,“不过听说前段时间,他和金主闹掰了,大概是被发配到这里了吧。”

  杨麟“哦”了一声,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忽然想到什么,忙抓着陈错的手问:“他最近是不是在给程吉思补课?”

  “嗯。”陈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抬起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对程吉思怎么样的。”

  杨麟放下心来,叹道:“都怪我学艺不精,水平有限,要不然我的学生怎么也轮不到他来补课。”

  “你知道就好。”陈错嗤笑,说着就要撩杨麟的衣服。

  “哎哎,你干嘛,耍流氓啊!”杨麟拉着衣角嗔笑。

  “给你上药。”陈错拍开他的手,不客气地掀开杨麟的衣服,借上药之名行揩油之事。

  上过药,离下午上课还有半个小时,陈错出门干活,杨麟躺在床上不敢翻身,睡得极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想起孙铭涛的话来,心里烦闷不已,干脆下床翻出寒假带回来的司法考试复习参考书,坐在桌边看了起来。

  转眼大半年过去了,杨麟以前醉生梦死,从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却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不通网络,本该度日如年的深山老林,他竟然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些,留给自己和陈错相处的时间再多一些。一想到明年夏天,自己就要和陈错暂时分别三年去读研,杨麟就觉得心口一阵堵等慌,但这个研究生他是一定要去读的,他查过往年S省公务员考试的招生简章,想进玉阳县司法系统,硕士学历是硬性条件,司法考试也是必须要通过的。早在和陈错在一起的那天,他就想过了,既然陈错无法离开这里,那他就留下来,努力考进玉阳县司法系统,将来能当上法官或检察官最好。他总在想,如果当年他在玉阳县做法官,陈错是不是就能避免那两年的牢狱之灾,是不是就能少受些苦难,他时常想得心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那时不过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

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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