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更)

  好在沈放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姜凉蝉强制当爹,所以他还毫不知情的护着姜凉蝉, 免得她掉下去, 也没有打暴她的狗头。

  飞驰的马上,“父女”二人各怀心思, 显得岁月静好。

  充满了虚假的温情。

  倒是后面那匹马上,双方的情绪都表露得十分真实。

  姜云庭很嫌弃:“你自重一点行不行?能不能离我远点?”

  少女更嫌弃:“不如你把你的剑开了鞘放咱俩中间?我要往后一点我是狗。”

  沈放还带来了几个手下,姜凉蝉在上马的时候才发现他们, 中途回头几次,发现他们都远远地缀在后面,一路护卫。

  他们绕了一些路,迷惑了路线, 隐藏了行踪之后, 沈放带他们来到一片院子前,停在了其中一家门前。

  姜凉蝉发现,这里好像有点眼熟。

  怎么感觉隔壁的隔壁, 就是当时沈放将她从姜府带出来的时候,带她去的那个荒废的院子?

  当时她还以为沈放随便找了个无人的空院落,现在来看……

  搞不好这就是沈放的地盘?

  所以他不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有房产,还有两套?

  实名酸了。

  其实姜凉蝉真的误会了沈放。

  沈放并不是在京城有两套房产。

  而是放眼望去,整个这一片高高低低的院落,全都是他的。

  他之前为了行事方便, 选了这一片看着不显山露水,实则位置很好,能通向京城各处的地方, 用富商的身份,把这一整片都买了下来。

  买下来之后,他选了几个最好的院落自己住,周围的其他几处宅子,让手下带着家小住在了。

  平时看着老老少少出出入入的,一派平民百姓生活的样子,也不扎眼,刚好能将他们安全的隐藏在闹市之中。

  这个院子倒不像之前那个,看起来是被打理过的,沈放把他们带进来的时候,厅堂里甚至还有火盆。

  沈放给姜凉蝉安置了一个最暖和的地方,让她坐好了,又让姜云庭老老实实也跟着坐好,这才转身过来,转向进来后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那个少女。

  少女曲溪站在后面,安静的看着沈放和他们的互动。

  刚才在马车上,她已经知道,这两个姐弟,就是姜丞相家的嫡女和儿子。

  来京城的这一路上,她也没少打听,再加上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听爹爹说过的,她知道姜丞相是京城最坚定的□□。

  沈放既然能帮他们,那应该是看不过太子行径的吧?

  怎么可能还跟□□的子女混在一起,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姐弟俩看起来跟沈放好像十分熟稔。

  尤其是沈放对姜凉蝉的态度,看着冷言冷语,两个人说十句话恨不得互相怼八回,但是每次跟她有关的时候,动作都无意识的温柔了好多。

  她可不是姜云庭那种心眼跟麻绳一样粗糙的。

  不过。

  曲溪眼观鼻口观心。

  这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现在心力交瘁,所有的精力,也只限于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沈放安置好了姐弟俩,才转向曲溪:“曲姑娘这边请。”

  曲溪没说话,点点头跟上了。

  姜凉蝉和姜云庭也默默地看着,看他们两个人进了一个像是书房的地方后,就把门关上了。

  那门挺严实,也听不见里面说什么。

  两个人默默无言的喝着茶,吃着刚才沈放下马的时候,给他们买的一油包点心和凉糕。

  然后努力的支着耳朵,徒劳的去听根本听不到的书房的动静。

  姜凉蝉吃着凉糕,想着心事。

  话本里面,沈放最后没有接到曲溪,这条线断了,还成了沈放事业上的阻碍。

  想必曲溪角色曾经应该是挺重要的。

  因为这根线在话本里是断了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曲溪和沈放是什么交易。

  她不知道曲溪知不知道沈放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曲溪和沈放之间到底是相互知根底到什么程度,什么交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曲溪可能在沈放知情的情况下,对沈放知根知底,她竟然略微有点酸。

  就好像,我跟你一起共享了我的秘密,本来我们是一起拥有小秘密的人。

  结果你却跟别人一起共享了你的秘密。

  而我,独自站在你们之外,看你们窃窃私语。

  有一种原本自己偷偷私藏的好朋友被抢走了的感觉。

  反正就,有点不开心。

  姜凉蝉觉得自己太飘了。

  好飘啊。

  自己为什么这么膨胀?

  酸你大爷呢?

  她跟沈放应该是什么关系,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进行了一番严厉的自我谴责自我批评之后,她的心态终于又平稳了起来。

  姜凉蝉平稳的吃了一口凉糕。

  凉糕还没进肚子呢,就听到旁边的姜云庭叹了一口气。

  姜云庭扭脸看她:“姐姐,我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

  他委屈道:“那个曲溪是谁啊,为什么她感觉跟沈哥好像还有秘密的样子?我觉得沈哥就像被抢走了一样,心里酸酸的,不开心。”

  姜凉蝉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膨胀。

  两个人你酸我酸,吃完了酸凉糕和酸点心,喝了酸茶,还在嘀咕着,书房的门就打开了。

  沈放站在门口,眯着眼看了一眼他们俩。

  莫名的,他的眼神,让姜凉蝉有一种他们刚才的对话都被沈放听见了的错觉。

  不过应该不会的,毕竟他们没听见里面的声音,里面也没道理能他们的声音。

  曲溪随后也从书房出来,跟姜凉蝉点头打了个招呼,和姜云庭互相无视,然后跟着推门进来的沈西出去了。

  等曲溪一走,姜云庭立刻憋不住话的问:“沈哥,那个女的谁啊,为什么要来找你?她要干什么?”

  沈放看了一眼,姜凉蝉分明也一脸好奇,却要强行装出一副“我根本不八卦”的样子来。

  沈放坐下来,从她面前拿走了一块点心,徐徐道:“她是江县县令曲程志的女儿。”

  姜云庭根本不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江县是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沈放瞥到姜云庭茫然的眼神,又微微看向姜凉蝉。

  姜凉蝉本也有点茫然,她对京城还有点了解,其他地方她哪里也没去过啊?

  猛然间,她想起来什么。

  江县?

  姜凉蝉小心地问:“是受灾的那个江县吗?”

  她记得话本中曾经写过一笔。

  后来沈放之所以夺了皇权,除掉一些历史性仇怨之外,很大的一个决定因素,是因为当朝实在太过民不聊生。

  皇上沉迷炼丹,根本不理朝政,所有的朝中大事,莫不由一些权臣和太子把持。

  但问题是,他们也都是为了谋私利,没有一个干净的。

  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但是哪怕他们已经到了要人吃人的地步了,上面也依然尸位素餐,酒池肉林。

  百姓没有希望,没有盼头。

  后来不止沈放,到处都是起义军,到处都是暴动,起因契机之一,就是受灾的江县。

  姜云庭还茫然天真的问:“江县怎么了,怎么姐姐你都知道?”

  姜凉蝉摇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了,就是听别人讨论的时候,说这里受灾了。”

  沈放睇了姜凉蝉一眼。

  江县这件事,不可能有人讨论,更不可能讨论到这些贵女跟前来。

  其实那日之后,他又去找过悬灯大师,询问姜凉蝉的来历。

  悬灯大师跟他知交甚笃,听到他这问话,也只是摇头,连连说这是姜凉蝉的天机,天机不可破,他不能替她说,否则对她有反作用。

  既然会影响到她,沈放自然就不问了。

  悬灯大师后来又告诉他,虽然外人不能道破,姜凉蝉自己可能也说不出来。

  但是如果是沈放自己想明白的,那就不算道破天机,对姜凉蝉的性命和运道都没有影响。

  沈放根据她过往的表现猜测,她可能对这个世界,知道的比他想象中的多很多。

  果然,江县的事情,寻常人是不知道的。

  因为这件事,被刻意压下去了。

  沈放咳了一声,道:“确实如你姐所言,江县去年受灾很严重。”

  不止是受灾,还是连环受灾。

  先是从谷雨开始,当地就开始不下雨。

  百姓种稻种菜,都没有一滴雨水,挑水灌溉。

  本以为熬熬就过去了,没想到,随后连续五个月,整个江县都没有下一滴雨。

  这场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旱灾,让整个江县陷入困境。

  刚开始只是没得吃,后来连水都没得喝,河水都见了底。

  没得吃,没得喝,百姓熬不下去了。

  好歹那江县县令算是有点本事的,也一心为民,硬是组织百姓在绝境中拼命自救。

  幸好,又过了一个月,第六个月,终于开始下雨了。

  百姓欣喜若狂,赶紧种上了庄稼和菜,不然明年没得吃喝,还是灾年。

  没想到,庄稼刚刚长好,眼看着终于能有点收成了。

  江县又遭了灾。

  一场蝗灾。

  蝗虫过境,把所有的粮食啃了个干干净净。

  连续这样两场灾下来,去年江县不但一点收成都没有,还得开仓赈粮,之前攒的那点底子也被掏空了。

  今年的江县,还是干旱,不下雨。

  去年还能自救,今年他们也没有斗志了,也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

  现在百姓没得吃喝,年初就开始有人饿死,到现在,第二年冬天了。

  这整两年没粮食没吃的日子,已经饿死了大批人了,路上经常有走着走着没力气了,倒在地上再也没醒来的人。

  姜云庭呼吸急促,道:“为什么受灾这么重,还不向朝廷求救?”

  沈放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姜云庭心里有个猜测,开始有些不安。

  沈放目光淡淡转向姜凉蝉:“你觉得呢?”

  姜凉蝉叹口气:“大概是向朝廷求助过了吧。”

  姜云庭埋下心底那个他觉得不可能的猜测,截断道:“不可能!我知道当今圣上确实少理朝政,但是这种大事,不可能不管的。就算,就算圣上不管,太子哥哥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姜丞相是最坚定的□□,毕竟是太子太师,手把手教导了太子。

  姜云庭身为姜丞相之子,自然从小被他熏陶,一直觉得太子哥哥就是未来圣上,是风光霁月之人。

  曲溪带来的信息,还有刚才姜凉蝉和沈放话里的意思,对他而言,都是晴天霹雳。

  姜凉蝉对姜云庭有点同情。

  其实,他在话本中,到死都这么天真,以为当朝圣上,当朝太子,都是什么可靠的人物。

  沈放以讨伐姿态横空出世的时候,他一直觉得沈放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人,对他极为痛恨厌恶。

  也或许,这一次,他会提早发生改变?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一件好事。

  姜凉蝉想到这一层,忽然有点兴奋。

  怪不得沈放能够带着姜云庭和她来这里,以沈放的身份,他不可能越过自己和姜云庭,知道他们都不知道的事,还能见曲溪。

  这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他自己的身份和现在在做的事。

  这是沈放接纳了他,并且还试图让他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真相,这个意思吗?

  解释自然还是要等着沈放解释。

  姜凉蝉不能懂,不该懂。

  虽然她怀疑沈放刚才看她的眼神,就好像是她什么都知道一样,但是在姜云庭面前,她什么都不能知道。

  沈放道:“曲溪是江县县令曲程志的女儿,我说了你估计也不会信,你可以出去的时候问她。她应该就在不远处。”

  姜云庭面色沉重了一会,点点头:“好,我会问她的。”

  虽然受了重重冲击,姜云庭还是想起来一件事:“为什么曲溪要来找你,你怎么知道的?”

  姜凉蝉有点紧张,为沈放捏了一把汗。

  沈放从容暗示道:“因为刚巧,我一个江湖上的朋友是江县人,我自然要帮忙。”

  姜云庭想了想,懂了。

  豹哥的江湖朋友,说不定还是豹哥的帮派呢?

  连帮派都在行侠仗义。

  自己一介官宦子弟,做的却还没有豹哥他们多。

  感觉自己比豹哥还是差很远。

  你豹哥果然还是你豹哥。

  姜云庭解了这个疑惑,现在心里还因为江县和沈放姜凉蝉话里若有若无的暗示而焦灼,也坐不住了,率先起身,出去找曲溪,要问个清楚。

  刚好曲溪就在门外不远,怕被人听见,沈西又带他们回了院子。

  姜凉蝉趴在窗边,全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曲溪的语气连嘲带讽的,意思说得倒是很明白。

  从当时旱灾开始,曲县令几次上报朝廷求助,一封封的写奏折,到了后来蝗灾,更是紧锣密鼓的向朝廷求救。

  可是整整一年过去了,朝廷除了一两次不痛不痒的回复之外,压根没有一点实质性回复。

  曲县令千方百计托人打听,方才知道,那些折子根本都没有上报到皇上面前。

  皇上沉迷炼丹,早就不问朝政,每日的奏折他都不看。处理政务之事,也都交给太子代为行事。

  太子却压根不看那些受灾求助的奏折,打听的人回来跟他说,太子那里的奏折已经积压了一人高了,这种受灾的,他都直接丢到一边,看都懒得看。

  好在还有一些御史颇有良知,得知江县的惨状和暴动之后,几次在面圣的时候苦谏。

第46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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