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阿真？”
被抱着的女孩子软软的开口，眼神透亮。
连祁真回眸看着她，一向冷淡的银灰色眼瞳里有一丝暖意：“你回来了。”
“嗯。”
白衣少女将手从脖子上挪开，看着手面，“你看，血已经止住了。”
他抚弄着她的发丝，轻声耳语：“以后别不小心，她的武功没有你高。”
“但是白璐杀了笺书她们，我不想和她对抗，所以便过来见她了，因为这件事迟早要解决。”
白衣少女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她不自觉后退了几步，搓了搓手指，“昆仑真的有些冷。”
“我们等会就能回去了。”
他看着山下相拥的两道红衣开口，眼神意义不明，“我找到你了。这次，你不能再从我身边离开。”
“我一直没有离开过，如果你想，我会陪你到长久。”
她眼神温柔，“就像十几年前一样。”
“师父……”他上前一步拥抱着她，三月暮雪的气息在她发间轻柔流动，“你离不开我。”
“嗯……”她点了点头，一脸乖巧。
“那么，在临走前你可否吻我。”
他俯下身，手指暧昧轻抚着她的脸颊，随后凑近她，淡色的薄唇离她只有短短数寸。
呼吸近在眼前，温热的喷撒在自己脸颊，惹得两颊迅速升温。
她张开双眼，浓墨的眼中深碧浮现，情绪不变。
她说：“当然可以，连祁真。”
说罢，苏星翎义无返顾的吻上了他的唇，强行而上，粗暴的没有一丝感情。
只是单纯的接吻，她闭着眼睛，感觉到那个人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轻刮。
他回吻着她，用湿润的唇狠狠的吻着。
像彼此间争夺着猎物的野兽，不将对方撕咬到胆怯不肯罢休。
“叫我的名字。”
激烈争夺口中空气的间隙，不带任何感情的少女眼神幽绿，十足魔性。
“苏念月。”
他睁开眼看着她，回应挑衅。
她笑：“你知道是我？”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连祁真加重了力度，逼得她后退几步，“云疏容也知道。我并不爱你，可我足够了解你。”
“不，你永远都猜不到人心。你爱我，尽管我不爱你。”
乌发散开，苏星翎脸颊上的金色蝴蝶慢慢浮现。
她松开手，手上全是鲜血，温热的血流握在手中，被北风冷却，残留冰冷的温度。
“你爱我的。”
她用堕落的神祗暧昧不明的口吻，将冰锥推在他胸膛，毫不留情。
“不——”山下的红衣一声惊呼，随后往上奔来，竭尽全力。
“爱你的是花辞镜，这么多年来都不会改变。”
碧绿的眼中倒影着他染血的身躯，苏星翎一直后退着，脚下便是万丈悬崖，“但我要让你知道。就像你伤了云疏容一样，这样的滋味我也想让你体味一番。一年来我都在沉睡，而今我做到了。”
“咳。”冰锥准确的推在胸口，离心脏只有咫尺的距离，卡在肋骨间的疼痛让他难以呼吸。
依然看着她，眼神不变，“不杀我么。这次机会浪费之后，你便再无机会杀我了。”
苏星翎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唇角：“我用不着杀你，别太高看自己。”
“嗯。”连祁真尾音微扬。
“别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总会有人想杀你。”
那悉红衣已经飞奔而至，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苏星翎转了视线，微叹口气，“好好珍惜花辞镜，不然我的‘死亡’就毫无意义了。连祁真，所有的瓜葛到底为止，私人恩怨一笔勾销。下次见面，正邪两立，不死不休。”
“呵。不死不休。”
胸膛的冰锥猛然被拔出，素衣少年衣衫染雪，神色冷然，气息让人不寒而栗，“言尽于此，既然你做如此想法，我便第一个回应你的答案。永别了，苏念月。”
手中冰锥化为齑粉，凝成尖锐的形状猛然向苏星翎袭来，苏星翎呼应蝴蝶躲开尖锐冰晶，却被强烈的气浪推向万丈深渊。
“我靠，小人！”
正上方的蝴蝶被冰锥刺穿身躯纷纷坠亡，剩下的蝴蝶无法支撑身体重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天空之境掉落，毫无还手余地。
“每天都要给你收拾残局，念念，这样为夫会累的。”
稳稳站在空气中的红衣银发自眼前闪现，随后手疾眼快的一把拉住她，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拥住，“闹够了么。看到你的攻心之策有多失败么。”
“怎么说也偷袭到了，啊！”
抱着她的人手臂一松，她差点又一头栽下去，看着没有尽头的悬崖，整颗心都在乱跳。
“我我我错了！”
她像无尾熊一样窜到他身上，紧紧抱着他，一个劲眨眼，“嘿嘿，别生气了嘛。”
“嗯？”
他的手指伸出，捏了捏她的鼻子，抬头看着上面的混战道，“我先把上面的事处理了，等会再来收拾你。”
“嗯！”
她点了点头，然后窝在他怀里抱着他，深吸一口气，“你小心点。”
“我明白。”
云疏容在飞上去的前一刻突然卸开面具，深吻她，一直吻到她的嘴唇被牙齿磕破，吻到她的唇边都是他的味道才肯罢手。
“你是我的。除了我你不能被任何人碰触，一次也不行。”
他直视着她，眼瞳幽绿，带着最原始的野性，不难想象今晚会形成怎样的暴风雨。女孩子微低下头，在他耳畔轻道了一句：“我等你。”
然后就被突入战场的明镜带离了这里。
你要兑现你的诺言，活着回来。
她站在山下看着雪雾层层扩散，大肆落下的雪尘足够将一座山头湮没，听着山峰中激烈回荡的冷锋铮鸣，整颗心都揪着。
从白天到傍晚，从黑夜到白昼，他们战斗的痕迹几乎荡平了十几座山头。
“真恐怖。”救活了白璐的容嬷嬷看着削平的山头睁大了眼，“教主实力竟然如此恐怖！”
“……”苏星翎听着外面的动静蹲下身，脑袋里一片紊乱。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拜托了，一定要活着回来……
千万。
千万。
千万。
又是一个黑夜到白昼的交替。
而她觉得自己等了几个世纪。
脑袋里什么都无法思考，她的手指冰冷，心脏跳动的也越发急促，别人的声音她听不见，她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往返。
回来，你回来，云疏容。
一遍一遍的祈祷。
快回来小狐狸，我想你。
血液凉彻，手指麻木的失去控制。
她站在一片黑暗里，前方是万千灯火。
默默地看着，却不靠近。
“怎么样，还没消息吗？”
一抬头看到有人向这里匆匆走来，她急切问道。
“没法靠近，那边的山脉都被削平了，很可能出现雪崩，为防万一……”
“够了，下去。”
苏星翎没有心情继续往下听，她抱膝蹲在雪地中，任由鹅毛大雪覆盖周身，不让别人靠近。
年少的往事历历在目。
他倒在血泊里不甘挣扎的样子，和自己对话警惕的样子，强行拉着陪读的样子，嗯，他的字很好看，比自己写的好看多了，小狐狸，能不能教我怎么练字……
你还没有陪我看烟花，我等了好多年，你还没兑现，不要让我再等下去啊，你这个为了我不管不顾一切的小疯子。
雪意更深，困意更浓。
眼睫毛被雪覆盖，她所能见到的视野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之前一直是你等我，现在轮到我等你了，可能我脾气不好，连耐心都没有，等了两天就等不下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云疏容？”
她一边说着，一边无声落泪，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化为冰冷的液体，凝冻成霜。
“你说过要活着回来见我的！我在等你的答案！”
周围无声，一片片六棱形冰晶落在她的手掌上，恍惚倒映着那片浅灰的天幕。
“喂，小狐狸，昆仑太冷了，我都快冻成渣了……”
她闭上眼睛，缓缓站起身，手指摸索着探向前方，“再不回来的话，你的公主要冻死了哦。”
耳边传来的欢呼声清晰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呼喊庆祝着魔域的王者凯旋归来。
面前的风雪骤然消失，有谁站在她的面前，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苏星翎突然想到很早以前首次相见时的情景，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用刀片威胁着她，碧绿的眼睛狠狠地望着她。
那个时候她说，你好，我是苏念月。
“你好，魔域的主人。”
依然闭着眼睛，她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很快被人轻轻接住，随后感觉到手边传来的软软的碰触。
周围的喧嚣忽而停止，只有这个人的声音异常清楚的传进自己耳朵，带着永远不变的慵懒：“找我何事。”
“我在找一只猫，小时候养过，后来走丢了，再后来又碰到了。但我现在又找不到他了。”
苏星翎缓缓睁开眼，她所能看到的一切中，只有笼罩在身边的业火红莲，鲜艳的钵头摩华燃烧在整片无垠的雪域，将灰白的天空全部照亮。
“你能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吗？”
她凝视着那张沉重的面具，轻声问道。
绯衣修罗顿住，随后缓缓抬起手臂。
覆在脸上的青铜面具在历经了所有的痛苦折磨后，沉淀在记忆的最深处。
他并无用力，脸上的面具便顷刻化成齑粉，青铜落成星星点点的碎片，永寂雪中，印证一个时代的结束。
噩梦消失。
他回来了。
作为云疏容，作为从今往后一统雪域的魔君，更作为面前站着的苏星翎深爱的人。
“这个人完成了誓言回来了，请奖励他。”
他俯下身，妖冶不可方物的脸颊凑近她，丹色的唇轻点在她微凉的脸颊上，暧昧低语，“他为了你早已付出一切。我亲爱的小公主。”
“我终于又找到你了，不管在哪里，你总会爱着我，保护我，谢谢……”
苏星翎在听到他的话后猛的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拥抱着自己的一切，“小狐狸，谢谢你完成承诺，太好了，你没事……”
“真笨。我怎会有事。”
他伸手环抱住她，将头抵在她的发上，轻嗅着她头发间的香气，“我还答应陪你去看烟花，失约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兑现了。”
苏星翎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一脸兴奋：“嗯！我们七月去长安怎么样，顺便去祭拜一下苏氏夫妇，哦，对了，我们还可以去皇宫里面玩！我想看看皇后到底什么样子呢！”
“哎哎，还有还有，我想去边疆，去看黄昏和日落！再让我想想我要干嘛……”
握着她的手慢慢往回走，云疏容始终一脸宠溺，他看着她雀跃欣喜的模样眼中的爱意无法掩藏。
不管此生如何艰险坎坷，我都会护你一世平安，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的小公主，请在天光乍破之后，陪我一同暮雪白头。
“我会的，这次绝不会再离开你了。”
感应到云疏容的心声，苏星翎抬起头，青翠的眼瞳写满坚定。
某年某月，当她在初夏的闷热天气里抬头看到的第一眼，是小小的身影凝视画卷的侧影。
屋外绿树成荫，绿意盎然，投落在窗户上的剪影俏皮的落在他身上，映衬着他安静的侧脸。
年幼的自己咬着笔看他，思绪飘得老远，等回过神时正撞上了他的视线。
复杂的，不复杂的。
安静的，不安静的。
有兴趣的，没兴趣的。
眷恋的，依然……眷恋的。
那是她眼中光辉耀眼的宇宙，化成一辈子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