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根红绳一碗汤5
“孟昶，孟昶。”
男人找遍了整个天界都没找到想找的人。
“弦月。”
一道柔柔的女声。
“你是？”尚弦月迟疑道。
女子急切的走近抓住他的袖子，“我是孟昶啊，你不记得了？”
“你怎么成女人了？”
“我也不知道，睁开眼就是这副模样了。”对方红着脸。
两人还没多做寒暄，一道光射下来，刺的两人闭上了眼。
“徒儿，见到为师还不下跪，还不快快归来？”
两人愣神间，又是一道光。
记忆归位。
“师兄。”
“师妹。”
“对不起。”两人异口同声。
原来，这纠纠缠缠不得相守的一世，只是一次天劫试炼。
可惜，未成功。
————
两人本是同门师兄妹，朝夕相处渐生情愫，从凡人修行成仙，日后要飞升上仙，无情无欲是最基本的要求。
师父发觉了两人六根尚未清静，两人苦苦相求，希望能够从轻责罚，如果非要断情，他们宁愿下凡当个凡人。
好歹是自己坐下最喜欢的两个弟子，如果是惩罚，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惩罚，动刑的事需要上报，隐瞒不报就不是他们两人的事了。左右不能两全。
深思了三日之后，师父推开门召集两人。
“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如若在凡间，你们两人对彼此的感觉不变，我就上报天庭将你们贬为凡人，做一对交颈鸳鸯；如若变了，就接受惩罚。”
“弟子愿意。”两人跪在地上，双手十指相扣，“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两双脉脉含情的眼睛，仿佛这天地间就剩下了彼此。
“那你们就去吧，时辰差不多了。”师父挥了挥手。
两人站起身笑着转身。
“等下，此去投生，我要把你们神仙的记忆和情感封存，在凡间，就当一个听天由命的凡人。”
“……”
“有意见？”
“弟子不敢。”
“那就去吧。”
下凡历劫前的誓言和欣喜的记忆回归，一切仿佛就在昨昔，此刻两人没脸看彼此。
感情变了么？没变么？
那为何娶了别人？局势所迫么？
还想做凡人么？
生生世世相守的誓言如同手中紧握的沙，紧了，便没了。
“天庭已经知道你们的事，惩罚由为师宣布。从此以后，你们一人在天，一人入地，是对你们动情的惩罚。”
师父看着默不作声的两人。
“天帝念及你们的感情，可以允许在天的一人执掌天下姻缘，入地的一人帮助转世魂灵忘却执念。”
在两人转身离开时，师父再次叫住了两人。
“你们两人天地相隔为惩罚一，其二，”师父眼中露出不忍，“各自把情根取出。”
自此，天上一个月下老儿，地底一个奈何桥边孟婆。上穷碧落，定宿命姻缘；下及黄泉，解三世执着。
————
汤勺想起很久之前。
“一碗忘前生，两碗醉今世，三碗断□□。”孟婆在奈何桥边吆喝着。
满脸皱纹，梳着老妇人的发髻，穿着紫黑色的长袍，佝偻着腰给到来的灵魂一碗时而清时而浊满满都是酒香的孟婆汤。
汤勺也在旁边帮忙吆喝：“红尘往事多烦忧，酌此一杯忘忧愁。来来来，喝完孟婆熬的汤好上路。”
忙活一阵，汤勺腰酸背疼，坐在桥边的石墩上，看着无边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彼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有情终不遇，生生世世两相惜。
凡人的话本上是这么写的，他们地上的人，一生的时间虽短，却有无穷的想象力，想象着天上的天庭，底下的地府，还有各种人仙相恋的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
而到了地府的人，喝完了孟婆汤，一切归零。
即使见过这里的景象，转世后统统忘记。
彼岸花啊，听黑白无常唠叨的时候说过。
本来忘川是没有的，孟婆来地府的那一天，失魂落魄，那时候孟婆还一副少女的样子，模样俊俏，是个小美人呢。
可是她踏过忘川河畔时，一丛丛彼岸花盛开，到了他们面前时，孟婆脚上没有完好的皮肤，鲜血淋淋，模样也在一步一步中渐渐苍老。
这彼岸花，是孟婆的鲜血幻化的花朵，那血液渗入忘川，那奔流的河水瞬间变了色，再也恢复不了。
汤勺看看孟婆裹得紧紧的小脚，想不出她伤痕累累的样子；看着她满脸的皱褶，也想象不出她皮肤白皙光滑的样子。
“汤勺，你给我过来！”孟婆怒气冲冲。
“来了来了。”汤勺飞快的起身窜到孟婆身边，“您老人家有何吩咐？嘿嘿嘿。”
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惹来一阵白眼，“刚刚收到天界的请帖，邀请我参加王母的宴会，我没时间，你代我去。”
汤勺伸长脑袋，看着奈何桥上排着长长的队。
“可以吗？我不会被打出来吧。”
“我让你去你就去，在多说一句废话我就让你一年不能去凡间。”
“别别别，我去我去。”脸上一阵讨好的笑，汤勺嘴里嘟哝：反正我地府逛了个遍，凡间也玩的差不多，就天上还没去过，开开眼界也不错！
随后两人的面前浮现了他们初相识的场景。
“仙子，我可否问一句……”
汤勺叫住前面穿了一身红衣的女子，女子闻声回头，黑发在汤勺伸长的手间划过。
他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的女子一阵失语，无意识的捻了捻手指，收回来，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道歉，“抱歉，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美的女子，让我有点愣。”
汤勺嘿嘿的笑着，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是从地府来的小仙，代我师父孟婆参加王母的宴会，第一次来，不知道怎么走，能劳烦仙子给小仙指指路么？”
红线也是替自己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师父来参加的，此刻听到汤勺是从地府来欣喜道：“你是孟婆的徒弟？”
“是啊。”汤勺老老实实回答。
红线嘴角弯着的笑让他有点晕，“我是月老的徒弟，我叫红线，家师交代，如果遇见孟婆的人要我好好招待。”
“原来你就是月老的徒弟啊，幸会幸会。”
汤勺松了一口气，难得遇上这样好看的仙子，本以为指完路就不会再见了，没想到正是自己这次来的最需要见的人。
两人拜见送礼结束后，溜到宫殿的一个角落，坐在台阶上聊天。
“你师父身体怎么样还好吧？”
“他啊，身体好的不得了，整天喝酒，一天就几个时辰是醒的。”红线提到她的师父心情复杂。
汤勺看着她神色不自然，以为她不愿多谈，“那就好，我师父也还好，就是整日给那些灵魂盛汤，熬汤，腰有些不好，你师父是系红绳的，那活也不好干，让你师父多多保重身体。”
“他身体好的能一个人把明镜台搬来搬去，不用仙术。”
红线说着就气的脸都鼓了起来，师父不喜欢她通过明镜台看凡间世事，天天藏那个半人高的圆石台。
汤勺看着，不由自主伸出手在抚她脸上，“别气，我听人说气多了会长皱纹，就不好看了。”
感受着手下的温度，汤勺有点荒神，感觉自己云里雾里的，有些做梦般的不真实。
红线听着他温柔的话，红了脸。稍稍侧了身子，别开脸。
“抱歉，我平时不这样的。”汤勺紧张收回手。
“没事。”红线眼神不自然的看向别处。
“我可曾见过你，在那三生石畔？”汤勺皱了眉头，面前的人越看越发熟悉。
“不曾。”
“那……我们可曾有过姻缘？”
红线依旧摇头：“不曾。”
汤勺挠挠头：“为何我见你如此面善？”
红线耸耸肩，眼神无辜。
看着一脸苦恼的男子，替他开解：“你熬了千百年的孟婆汤，我牵了千百年的姻缘线，若是真的认识却不记得彼此，不是挺有意思的么，没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故事！”
两人无话可说，就默默地坐在石阶上看着五彩缤纷的晚霞。
红线抿着唇，抓着自己的长发把玩。
“对了，我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是怎么栓的红线，为什么总是让那些明明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人家两个好好的，非要再出来一个人，伤害这个伤害那个。”
汤勺想到这个问题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红线听着有些质问她不负责的意思。
“什么叫我怎么栓的，我就是那样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啊，”红线来了气，自己勤勤恳恳工作，头发都被拔了多少了，都快秃了！竟然还被说不负责！
方才还好好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还说我，你干什么，人家本来就相爱，为什么还要喝你那个叫什么孟婆汤，忘了记忆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忘掉感情，有些人下一世还要在一起的，两个人有三世情缘，凡间那么多人，要让他们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你知道这样拔了我多少头发么？”
两个人为彼此到底谁失职争吵不休，最终不欢而散。
最开始那一点点互相升起的好感被此刻冲动的怒气冲淡了。
“你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明明就是你的错，还不承认，要不是你乱缠线，两个人之间怎么会生出别人，要不是你乱缠线，就算喝了孟婆汤人家还是会在一起的。”
“你！”红线食指颤抖的指着汤勺的鼻子，“你这人太过分了！枉我还觉得你这人挺不错！”
红线气呼呼的离开，留下初次到天庭不认路的汤勺在原地打转。
汤勺对着巨大无比的天庭绕了半天终于才绕了出去，满肚子憋闷。
两人看完这些事回神时，崔珏早已消失不见。
汤勺望着身旁的红线，眼神复杂。
红线脸颊上沾满了泪水，一汪水眸回望着他。
“一场梦百转千回万年不断，纵我七情六欲半晌贪欢。”
“待得海誓山盟烟消云散，留我八荒六合只影孤单。”
凡人话本上说：月老鲜血为线，月光为引，结天下情缘；孟婆泪水为汤，魂魄为佐，断世间红尘。
有人解释说：一个释怀，为世人牵红线，造就一段段姻缘；一个难舍，用一碗碗汤骗自己，帮他人遗忘。
只有汤勺和红线知道：那对师兄妹心有大爱，受这种伦常牵制，决心成全世间的痴男怨女。不要再像自己一样爱而不得。抽出自己的情根，化成彼此的样子以解相思之苦。女子以情滋润，无情无爱容颜苍老，而男子心有所念，一夜白头一身落寞。
二位神仙自此各司其职，忘情忘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