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正所谓:祸起萧墙,防不胜防。事实证明,杨麟的预感是对的。

  一天过后,这件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新的料被爆了出来,这次是针对杨麟和石修的。

  杨麟花钱上本科,毕业论文抄袭的事被揭了个底掉。他前脚刚在网上与“达摩克利斯之剑”公开骂架引火烧身,后脚就被“热心网友”挖出的黑料烧了个体无完肤。支教保研的事也被上升到了藐视律法、对教育公平公开挑衅的新高度。

  作为刚刚到玉河小学教书不到三个月的石修也未能幸免,他给市某高官做情人的事被添油加醋地扒出来,这种桃色新闻本来就足够吸睛,更何况还是同性之间的包养,加之男主角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特级教师,石修这话题的网络热度并不逊于杨明星。

  拜三位“劣迹斑斑”的男老师所赐,玉河小学这所名不见经传、师资力量极度匮乏乡村学校一时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个陈错还可以以静制动遮掩一下,但见这事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势,甚至还牵连到了市里某位高层人物,市教育局就不得不采取行动了,先是停了三位老师的职,随后发出声名,表示一定严肃调查,还公众一个真相。

  网络上,有人质疑山村老师的教学质量堪忧,师德值得商榷,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教育界老生常谈的难题。在这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比起严肃的学术话题,人们显然对这所山村小学仅有的三位老师居然都是顶级帅哥的话题更感兴趣。被颜值蒙蔽了良心的舔狗们对玉河小学的学生们集体发出了艳羡,更有行动派过来“一探究竟”,一时间,一向门可罗雀的玉河小学校门外聚集了大批少男少女,还有背着相机的记者,这些行为举止透着古怪的外乡人又引来不少村民的围观,也算是一道奇景了。

  玉河小学宿舍里,三位焦点人物面面相觑,默然无言,脸上写满了无奈。作为学校仅有的三名老师,全部停职的直接结果就是学校停课。

  “现在怎么办?”杨麟瘫坐在椅子上,翘着两条椅子腿前后晃悠。

  “这课要停多久?”陈错皱眉问。

  “不一定,要看调查时间,估计一个月起吧。”石修坐在杨麟旁边,捏着指甲刀修剪指甲,轻描淡写地说。

  陈错“蹭”地站了起来,拿过外套穿上就要出门。

  “你干嘛去?”杨麟赶紧起身拽住他的胳膊,“现在外面一群人围着,出去就被拍,你要去哪?”

  “我去家访。”陈错拉开窗帘往校门口看了一眼,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离期末考试没几个月了,有两个学生要参加一中的择校考试,耽误不起了……”他说着拨通电话,“喂,赵叔,麻烦您个事……”

  一个小时后,校门口的围观群众们被派出所的人清走。陈错吃过午饭就去家访了,石修回了自己屋,杨麟坐在书桌前翻着考试资料书,无奈脑子一片混乱,干脆拿起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喂,宝贝啊。”电话里于晴的声音有些疲惫,“网上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还好吗?”

  “还好。”杨麟无意识地转着笔,“我爸他……没事吧!”

  上热搜这事杨麟本人是无所谓的,他天生脸皮厚,不在乎名声,他爸就不一样了——法律界的泰斗,在业内享有很高的声誉,是要脸胜过要命的人,儿子爆丑闻这种事如果放在平时,算不上什么大事,却偏偏发生他被提拔副校长的关键时刻,这就很要命了。

  虽说给学校塞钱上本科是他爸一手所为,但毕竟是因为他自己不争气,再加上论文抄袭的事,杨麟就算再和他爸不对付,此时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愧疚。

  “放心,你爸爸没怪你,这事他已经托人去处理了,不出一个月你们就能复职。”

  杨麟忙问:“那他升职的事?”

  于晴笑了起来,“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你爸爸在业内混了这么多年,根基牢得很,这点小事根本动摇不了什么,该是他的还是他的,放心吧。”

  “说起来,你们那学校也算因祸得福,现在全社会都在关注玉河小学的教学条件,三个老师教六个年级,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了社会舆论的压力,相信当地教育局很快就会派老师过去的,你们也能轻松一些。”

  杨麟松了口气,又和他妈聊了一些家常,便挂了电话。

  事情的发展往往伴随着意外,网络事件的发酵更是如同决了堤的洪水,让人猝不及防却又势不可挡,还没等杨父那边传来好消息,市教育局那边就有个坏消息传了出来——玉河小学的新校舍项目取消。

  这事对于杨麟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毕竟老林和陈错为这事付出了许多精力,选址都定好了,却因这种荒唐的原因被取消,搁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停课这几天,陈错天天往那两个想参加一中择校考试的学生家里跑,杨麟和石修也没闲着,把班里的学校召集到某位学生家里,集体补课答疑。

  转眼半个月过去,到了“五一”假期,三位老师终于得了喘息,准备好好歇几天。就在假期进行到三天,又一个晴天霹雳砸了下来——老林出事了!

  消息是从县警局传来的,杨麟和陈错赶过来时,上次处理火锅店打架事件的赵警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瞧见他们跑过来,忙招了招手。

  赵警官刚过五十,也许是职业的原因,看着比同龄人苍老许多,此刻更是眉头紧皱,满面愁容。他打开车门示意二人上车,然后开车往县医院走,途中将事情的经过匆匆说了一遍。

  玉阳县东部有一座灵雾山,是当地有名的自然旅游景点,说起来,和玉河小学后山还是相通的。五一那天,有几名大学生擅自改变路线在山里失联,园区派出所的人在深山里找了两天,最后在一间茅草屋找到了他们,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骨,便通知了县公安局。局里派人过来将尸骨送到县医院检验,发现死者的DNA与医院耳鼻喉科的一名患者完全吻合,这名患者就是玉河小学的前校长——林昱书。

  杨麟和陈错被带进停尸间时,偌大的停尸间冷冷清清,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一排接一排的尸床一动不动地停在当中央。

  在进入停尸间的一刹那,杨麟明显感觉到陈错在颤抖,或者说,这一路他都在微微颤抖着。对于杨麟来说,老林是个令人敬佩的贫困山区小学校长,他遇难,杨麟会感到惋惜和难过,但除此之外,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毕竟这一年不到的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交集也算不上多。但杨麟知道,老林的死对于陈错来说,影响绝对是不可估量的。他虽然没有亲历陈错和老林那相依为命的六年时光,但从日常的相处也能感受到陈错对这位人生导师的尊重和重视。指路的明灯骤然熄灭,对陈错来说,无异于天塌地陷。

  杨麟用余光瞥了一眼,陈错眼眸低垂,脸白如纸,一向挺拔的身体就像被抽去了主心骨,看起来颓唐又落魄,杨麟从未见过这样的陈错,哪怕经受再多苦难也能咬紧牙关挺直腰杆的陈错,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拦腰斩断的松柏,纤瘦的躯干再也不堪重负,沉重的枝叶轰然倒地。杨麟心里骤然一疼,却无法替他承受分毫痛苦,只能紧紧地握住他颤抖的右手。

  “已经确认过了,这就是林校长,你们再看他最后一眼吧。”赵警官拍了拍陈错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高度腐坏的面目已经分辩不出什么,杨麟只能从那深蓝色的粗布衣服认出这确实是老林,杨麟强行忍住胃里翻涌的不适,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

  只听身旁“扑通”一声,陈错在老林尸身旁跪了下来,呜呜咽咽的哽泣似闷在胸腔中不得宣泄,彷如失去父亲庇佑的狼崽,在迷途中发出惊恐而绝望的悲鸣。

  过了许久,陈错终于踉跄着站起身来,杨麟忙上前扶住他,慢慢走出了停尸间。

  赵警官等在走廊里,听到动静转过身走到陈错面前,见陈错双眼红肿,面色苍白,叹了口气,带他们离开了医院。

  车开出去很久,赵警官才斟酌着开口:“警局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是自杀。”

  “两个月前,老林查出了喉癌晚期,医院劝他化疗,他没同意。”赵警官从后视镜看了陈错一眼,“估计是怕人担心,他没告诉任何人,就选了个偏僻的地方,打算安静地离开……要不是有游客误打误撞进了深山,恐怕没人会发现。”

  车内一阵沉默,杨麟见陈错还是一副恍惚的神情,叹道:“赵警官,上个月老林说他女儿联系到他,想接他回城里养老,所以才辞职离开的学校。”

  赵警官叹了口气,“我们查过他手机的通讯记录,也看到了署名林晓梅的那条短信,回拨过去发现是,空号。”

  陈错睫毛一颤,眼泪“啪”地一声掉落在手背上。杨麟张了张嘴,眼眶顿时酸得厉害,他仰头使劲闭了闭眼,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赵警官把他们带回警局,带陈错签了尸体认领书和火化协议,当天下午就把尸体拉去殡仪馆火化了。

  陈错在县东郊陵园买了块墓地,两人将老林的骨灰安葬后,打车回了学校,假期的校园空旷安静,昏黄的夕阳照旧垂落在山边,但杨麟知道,那个总是皱着眉咳嗽,在厨房忙碌的佝偻背影却再也看不到了。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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