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颗
六点时分，晨光熹微。天边的云朵被晕染成极富生机的朝阳红。
刚练完清晨瑜伽的桃梧，准时去门口取牛奶。当她打开门却看见地下放着一个木制的便当盒，她提起来瞟了眼上面的便利贴：
试试我的厨艺有没有长进？
即使没有署名她也知道是谁。
此时在对面，季核正急促地询问元玺，“怎么样怎么样，她拿进去了吗，什么表情？”
元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说，“拿进去了，所以你就为了偷窥小梧姐，天还没亮就把我从床上拎起来？”
季核拖住想要立马回房睡回笼觉的表弟，“这不是偷窥OK？你刚看到她的表情没啊？有没有幸福地笑？”
“面无表情。不过小梧姐的身材真的太好了。”
“……她穿的什么。”
“淡紫色的瑜伽内衣和长裤，腰臀比堪称一绝。”
“元玺，请你马上失忆。”
季核懊悔，要不是他坐在轮椅上看不到猫眼，这种大饱眼福的机会怎么可能轮到元玺！虽然桃梧的身材他早就已经领教过了……这天过后季核家的门上从此多了一个适合轮椅人士使用的猫眼……
桃梧在厨房忙活了一小会儿，为桃母做了份营养均衡的早餐，精致装盘后，开始打量餐桌上的便当盒。她倒要看看曾经把宫保鸡丁差点做成宫爆厨房的人厨艺有多大长进。餐盒有三层，第一层是浇上了油醋汁的轻食沙拉，蔬果为主，红绿相间，飘散着健康的味道；第二层则是肉食为主，烤鸡胸，三明治，以及煎得微微泛着金黄的牛排；第三层，养胃海鲜粥，鱿鱼虾仁香菇青菜，闻着都很有食欲。
桃梧每一样尝了一下，有些惊讶于某人进步神速的厨艺，甚至怀疑是不是管家代做的，不过鉴于她对季核的了解，他自尊心那么强的人，应该不屑做这种事。
另一边，季核的房子里，管家正对厨房的残羹冷炙心生疑惑，他失忆了吗？这些是他梦游做的？直到季核幽幽地来到他旁边，幽幽地说，“尝尝。”他才缓过神并附以尖叫。
于是，正在睡回笼觉的元玺再次被吵醒了。他气结，周末想睡个懒觉容易吗？
管家收回了魂，心有余悸地舀了一勺粥，尝完后意犹未尽地砸砸嘴，“鱿鱼很鲜嫩，米粥细软入味，火候掌握得非常好。这是你做的？”
季核露出满意的笑容，“没错，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对面的女士应该吃得很开心。”
“你是怎么做到在轮椅上还能做饭的？”
季核没说话，只移动到流离台一侧，轻轻按下一个隐藏的按钮，厨房里的桌台以及墙壁上的用具都开始缓慢下移，“科技改变生活，亦能改变半残的生活。”
管家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差点忘了这位公子哥背后雄厚的经济实力。
事实上桃梧并没有心情愉悦地享用早餐，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学校迎新晚会她是总编舞师，下周还要提交关于加缪哲学理论研究的论文，周末两天排得很满，几乎没有零碎的个人时间。
八点钟她把桃母送到器材室后就抱着笔电去了隔壁的形体房编排舞蹈。这次学校破天荒让学生担任首席编舞师，目的也是为了锻炼他们的能力，并且明确向她提出希望能将现代舞和街舞融合创新，音乐偏积极，有剧情最好。桃梧顶着街舞社的荣光和来自学校高层的压力接下了这块烫手山芋。
然而到了十点，她还在编第一个八拍。有些烦躁地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棕色瞳孔，瞬间弹坐起来。
“你怎么在这？”
季核没有马上回答，环顾了四周，挑挑眉，“刚刚那个isolation（身体分离）做得不错，前面加个wave会更契合音乐。”
桃梧盘腿在地板上蹭着，一点点向轮椅少年靠近，“你觉得刚刚那首歌适合编舞吗？队员有超级擅长old school的黑人，貌似和音乐不太融合，中途还要加现代舞因素，真是麻烦。”
季核垂眼看着地下嘀嘀咕咕的女孩，不经意透露出一丝宠溺，果然谈到舞蹈的话题她才会打开话匣子。
“你选1999这首歌有没有想过它的主题就是back to 1999，复古因素很强，所以在中间加old school完全不影响，前提是你要做一个音乐的切换，加一段old school的音乐，相当于让你的黑人队员们solo。”
桃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旁观者清，编舞师一定要跳出自己的思维去审视音乐和舞蹈。”
这句话让桃梧想起了五年前，两人刚上高一。
高中部的街舞队完全由一群无心学习的高三学生主宰，混乱不堪，在全校师生眼中街舞队就是二流子的聚集地。直到季核和桃梧两个在全市都赫赫有名的少年舞者的到来，才打破这一僵局。
但同时，二人的名气也引起了街舞队的妒忌，尤其是不苟言笑的季核，在进校一周后就收到了街舞队集体的宣战，于是，五中第一场校内街舞battle大战正式打响。
battle地点是在操场，庄严的红旗下，学生们里里外外围了不知道多少层，季核一个人站在圆圈一方，对面则是整个五中街舞队，大概十来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痞里痞气的少年少女，乍一看还以为要打群架。
为首的少年站出来说到，“季核是吧，为了公平起见，我们请了其他学校街舞扛把子来作为评审，我们这边派出五个人和你battle，如果你能三杀都算你赢。”
此时的季核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身上的校服还没来得及换，除了挺拔的身形，其他方面倒也看不出来街舞人的气息，但说出的话却令在场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必。我可以五杀。”
桃梧在他身后带头发出一阵欢呼声，一副啦啦队头子的架势，季核顺手把外套脱下递给桃梧，只穿一件黑色大T。
随着音响里强劲节奏的流出，battle正式开始。
季核花样百出，locking，hiphop，old school，new school，空翻，大地板，全都来了个遍，甚至在和一位女dancer battle的时候还破天荒跳了性感的爵士，全场炸开了锅，最后不守信用的五中街舞队几乎全员上齐，而季核也更新了他的battle记录，在傻眼的所谓评委的注视下完成了十杀。
桃梧一跃而起，冲上去抱住了季核，学生们齐声喊道，“季核！季核！季核！”
街舞队众人脸色十分难看。
等到人群稍微安静下来，季核的呼吸也差不多趋于平静，他拿过主持人的话筒，神色冷淡如常，目光却犀利无比地盯着对面，说道：“一名舞者，如果不能跳出自己固有的思维来审视舞蹈，你就输了。而你们的固有思维就是，老子无敌，老子最酷。但街舞从来都不是以无敌和酷这几个字就能随便定义的。拜你们所赐，五中街舞名声才会如此不堪。我也想告诉各位同学，跳街舞的男生并不都是留着不伦不类的发型，言行不端，而女生也并不都是衣着暴露，把媚俗和性感区分不开。以后这个局面，会由我和桃梧改变。”
桃梧也有些震惊季核会在陌生人面前说这么多话，太难得了，季核大神教你做人系列，她应该录音的。而更令她震惊的是接下来季核的话——
“此外，愿赌服输，我的要求就是，你。”季核指着对面的一名红毛男子，“做1000个俯卧撑并重复桃梧对不起五个字，不能停。”
所有人都是一副“什么情况”的表情。
红毛男子还很坦然地嘴犟，“凭什么？老子招惹她了？”
“你昨天下课说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要么你一个人接受惩罚，要么，就全队的人陪你围着操场跑十圈。选吧。大家都看着呢。别做输不起的缩头乌龟。”
青春期的少年最怕被刺激，红毛一听缩头乌龟四个字，急了，“做就做。”
“做之前，请重复我刚刚提到的五个字，你待会必须边做俯卧撑边喊出来。”
“桃梧对不起。”
桃梧扯了扯季核的衣角，季核微微倾身，听到女孩子细细软软的问，“他昨天说我什么坏话啦？”
“污、言、秽、语。”
桃梧一听，马上变脸，目露凶光地冲红毛嚷嚷，“不行，你这道歉太没诚意了，换一个。”
季核附和道：“听你的。”
“不如换成‘桃梧女王宇宙第一善良美丽无敌可爱本狗逼愿意俯首称臣’怎么样。”
于是，没过多久，五中的操场传来断断续续，声嘶力竭的男声。
“桃梧女王、宇宙第一、善良美丽、无敌可爱、本狗、逼、愿意、俯首称臣。”
季核其人，在陌生人面前永远都是寡言少语，但涉及到舞蹈，他从来不会妥协，永远都有自己成熟的见解。
因为热爱，所以从未停止思考，和行动。
在街舞界流传一个说法，在你焦头烂额编不出来舞蹈的时候，拥有季核就拥有了思路的源泉。现在，桃梧终于再次感受到了大神的威力。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但深入骨髓的默契和情谊改变不了。
所以现在，桃梧和季核吃着炸鸡探讨舞蹈，过往的一切好像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