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涌竟然叫她帮忙剪头发。
“我见你这万年不变的发型自己打理得挺好的，手艺应该还不错，省得出门了，这天真出不了门，晚上又得做生意。”
既然话都让她说满了，那就来呗。
可等她拿了工具，磨刀霍霍向她的时候，又被以双手交叉制止了。
“你就拿这个剪？”
她看了看从收银台的笔筒里拿的剪子，“我平时都用这个。”
然后就达到了目的，谭阿涌带上墨镜出门了。
她把剪刀放回去，一不小心对上了阿叹的目光。
他问：“你平时都自己剪头发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嗯，我这个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也方便。”
“从第一次见你就是这个发型。”
“方便。”
他笑了一下，说：“我头发也都是自己推的，因为不放心把脑袋交给别人。”
于是她也笑，感觉他好像开始慢慢打开自己了，甚至刚才连那样的事都跟她讲。但很奇怪，她并没有感觉到负担。
“那你手艺也还可以。”她说。
“熟能生巧，第一次推的时候坑坑洼洼，最后干脆弄成了光头，被笑了好几天。”他说。
“我也是。”她说完觉得有歧义，补充道：“当然没有变成光头过，我只是随它去，而且没有人当面笑话过我，除了阿涌。”
“你发质看起来偏软，又有点卷，主要是头型和脸型好，怎么剪都不会出错。”
她听了觉得好笑，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与头发脸型这些话题，实在是不搭。
她真的笑了出来，然后他也后知后觉似的，也笑。
过了一会儿，她以为话题已经结束，他忽然又说，“或许是因为艺术生光环。”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他说，“你没有被当面笑话，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艺术生怎样离奇都不为过。”
说到这个，她就忍不住要说一下乱象的事。
她觉得，现在有好多事她都看不懂了，太魔幻。
他却说，可能也不只是现在，魔幻的事从来就有，只是因为现在有越来越多的途径让它们被知道，而且是片面地被知道。
“可我还是喜欢现代文明的。”她说。
“当然不是技术的错，是人本身。”他说，又加了一个，“我觉得。”
她觉得这个话题太大了，人欸，谁又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只是笑笑，已经预见再过几年他们再回想现下的情景，他会多么不好意思，就像他让她想起当年跟人打架的事。
她越想越可乐，在他的眼神下，恶趣味地说了出来。
他却丝毫不显尴尬，说，“我之前看了一个视频，叫《Do nothing》，是stand-up comedy，演员叫Simon Amstell，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
她摇头，没想到他还好单口喜剧这一口。
“Simon在巴黎遇到一个短发女孩，女孩建议大家早上三点顺着香榭丽舍大街跑去凯旋门，Simon当时想为什么要做这个，有什么意义。但最后他还是跑了，因为大家都跑。当他跟着大家一起跑的时候，他觉得其他人都是在享受当下，而他却在想‘well，this will probably make a good memory（好吧，这将来也许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吧）’。他吐槽这件事的时候，说，这是‘living in the future（活在将来）’，当跟别人谈论往事的时候，别人问你当时什么感觉，他用非常搞笑的语气说，‘I don’t know, I was thinking about what to say to you（我不知道，我当时在想将来要怎么跟你说）’。”
“So，”黎诉笑，“你这是在用他的吐槽来吐槽我咯？”
他笑而不语。
她笑着推了他一把，然后就陷入了尴尬。
不能道歉，不然会显得更尴尬，她想。
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时候，他开口道：“我很高兴。”
啊？她抬眼看他。
“就是，平时看你跟阿涌姐说话的状态和跟我说话的状态不太一样，所以……刚才……我很高兴。”他说着，耳尖好像有点泛红。
黎诉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因为不会说话而与别的小朋友格格不入，经常羡慕那些外向的同学，原来他也有社交方面的困扰。
但，她要告诉他的是，“我觉得跟你说话还是蛮轻松的，没有什么压力，你不要觉得有什么问题，主要是还不熟。”
他笑。
她也就不尴尬了，问他：“刚才你说的那个视频，有链接吗？”
“我没保存，我把关键字发给你，你google一下。”
黎诉接收到他的微信消息，一边操作手机一边说，“没想到你还看单口。”
“一开始是为了练语言。”
哇，黎诉看他，“你好聪明啊。”单口喜剧可不止能练口语和听力。
他也没有客气，笑纳了。
黎诉就觉得，甘家阿叹，她喜欢。
“我知道一个听单口的地方，据说很好，”她忽然想要跟他分享，“只是之前约我出去的那个同学我不喜欢，所以没有去，到时候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看。”
“那个同学是要追求你？”
黎诉没想到他把重点放在这儿，笑了一下，果然是少年。
“是，”她说，“我在那边行情还不错的。”
“在这边应该也不错。”他似是意有所指。果然，他又说道：“你们那届的毕业舞会那天，其实我那时在听。”
噗哧，黎诉就笑了出来。
“你记性不错。”
“嗯，还记得你说‘我为什么非得喜欢一个人’。”
啊，黎诉实在不行了，捂住脸，“你不用记得那么清楚还说出来的。”
然后就听到了他的笑声。
之前只是见过他不同款式的笑容，声音还是第一次听到。
还，怪好听的。
嗯，也好看，她在指缝中想。
于是就有了八卦的心思。
“阿叹，”她说道，“你有没有交过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他一下子就收了笑，“没有。”
真遗憾，她想，也这么说了出来。
“这是什么道理，你自己觉得不用非得去喜欢一个人，却说我遗憾。”他说。
于是黎诉就觉得，“对哦，我怎么会这样想呢，难道在我内心深处其实并不相信我所认为的？其实我骗了自己？”
她想着，又说，“不对，我确实是觉得不用非得去喜欢一个人，而且也没有产生过那种冲动。所以为什么会跟你说‘遗憾’两个字呢？”
“可能是你严以待己，宽以待人吧。”他做出了回答。
是吗，那也太不好了，说明她对人还是不够真诚。
唉。
“不过你为什么不谈恋爱，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吗？”
她觉得她真是阿涌附体才会这么八卦。
然后阿涌就回来了，在她刚听到阿叹讲出“其实”两个字的时候。
其实，什么呢？
阿涌真是念不得。
“我买了菜，阿叹一会儿一起吃午饭啊。”阿涌先是跟甘叹打招呼，然后问她，“我头发剪得怎么样？”
她看了一眼，“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
然后就遭到了毒打。
又问甘家阿叹，却只答“短了一点”。
阿涌留下“直男”两字，拎着菜挥袖而去。
她与阿叹对视，“她说你还是说我？”
阿叹答，“不管说谁，都不能说明什么不是吗？”
她哈哈大笑。
同时，觉得甘叹此人，未免太奇妙。
不止奇妙，还招桃花。
黎诉看着以找书之名上来跟他搭话的女生，不禁露出慈母般的笑，这女孩眼光真好。
可阿叹却以“我不是工作人员”把帮人找书的活推给了她。
女孩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幽怨，她对女孩子没有办法，又推了推阿叹，“那本书放得很高，在拉美文学那个架子，你帮帮忙啦。”
然后阿叹也变得幽怨，看着她不动。
作孽哦……
“懒死你得了！”她只好亲自出马，为了给女孩子一点点没什么用的安慰还演了一场蹩脚的独角戏，真宽忍。
只是她往书架那边走了，女孩却没跟上来，站在收银台前面，一动不动。
呵，是她天真了。
等书拿回来了，女孩也走了。
什么嘛，恋爱谈不了，书就不看了吗？渣女。
把重重的书重重地拍在收银台上，她看着他：“你没有看上她吧？”
他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她感叹他倒是跟她越来越不客气的同时，也放心了，不把别人的劳动力当一回事的人可配不上这么好的甘叹。
可书最后还是被人买走了，在女孩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个女孩，一个人默默挑了半天书来收银台结账的时候，看到，然后顺便一起结了。
黎诉自作主张给女孩打了折，也不说，女孩听到总额也没什么反应，大概对书钱也没什么概念，直接递出一张卡。
目送女孩走了之后，她转头对甘叹说，“太帅了，跟霸道总裁似的。”
甘叹却说，“你对霸道总裁的理解是什么？”
她被问得气势有点弱，“有钱？”
“你忘了定语是霸道。”
“哦。”所以是有钱而且霸道。
“那也没有错啊，她刚才也没问那书是不是有人要，直接拿过来结账了。”
“那你对帅的理解是什么？”
“甘叹，你是不是想抬杠？”
“嗯。”
然后又听到他的笑声。
跟个孩子似的。
她也忍不住要笑。
“我对帅的理解是你，怎么样？”
“很好，这个我就不杠了。”
“天哦！”阿涌断章取义、矫揉造作地重复她与阿叹的话，“这种话你们怎么能说得出口？”
她乜了她一眼，“这黄瓜炒得不入味。”
“那叫你妈给你炒啊，全家就你们两个口味重。”
“谭阿涌你真是恶趣味。”
“阿叹你评评理，这黄瓜我炒得怎么样？”
“顾左右而言他。”
“你自己玻璃心好吧。”
“所以才说你恶趣味。”
“所以这黄瓜到底怎么样？”
谭家阿涌，神人来的，黎诉对她心服口服。
结果两票对一票，证明是她自己口味重，她承认，毕竟是遗传。
“所以你妈妈菜炒得不好吗？”阿叹问道。
阿涌哈哈大笑，“哪里是菜炒得不好，根本就不会好吗？”
她虽然很感激阿涌，但是没有必要，因为她听了阿叹的秘密，回给他一个也没有什么。
所以，她说：“我跟我妈妈关系不太好。”
然后就听到他说：“那阿涌姐确实有点恶趣味。”
换她哈哈大笑，甘叹甘叹，她太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