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眼前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平整土地,上面竟然还种着金黄色的水稻,稻谷一颗颗饱满而美丽,像是到了收获的季节。

  除了水稻之外,这片广阔一望无际的土地上还种着刚落土的萝卜,一颗颗小小的大白菜,长势可人的嫩红的番茄以及许多它们无法叫出名字的蔬菜。

  他们一行人来到交趾郡,都是一些被皇上下旨贬来此地的人,当地的官员自然是没什么好眼色看。

  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将他们带到了一栋破旧的茅草屋前停下,说:“这就是你们的住处了,去收拾收拾。”

  他们是被流放之徒,并没有带半点行李过来。

  三人走进茅草屋一看,虽然此前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这是一间又黑又暗的小屋子,只有门对着的一边有一个小窗户,虽然是白天,屋子里也暗似黑夜。屋子里有一张铺满茅草的床,一张黑漆漆的看起来很油腻的桌子,以及一些散落在角落的炊具。

  江轻染眉头一皱,嘀咕道:“我们三人,只一张床,这可如何住得。”

  是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与一个未婚配的男子同住一屋,该是多么的不便。

  但这就是现实,他们没有资格挑三拣四,只能默默地接受。

  这流放之地的土地并不肥沃,但在与热量充足,每年的收成倒也可观。然而累死累活,收成却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是给官府办事而已,然后每月从官府那儿获得一些粮食。

  江轻染放下大小姐的身段,同当地的妇女学起织布来。他们没有金银,官府只会给他们粮食,至于衣服就得自己想办法了。自己动手,亲自织布,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然而江轻染生性乐观,她觉得自己有织布的原材料以及工具,已是上天保佑了。

  元帅与沈珏每日都要去距离茅草屋最远的一块稻田耕作,幸而此时已是初冬,太阳并不毒辣,沈珏简直难以想象来年夏日该是怎样的煎熬。

  落日之后,气温渐渐下降坐在门前的江轻染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突然,一件衣服盖在她的身上,有人说:“夜里凉凉的,别着了风寒。”

  江轻染抬头,那人正是沈珏。

  沈珏坐在她身旁,望着天上点点繁星,叹道:“我终究能力不够,还是没有办法护得你周全。”

  江轻染抓住沈珏的胳膊,眼里满是崇拜,道:“珏哥哥已经将自己最好的给了我。这些年来,不少人上门提亲,然而得知爹爹被贬时,那些人便销声匿迹了。就连姐姐的夫家赵丞相一家也从未出面,都是些凉薄之人,我算是知道了谁才是真心待我们好的。”

  沈珏推开她的手,并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说:“你可怪你姐姐?”

  江轻染自然地将头靠在沈珏肩上,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女子既已出嫁,便凡事要以夫家利益为重,姐姐不出面,也是不想赵丞相为难。”

  沈珏语气越渐温柔,是对她的怜爱,也是对她通情达理的心疼。他说:“你这么想,便是好的。苏维的背后是整个苏家,不然我想,他也一定会来的。我没有家人,倒是一身轻。我不放心让你受此酷刑,却又无法救你,只能陪你至此。”

  沈珏的一番话打动了江轻染,她缓缓地说出:“珏哥哥,终究,是爱我的,对不对?”

  沈珏也不回避,把头往江轻染边上靠近了点儿,说:“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发现我是爱你的。可是当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那样将你拒绝过一次,我想,元帅可能不会愿意接受我。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错过。”

  江轻染满心欢喜,语气中都充满着无法掩盖的愉悦,道:“看来我该感谢皇上,将我爹置于这样的境地。”

  沈珏笑道:“你这个傻丫头。”

  今晚的星空真美,沈珏终于向江轻染敞开了心扉,这一次,应该不会再错过了吧?

  时光渐渐流逝,冬季已经到来,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

  元帅在某日耕作时倒下后就没有再起来,日日躺在床上由江轻染照顾着.由于没有大夫,也没有可用的药,元帅只能拖着病弱的身体喝着江轻染精心熬制的粥——可粥只能养胃,不能治病。

  病倒后元帅想了许多,他直截了当地问沈珏:“小子,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是否愿意迎娶我的女儿?”

  沈珏在元帅的病床前发下毒誓,他说:“我沈珏,今生若是不娶江轻染为妻,便让我断子绝孙。”

  元帅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他劳碌了一生,才发现生命中最重要的不过这两个女儿罢了。如今大女儿已嫁入丞相家,未来的日子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这小女儿,从小被他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苦的她落到如此境地,他真的不放心就这样死去,而她身边,可以托付的人就只有沈珏了,这个孩子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将军的位置,为了他的女儿流放到此地,真心可见一斑。

  可他还是不放心,毕竟他身为元帅之时,沈珏就曾用沉默拒绝了他的女儿。这次,他拖着病弱的身体,急切地说道:“不,我要亲眼看你与轻染成亲!”

  江轻染俯在元帅床前,早已泣不成声。

  她知道她的父亲命不久矣,她也知道她的父亲一直到这个时候都放不下她,一定要看到她找到归宿才舍得驾鹤西去。

  于是两人便很快开始准备婚礼事宜,然而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他们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准备。于是江轻染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沈珏将房屋外观修饰一番,挂了些丰收后留下的稻穗。

  三天后,两人在茅草屋的门口摆好桌子,祭了祭天地,拜了拜元帅。不时有三两人路过会停下来看一会儿,也算是参加了这场极其简陋的婚礼了。

  令人欣慰的是,成亲的这天,元帅的身体竟然较之前好了许多,也能自己下床了。

  江轻染高兴极了,兴奋地将元帅搀扶出房间,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恰逢喜事,元帅的心情也好得不得了,情况似乎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了。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七日后的午夜,元帅在病床上默默地停止了呼吸,就那样,安静地,离世了。

  第二日清晨,江轻染如往常一般熬好白粥,却见父亲还没有睡醒,便想着那就让他再睡一会儿罢。

  不一会儿,白粥的热气在寒风中消失殆尽,江轻染又重新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粥,元帅还是没有醒来。

  江轻染觉得有些不对劲,父亲平日里都醒得很早,今日已经如此晚了,可是父亲还在睡着。

  于是,她轻轻喊了一声:“爹爹,你睡醒了吗?”

  元帅并没有回应,像是沉睡一般。

  江轻染走过去,握住了元帅的手,却触电般放开。

  父亲的手中那么会这样凉?像极了——死人的手。

  于是她大声呼喊:“爹爹!爹爹!”

  她一边呼喊,一边摇晃着元帅的身体,可是元帅再也不会有回应了。

  江轻染害怕极了,她不敢相信曾经如山一般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就这么离去了,获得了这样的结局。

  在她心中,她的爹爹就是她的天,现在她爹爹的死去,无异于她的天就这么塌下来了,那种天崩地裂的难过铺天盖地地袭来。

  沈珏已经出去劳作了,一时间,慌乱到极点的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午时分,沈珏结束劳作归来,他推开门,只看见跪在地上哭泣的江轻染。

  江轻染听到推门的声音,知道是沈珏回来了,她抬起头,满脸泪痕,颤抖着说道:“珏哥哥,我爹爹,归去了……”

  沈珏扔下手中的劳动工具,走过去一把将她扶起来,心疼又正经地说:“轻染,你说什么?”

  江轻染倒在沈珏怀里,看着床上早已没有生息的元帅,用更加凄惨的语气说:“爹爹他不要我了!”

  沈珏把江轻染扶到椅子上,走过去站在元帅床边,将食指放在元帅鼻尖,片刻之后发现元帅的确已经驾鹤西去。

  沈珏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元帅死了,他的内心也不好过。虽然这个男人跟他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好歹是他的伯乐,他们也曾并肩作战,击退匈奴。这种一同出生入死的记忆,是那样的深刻。

  沈珏转身,对难过得几乎已经失去理智的江轻染说:“轻染,别担心,你还有我。”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将元帅埋葬,可是他们没有钱,只能由沈珏在后面的山上挖了出一个小坑。他们买不起棺材,只能用布将元帅的身体裹住。江轻染找来一块木板,在上面写下元帅的名字——由于是被贬的人,并不敢加上什么称谓。

  原本是一代元帅,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葬得不如一个平民,真是令人唏嘘不已,也许这才是生活最真实的面貌,没有人可以一辈子一帆风顺。

  入夜,江轻染坐在茅草屋前的空地上,迟迟没有进屋子睡觉。

  忙碌了一天的沈珏从屋子里出来,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并将她揽进自己怀里,一言不发。

第二十五章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笑靥如花梦一场最新完结+番外章节

正文卷

笑靥如花梦一场最新完结+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