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温一盏灯火，照亮的黑
吃完饭之后，温殊同坐在书桌前看剧本，顾梦之窝在沙发上看杂志。
两盏落地灯，昏昏浅浅的光就这么瘫软在地上，也不言语。
温殊同偶尔用余光扫过顾梦之，那张侧脸和七年前真是一模一样，虽然头发从黑色马尾变成了微卷的棕褐色，衣领从蓝色校服领变成了优雅的衬衫领，但她周遭的气氛一点都没变，她一看书就会很专注很安静。他看了一眼时间，时钟刚过八点，看来过一会儿就要送她回家了。
想到这里，温殊同突然觉得有点不舍得。虽然他知道未来的他们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挥霍甜蜜的时刻，原谅时间的吝啬。
顾梦之知道他在看她，也就放任他这么看着。时间可以残忍地抹去很多，包括幸福，也包括伤害，但时间抹不去感觉，抹不去两个人之间相互的磁场。
她好像早就习惯，被他注视着，好像这样她才安心。
或许是安心，所以放下戒备，也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些许的凉意，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拉过沙发那头的毛毯，慢慢有点想睡觉。
温殊同看完剧本站起身来，看到顾梦之不知道何时把自己已经裹成了一个球，然后沉沉地睡着了，手里还抱着《看天下》。他走到她的身边，落地灯的光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他突然之间竟然觉得有点嫉妒落地灯。
想到这里，温殊同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没忍住轻笑了自己一声。
顾梦之本来就睡得浅，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他，轻声呢喃了一句：“我有点冷。”
温殊同这才意识到她身上盖得确实有点多，看了一眼空调温度27度，并不低。不会是感冒了吧，想着就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果不其然，有点烫。
“哪里不舒服？”温殊同急切地问她，想着可能是她在咖啡店等自己的时候睡着着凉了。
顾梦之却没回答她，只是尽力抬了抬惺忪的眼睛，费了好大的力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了句“我没事”。
温殊同知道她又在逞强，二话不说就把她抱起，走到了卧室。
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拨通了社区医院的电话。正巧，今晚是温殊同的好友张清涵医生值班。
温殊同住的小区私密性和安全性都做的很好，并且在这里住的人也有很多公众人物，所以社区医院的上门诊断做的很到位。果然，不到五分钟，门铃就响了。
张医生进来之后给顾梦之做了一系列检查，发现确实是发烧了，不过没有咳嗽等别的症状，问题不大。
“顾小姐确实是受凉发烧了，不过没有大问题。我给她开一些退烧药，然后烧些温水让她喝下去。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她泡一个热水澡，冲冲寒气。吃过药之后可能会有一个发汗的过程，到时候注意给她盖好被子，不要再次受凉。”张医生叮嘱着。
“好，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需要注意的？”温殊同言辞恳切，目光更是灼灼。
张清涵看着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上次拍电影温殊同受伤之后回家养伤，也是张清涵做的后续检查和护理，“我说温大明星，上次你受伤那么严重可没见你这么关心自己的啊。”
温殊同听闻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的人，默默说了句：“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可得照顾好了。”
温殊同道过谢之后送走张清涵医生，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回到厨房给她烧开水。又怕太烫又怕太凉，反复尝试中的温殊同，那股子认真劲，跟做化学实验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终于调试好了，温殊同来到卧室，沿着床沿慢慢坐下，用左手轻轻地托起她的腰，小声地哄她：“我们起来吃个糖果好不好啊？”
顾梦之起身的时候还微微皱了眉，听到他这句调皮话就不自觉地笑开了。
温殊同哄着她，把药喝了下去，又哄着她把那杯水喝完。不过，顾梦之特别听话。
喝完之后，温殊同起身准备去再倒一杯水。顾梦之却突然撒起娇来，抱着他不松手，带着小鼻音轻声说，“殊同，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爸爸。”
温殊同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女朋友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还有些惊异，“你这是在暗示我求婚吗？嗯？”
“嗯？”顾梦之没反应过来，带着疑惑本能问道。
“好了，不逗你了，我带你去泡个澡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我不信任你。”
温殊同听到也不跟她继续扯，直接抱着她就往浴室走，“刚还想跟我生孩子呢，这下又害羞了？嗯？”
“谁说要跟你生孩子了？！”
把洗澡水放好，温殊同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快出去快出去。”
温殊同出来之后，打开衣柜开始给女朋友找睡衣，挑来挑去拿了一件面料舒适的白色衬衫给她。
洗好之后，温殊同给她吹头发，怕她受凉，吹得那叫一个认真和仔细！
顾梦之从氤氲还未完全散去的镜子里，模糊地看到温殊同为她吹头发的样子，心里的那些东西却好像变得越来越清晰。
或许是药劲使然，顾梦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温殊同怕她蹬被子，于是开着卧室门躺在沙发上，留意着她的举动。
“不要！不要！不要！”
时针敲过两点，药劲发挥作用让顾梦之开始渗出虚汗，汗涔涔的感觉最容易催生出莫名其妙的梦境，她梦到一个个旋转着的楼梯，盘旋交错着晃过她的眼睛，楼梯上站满了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张表决牌，一面是“YES”，一面是“NO”，只要有一个人的答案是“NO”，顾梦之就会跌落。顾梦之终于惊恐着叫出声来，身上的汗是药力作用发的虚汗，还是因为惧怕发的冷汗，她分不清，也或许是兼而有之。
温殊同听到声音赶紧跑进来，看到满头大汗的顾梦之。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顾梦之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到什么了？”
顾梦之努力回想着，把梦的内容讲给温殊同听。但是，像很多人一样，她也不太记得清梦境，哪怕在清醒前一秒还清晰深刻地记得，清醒后一秒就会忘得干干净净。可是，有时候的梦境是很美好的，她也想让自己记得，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哪怕是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梳理梦境，确保自己记得准确无误后再去洗漱，也还是会遗忘一些很想记住的片段。
就如同这次，梦境中的这些人在表决着什么，顾梦之早就忘了。
“你说，他们到底在表决着什么啊？”
“他们在表决什么一点都不重要，他们的答案也不重要。”温殊同寥寥几句，却给了顾梦之莫大的安全感。
“那什么才重要？”
“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最重要。”夜里风很轻，一切都很安静，温殊同说话就像是在许诺，声音很轻，却带着恳切的意味，“请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不要生病，也不要消失。”
顾梦之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的话，那是五年前她要做手术的时候，她无意间听到的妈妈在耶稣面前的祷告——请耶稣好好保佑让我的女儿好好地待在我的身边，不要生病，一切平安。
五年时光转瞬即逝，温殊同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说出了如此相似的话语。更为戏剧性的是，那次她做完手术，慢慢退了麻药劲，也是浑身大汗，提不起劲儿来，拼命想入睡却很难入睡。
时光好像兜兜转转地转了一个圈，完整又毫无保留地为她导演了一幕如出一辙的戏剧。
只不过，这幕剧，多了一句台词——也不要消失。
“不要再消失，无论未来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殊同，你想不想听听我当时做手术的事情？”
没有陪着她走过这段最难捱的时光，是温殊同心中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也是他无法挽回的遗憾。
“嗯。”
“其实，我最开始知道自己要做手术的时候，眼泪直接就下来了，就是不受控制的那种，也没有声音，就是像本能一样从眼眶里喷涌而出了，我当时心里想的就是如果我不用手术该多好啊。然后医生让我去做排癌检测，排除恶性肿瘤的可能性，在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不怕做手术了，只要检测结果是好的，是良性的，我可以痊愈就好了。再后来，医生说检测结果没有异常，可以大概率排除恶性的可能性，但是这个检查结果也只能做前期排查，具体是好是坏还得等手术之后做病理分析。等到我将要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我看着妈妈的眼睛还有紧牵着我的手，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哪怕是不好的，我也接受了，哪怕出现了最坏的结果，我也接受了，但是我只希望我的妈妈可以一直开心，不要因为我不开心。”
往事这个东西，不能太频繁地掀开，因为每一次回顾都需要消耗你的勇气。
但顾梦之这次却罕见地，感受到了一种如释重负。或许，那些无法释怀的往事，就像一坛老酒，一直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等待着懂“这坛酒”的人来挖掘。
掀开这坛酒，让酒味散在空气里，稀释了，也就释然了。
毫无疑问，温殊同是顾梦之的解酒人。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曾离开你。”
顾梦之听到他的抱歉，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的，你没有对不起我，那时的你，无形中也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嗯？”
“我还记得我进手术室前，真的太紧张了，然后我就刷微博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没想到竟然看到你的微博，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条微博的内容——彩虹成双了，一切都会变好的。下面的配图是一道成双的彩虹。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一定会一切顺利的。”
温殊同回想起他发那条微博的状态，那个时候，他家里出了事情，在国外的学习也阻力重重，他一度失落失望，却只得咬着牙往前冲。那一天，他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但是异国他乡的天空温柔又多情，为他献上了一道成双的彩虹，好像在推着他的后背，告诉他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那时带着些自欺欺人的一次发泄与自我鼓励，竟然也给了她这么大的力量。温殊同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庆幸更多一些，还是更加荒凉。
所以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好久才说了一句：“感谢老天，让你好好地回到我身边。”
“不是感谢我，而是感谢老天吗？”
“没资格感谢你，只能好好守护你。”
那段缺失的陪伴，因为时光无法扭转，他无法填补好之后申请重来。
所以他没资格感谢她，能回到她的身边。
唯一能做的，就是往后余生，好好守护，不再辜负。
同一道彩虹，曾照亮他们两个人心头的天空。
同样，温一盏灯火，照亮的黑夜，肯定也不只一处。
正因为他们两个都足够善良，足够坚韧，足够相信，所以上天才不忍亏待，不忍让这则未完的故事尘封，所以命运打破了人与人偶遇的几率和常理，也要让他们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
旅行回来开启日更模式！【希望不是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