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秦正阳在警局的大厅坐着,张敬科走出来,递了一杯热水给他。

  “辛苦了。”

  他这两天几乎没怎么进食,肚子空荡荡的,一杯热水下去,能感觉到它流经的身体每个器官。

  “先回去吧,郑国泰已经抓起来了,你可以放心了,我们会审讯给个交代的。”

  “嗯。”

  秦正阳没有继续呆在局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回家好,还是回学校好,心里发空。

  他想起一件事,发了条信息给沈樱——郑国泰已经被抓了。

  此时,沈樱正托着腮在听课,一感到课桌的震动,马上抽出来看。

  看到信息的内容后,她微笑。

  回了一句——你很棒。

  ……

  经过一天的法医鉴定,黄色毛呢外套上的血迹DNA与袜子上的一致,都是林妙梅的。

  南云县公安局的审讯室。

  郑国泰坐在椅子上。

  张敬科走了进来。

  “郑书记。”

  “在这里,就别喊书记了吧。”他微微尴尬。

  因为警方已经掌握了切实的犯罪证据,张敬科也不再拐弯抹角,选择单刀直入。

  “好,郑国泰先生。早前,我们在望春苑林妙梅家的地窖发现了一个通往下水道的捷径,并在近下水道出口的地方发现了一个藏尸用的行李箱和一只带血的袜子,经过鉴定,袜子和行李箱里面的血迹是林妙梅的,而您,就是当年负责下水管道建设工程项目的总负责人。我们还在你家里搜寻到了作案凶器,一个高尔夫球杆和一件带血的黄色毛呢外套,通过法医鉴定,同属于林妙梅的血迹。对于以上的调查结果,您有什么说法?”

  郑国泰沉默了几秒,说:“没有说法,你们查到是什么就是什么。”

  “为什么秦学民的车子后座会出现林妙梅的血迹,是您做的吗?”

  他顿了顿,答:“……是。”

  “这么做的原因,是栽赃吗?”

  “嗯。”

  “你和林妙梅是什么关系?”

  “朋友。”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的话,为什么要杀了她?”

  “因为……发生了一些口角。”

  “什么口角?”

  郑国泰沉默了。

  张敬科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他是故意问的。

  因为在此前,他已经提前和秦学民对话过了,秦学民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将事实说了出来。

  ……

  张敬科:“秦学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秦学民心情很平和,还浅笑着问:“什么好消息?”

  “关于你无罪的证据。”

  秦学民脸上的平和裂开,愣住。

  “你的儿子秦正阳,抓到了真凶,郑国泰。”

  秦学民忽然奔溃双手捂住脸,带着微微哽咽气喘。

  “你和郑国泰早就是认识的,现在你可以说出你所知道的真相了吗?”

  他努力扼制奔溃的情绪,顺了顺气,抹了两边眼角的泪。

  ……

  林妙梅是郑国泰的情人,郑国泰在2006年的时候托秦学民给她在望春苑买了一栋别墅,登记的是林妙梅的名字。

  林妙梅和郑国泰的每次会面,都是通过秦学民。

  秦学民为了自己的事业私下与郑国泰交情甚重,他发现制糖厂未来的发展势头会越来越弱,竞争会越来越大,所以将发展方向锁定在了房地产行业,他想要买地开发房地产,但他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资源基础。

  秦学民想到了当时已经是后备县长的郑国泰,巴结郑国泰通过内部手段帮他争取地皮资源,将地价降低卖给他,而其中的利益交易就是秦学民帮他料理与情人幽会的所有事宜。

  秦学民在池宁县的富海湾大酒店顶层包的长租豪华套房,就是两人幽会的密地。

  为了掩人耳目,林妙梅每次入住都会单独办理住房手续,但其实去的是顶层的长租房。

  案发的那天晚上,如往常的每个周末那样,秦学民开车从望春苑出发,载到富海湾大酒店,然后在附近停车等待两人幽会结束再将林妙梅载回去。

  但是那天晚上才过了一个小时,7点左右林妙梅就去找秦学民让他开车载她回家。

  车上,秦学民见她脸色很不好,关心问她出什么事了。

  她说,郑国泰要和她断绝来往,说会给一笔钱她作为分手费。

  秦学民知道,郑国泰马上要竞聘县长了,在这期间不能出任何的差池,而林妙梅显然会成为他往上爬的绊脚石。

  因为林妙梅已经心生贪念了,她想要正式和郑国泰结婚,郑国泰曾经为了哄她承诺过以后会考虑和孔莹离婚和她结婚,结果现在要升官发财就一脚踢开她,她觉得自己的付出太不值得了,于是威胁郑国泰,只要他不依她,她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抖搂出去,曝光两人的关系,谁也别想好过,彻底断送掉郑国泰的升官之路。

  两人为此事大吵一架,林妙梅生气上了秦学民的车,才说要回家的。

  不过,秦学民前脚刚到望春苑,郑国泰后脚就到了,这是他第一次明目张胆地来到望春苑的别墅,因为林妙梅的情绪问题如果不处理好后果很严重。

  郑国泰让秦学民先别走,他进去和林妙梅聊一聊,等会儿让秦学民送他回去。

  秦学民等了大概一小时,郑国泰出来了,面色苍白。

  他问郑国泰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郑国泰说没什么问题已经安抚好了,他送郑国泰回家后自己也回了家,然后就是一周后被逮捕。

  秦学民当时就想到真凶是谁,只是没有说,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既然郑国泰有心栽赃给他,一定抓住了他的把柄。

  果然,在被逮捕三天后,有人私密安排了郑国泰和他的会面。

  秦学民很激动,拍着会议台说:“是你做的!都是你做的!”

  郑国泰说:“学民,你先别激动。你出事这段时间,家里一团乱了。正阳年纪还小,仪芳一个人打理厂子也不容易。”

  秦学民瞪他:“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说只要你不把我供出来,我不会对你家人做什么,正阳可以继续读书长大,仪芳那边,我也会多看着点的。”

  “你个混蛋!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还好意思威胁我!”

  “学民,我是一个要做县长的人,要造福全县人民的,只能你牺牲一点了,你不用认罪,因为直接证据我都处理好了,你不会判死刑,出来后你还是一条好汉,我会帮你打点好一切。”

  “郑国泰,你这样的人做县长,是全县人民的耻辱!你为一己之私害死林妙梅,你还为自己的前程把罪名诬陷给我……”

  “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如果你说出来,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想象一下,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身边的人全都一个一个离你而去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孤单?”

  秦学民气疯了,抡起拳头想揍他,拳头在离他一公分的地方刹住。他现在是“杀人犯”,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况且,他又怎么会不清楚,郑国泰这只羊的皮下藏着的那颗狼心,他从来就不是心软的人。

  “我为什么不敢说,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不敢说?”

  “你仔细想想,你有证据吗?现有的证据指向的是你。我会这么轻易让你找到证据吗?而且你忘了我是从哪个系统出来的么?这里都是我布下的网,随便动一颗棋子就能将你的军。”郑国泰笑得像一只老狐狸。

  秦学民手颤抖,胸口欺负颇大,“你、你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我要告发你!除了杀人之外,你还受贿贪污!”

  “嗯,我是受贿了,那是谁行贿呢?”

  秦学民和郑国泰之间有过不少见不得光的金钱来往,秦学民想投资房地产,除了帮郑国泰打理情人约会的事外,还给了不少好处。

  秦学民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郑国泰不放过这个继续摧残他心理的机会,说道:“所有和林妙梅在明面上有关联的东西都是你在打理,你说出来也查不到我头上,我会咬死说你诬陷我。最后的结果,我顶多就是个受贿罪,而你是行贿罪加杀人罪,我蹲个几年出来了,你很大几率判死刑。你确定要闹大来和我斗吗?吃力不讨好的可是你哦。”

  郑国泰继续催眠,“想想你的妻儿,行贿罪可能处罚金可能没收家里财产,杀人醉还会带走身兼丈夫和父亲两个责任的你。下场是人财两空。”

  秦学民沉默了三分钟,郑国泰静静等待。

  “是不是只要我忍受了一切,正阳、仪芳就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郑国泰点头,“那是当然,我会尽一切努力去保护他们。”

  听到他说保护,秦学民真相吐他一脸,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他咬牙切齿说道:“好,我答应你。”

  郑国泰满意地笑了。

  自此之后的每个夜晚,秦学民总在催眠自己,如果他的牺牲,能换来妻儿的一世平安,大概就是值得的。

  ……

  “郑国泰,你在撒谎。”张敬科紧紧盯着郑国泰,就像秃鹰在看自己的猎物一样,尖锐而生猛。

  “秦学民已经将一切都说出来了,包括你和林妙梅的关系,你对他说过的威胁之辞。林妙梅是你的情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朋友。秦学民作为中间人一直在打点你和林妙梅私会的事,富海湾大酒店顶楼的长租房就是你们的会面地点。你和林妙梅之所以发生口角是因为你们的分手没谈妥,林妙梅不愿离开,还威胁说要曝光你和她偷情的事,而那一年,你正在竞聘县长,容不得任何污点和松懈。我说的,对吗?”

  郑国泰的隐藏情绪极好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笑得诡异,张敬科自认是一个胆大过人、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被他的神态和诡笑弄得头皮发麻,一身鸡皮。

  “是又怎么样,南云县还不是在我的带领下有了飞跃式发展,所有人不还是一样爱戴崇拜推举我?他们在乎的不是我这个人怎么样,而是我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伟大之下暗藏的一点点黑暗,世事无绝对,这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呢?”

  张敬科怔住,他不曾想这个人人夸赞景仰的郑书记,思维方式竟然是这样的?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觉得自己做的错事相比于自己做出的贡献而言,是无伤大雅的。

  张敬科很生气,拍着桌子,大吼:“你知不知道你害得一个三口之家家破人亡!朱仪芳自杀,秦学民坐牢,秦正阳活得跟孤儿没差别!”

  “我不是已经弥补了过错吗?我收养秦正阳这么多年,给他吃给他穿给他用,这还不够吗?我对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郑国泰还在为自己的“壮举”狡辩着。

  张敬科气得七孔冒烟,灵魂出窍,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

  “我跟你没法沟通!”

  审讯室只余郑国泰一人,他痴痴冷笑,没想到自己隐藏了这么久,最后会因为一张拍立得照片被人顺蔓摸瓜发现了疑点,最后又被一只狗发现了杀人证据。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张敬科冲出了审讯室,审讯窗外的人把里面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一个两个都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张头。”他的下属喊了声。

  “蒋所长来了。”

  “张敬科!你竟然擅自私审!不等我的通知!”蒋所长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张敬科冷冷看着他:“等你来,这个案子怕是又要凉了吧,秦学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蒋所长瞪大眼,“你……!”

  张敬科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

  “孩子,到了澳洲就好好生活,忘记现在的一切,等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就会过去陪你。”孔莹摸着郑雪宁的脸蛋,说道。

  郑雪宁的脸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眼神空乏找不到焦点,对于孔莹说的话充耳不闻。

  孔莹难掩难过,用额头抵着女儿的额头,去感受她的温度。

  郑雪宁的嗓音嘶哑,这段日子哭得太多,说的话太少,已经不适应说话和见到光的感觉了,她抬头看了看航班信息。

  “我走了。”

  “嗯,忘掉过去,重新生活。”孔莹叮咛。

  郑雪宁头也不回地走,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对比她人显得很纤瘦。

  孔莹捂住脸溃不成声,泪水从指缝里滑出。

  这十年来,每天都想着这个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枕边人会被带走,这个家会崩塌,那天夜里她看着郑国泰脸色慌忙地回来,手上一件沾血的衣服,脑袋里嗡的一声轰鸣。

  她知道郑国泰不干净,作为他的太太,她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他,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是有了个女儿郑雪宁。

  为了女儿,她忍下了他在外面豢养情人,忍下了他失误杀人,还要帮他欺瞒一切,装作若无其事。

  那个叫陈志强的“乞丐”是她安排打发的,后来被秦正阳救回许志强险些发现真相,也是她去疏通关系阻止的,做了这么多孽,终于在某一天全部报应了回来。

  她过的不好不要紧,只希望女儿这辈子能安然无恙。

  郑雪宁登上了飞机,从飞机窗户可以看向外面湛蓝的天空和一团团的白云,朗空晴日,她心里却是乌云密布,下着滂沱大雨。

  从某天开始,郑国泰和秦正阳这两个名字,变成了她再也不愿想起的印记。

  ……

  十二年三个月零二十一天,法院重新翻开林妙梅杀人案的卷宗,并宣判原犯罪嫌疑人秦学民无罪释放。

  出狱的这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夏日的热风吹在身上,降低皮肤的黏腻感。

  秦学民换下了囚服,十二年来第一次穿上便装。

  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一条棉质休闲裤,是秦正阳提前给狱警转交他的。

  左手提着个行李袋,他仰起头展望天,有些刺眼,他右手挡在额头上,隐约有站不稳的感觉。

  终于……见到光了啊。

  心中滋味百感交集,十二年的替罪羊,催老了岁月,摧残了他的心。

  “爸。”

  他低回头,正眼看去前方。

  从7岁跳转到18岁的儿子,像是看电影时把进度突然带从开头拉到结尾,这么高了,比他还高了。

  “正阳……儿子。”

  秦正阳指尖微微颤动。

  回家的路上,秦学民四处张望,在看这个曾经熟悉的县城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指着一个地方。

  “那里,以前是个烂尾楼,现在建成高楼了。”

  “嗯,政府改造了。”

  “还有这,以前有个卖糖水的老店,一个奶奶开的,你以前很喜欢吃这家,我经常带你来。”

  “……奶奶走了,所以店铺也关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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