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唐火从一个悲伤又冗长的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想要伸手去擦胳膊却撞到了其他物什,她才记起自己还在沙发里面。
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原来她是被饿醒的,头伸出沙发一看天还没有亮,唐火就强迫自己再次入睡。
这一次她做了一个美梦,梦回嘉庆,爸爸妈妈带着她和柴雨去新建的游乐场玩儿,她坐了海盗船,旋转木马,过山车,最后坐在大摆锤上,却忘了系安全带,机器已经发动了,她被高高地抛了出去。
duang~
摔回现实。
唐火从沙发里摔了出来,翻了好几个跟头滚到了底下,她捂着头“嘶”了一声,睁开眼——啊咧?这是哪儿啊?
“轰轰轰——”一个浓烟滚滚的垃圾车开走了。
唐火环顾四周,垃圾、垃圾、还是垃圾,堆积如山的垃圾,这是垃圾场啊!
“我不是在巷子里吗?”
唐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才理出了一点头绪,一定是环卫工人早上清理城区的垃圾,给她连沙发带人地倒到这儿来了!
唐火从地上爬起来,寒风一过,她缩了缩脖子,想起了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她的羽绒服——装着钱的外套还在工地里头!
兔子书包却还好整以暇地背在背上——当时宋智仁叫她背上的。
羽绒服丢了就丢了,不管在哪儿她衣服都多得三百六十天不穿重样,一点也不可惜,可是她的钱啊!她要赶车回嘉庆的钱啊!
小小年纪,唐火就明白了“无钱寸步难行”的硬道理,她在寒风中打了好几个喷嚏后,才往外面走,走了两步,除了发现膝盖拉扯着有些疼之外,脚底还硌得慌。
昨天跑的时候她把鞋子给扔了,唐火现在脚上就一双白色的毛线袜子。
正在她欲哭无泪之际,一个拾荒的老人步入了眼帘,他拖着一个大麻袋,拿一根带钩子的铁棍在垃圾里翻找,塑料瓶、易拉罐、破铜烂铁都往麻袋里扔。
她走过去问道:“爷爷,你捡这些垃圾干什么呀?”
老人头也不抬道:“换钱!”
换钱?垃圾也可以换钱吗?
唐火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双还算干净的烂波鞋,她试了试,长了一点不过勉强能穿。又找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了一件外套,蓝色的,有点脏,上面还烧了好几个洞,拉链也是坏的。
唐火快要冻成狗了,顾不得那么多,先穿上再说。
等身体暖和一点之后,唐火才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首先她是不可能再回到车站后面的工地去取衣服了——被带走了是一说,万一宋智仁在那里守株待兔呢?
唐火没有把握能在他手底逃走第二次,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再者,从昌隆到嘉庆一共28公里,只需要两块钱的车费——唐火看着拾荒老人佝偻的身影,决定要自食其力。
“爷爷,我跟你合资吧?”唐火捧着几个塑料瓶走了过去。
老人看了她一眼:“小孩子一边玩儿去!”
唐火不依不饶道:“爷爷,我帮你捡瓶子,到时候换来的钱,分我一点点就好了!”
老人耐不住她百般游说,最后挥挥手:“行吧,行吧,你去翻翻那一堆。”
忙活了一两个小时,唐火跟着老人不仅翻了今天新运来的垃圾,还翻了两条街的垃圾桶,终于将大麻袋装满了。
唐火眉开眼笑地跟着老人去了废品回收站,当他看到老板最终递给老人的票子加起来只有七毛钱时,傻眼了。
“那么大一包,才换这点钱?”唐火还是不敢相信。
老人将其中的三毛钱搁唐火手里,淡然道:“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哪儿有那么好挣?”
唐火看着手里的三张皱巴巴的毛票,心如死灰。
她想起自己昨晚上扔的那双鞋子好像一百多来着……
钱,不应该以“元”作单位吗?数学书上也没有教“毛”这个单位啊!
唐火垂头丧气地跟着老人走出废品回收站,没走出多远碰着一个路边的小吃摊,老人招呼她坐下。
唐火吞了吞口水摇摇头:“我吃不起。”
“喊了一早上的爷爷,不能白占了便宜,坐下吧,吃碗米线。”
那是唐火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就差舔碗了。
“丫头,你家人呢?”
“您家人呢?”唐火在帝都学会了用“您”,她反问了一句,“您看上去比我爷爷年纪还大,有七十了吧?大过年的不好好在家享清福,怎么跑出来捡垃圾呢?”
老人笑道:“七十?有这么年轻?哈哈,我都九十三啦!”
“骗人!”唐火不信,“上了九十的人都老得跟一棵树一样了!”
“树?”
“对呀,像树一样皱巴巴的,也不怎么动!”
老人大笑了起来,等笑够了之后,他说:“像那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活着,就得劳动,劳动最光荣嘛,咱捡了一早上的垃圾卖的这几个钱能吃上二两米线,这就够了!”
唐火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耄耋老人,觉得他比大部分二三十岁的青年还要年轻。
两人告别时,老人拍了拍唐火的肩膀:“路是人走出来的,加油吧,丫头!”
这确乎激励了唐火,当她路过一家报亭时,看到里面挂着昌隆市的地图,走过去一问——三毛钱一份。
“天意啊天意!”
唐火的空间感极好,小时候还经常跟柴雨在小区和公园玩寻宝的游戏,那时柴雨就教会了她认地图。
她看了一下街边店面的门牌号:“欣和路23号,欣和路,我看看……”
很快就找到了地图对应的路线。
“哇,原来都要出城了呀!沿着这条街出去,到这条马路,再转几个弯,不就到嘉庆了吗!”
全长26公里吗?相当于一个半程马拉松,我可以的!我可是运动会中长跑的季军呢!
唐火给自己加油打气,小跑了起来,膝盖再次传来刺痛,她停了下来,小心地卷起裤管,卷到膝盖的位置就卷不上去了——裤子和皮肉粘在了一起。
一定是昨天磕破了流的血粘住了裤子,唐火想着放下裤子,改跑为快走,尽量不去牵动伤口。
唐火沿着马路的右边,走啊走啊,走到太阳当空,一看地图,才过三分之一,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了。
她看到路边不远处有条小溪,就走过去,洗了个手,想了想,舔了舔嘴唇,捧起溪水喝了起来。
“真甜啊!”
她感叹着,抬眼就看到上游有一坨干牛屎漂了下来。
“没事,我喝的时候它还没下来呢!”
此时远方的村落里传出了爆竹的声响,昌隆这边的习俗,除夕这天中午也会放火炮烧纸请祖宗回家过年。
“已经中午了吗?得赶快些……”
唐火再次回到了路上,其实她心底已经清楚地知道这个点爸爸妈妈他们已经在爷爷家了,万一呢?万一他们在等她回家呢?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她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不行!别去想了,唱歌,对,唱歌!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爸爸~”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瓜瓜~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什么泪呀!我才没有哭呢!唐果果,不准哭!
“走啊走啊走啊走,走过来多少年华。
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
又是一个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