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晏清

  晏清名动天下的那一年,许岁安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他那时候已经是晏大侠了,仗剑除奸佞,冷傲孤清。

  他在凰台山的那些日子,玄清待他确实很好,他日日夜夜守着那柄剑,想着快了,就快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下山,大梁就已经变了天,天子换了,国号换了。又是五年,谢家三公子牵着许岁安的手,一步一步踏进了大殿。

  他跪在玄清面前,说晚辈来迟,望前辈应允。

  那天晏清也站在面前,他看见那个谢三公子挺直背脊,可姿态低得不能再低。玄清很满意他,说终于有人能收了这个祖宗。

  许岁安笑着,星星都落入了眼中。

  晏清抿着唇,别开了目光。

  后来许岁安走了,带着谢舟喻回了津州,玄清告诉他,再有一年他便可下山了,他根骨委实好,比他的师兄姐都好。

  他安静听着,思绪却早已飘向了远方。

  再下山并不是一年后,是三个月后,许岁安成婚。

  他落座,看着盖了红盖头的人被送入了洞房,崔忱烟吵着要去闹,谢舟喻却早就将人支走,那天晚上谁也没能去打扰。

  第二天他便离开了。

  晏家的仇他要亲自去报,似乎等不等得及已经不重要,他背着剑,只觉得那剑太重,他透不过气,只想要离开,远一点,再远一点。

  第二年冬,许岁安生下了孩子。那是个女孩,叫谢宁。

  他抱着那个孩子,她软得不像话,乌溜溜的大眼睛盛满了光。

  谢宁生得像许岁安,性子却像谢舟喻,懂事乖巧,并不爱说话。

  谢宁也上了凰台山。

  那还是个冬日,大雪盖满了天,寒风凛冽吹过了整个山间。晏清披着披风,看着她走近,她笑着,喊了一声小师叔。

  晏清威名仍在,只是他已经很少出门了。玄清喜欢喝酒,他便时常煮酒给他喝,舒寒浪迹天涯,说要找他的姑娘,崔忱烟和陈褚卫闹了几年,终于修成正果。

  只有他,孑然一身。

  凰台山后来陆陆续续收了些弟子,他们都恭恭敬敬叫一声晏师叔。他端着酒,恍惚间想起来谢宁也已经十五了。

  谢宁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许岁安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可她长大的这些年多数时候都在凰台山,吃的苦也比旁人要多些。

  晏清写信给许岁安,他已经很久没给她写过信了,他提起笔,似乎那一瞬间不知道第一个字该写什么。

  “岁安——”

  窗外的槐花已经开了,幽香飘进了屋里,顺着微风,一片花瓣落在了信纸上,他笔尖一顿,啪嗒一声墨水就侵染了一滴。

  他笑了笑,想起那年穆府许岁安的话。

  那时候她含笑偏头,睫毛轻颤着,她说:“晏清,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

  晏清性子其实称得上执拗,譬如许岁安送给他的把柄剑,一用就是几十年。譬如这些话,一记就是几十年。

  他拿起花瓣,将其放到了信封上,而后提笔写信。

  谢宁进屋就看到这样一幕:晏清眉眼温柔,神色有几分眷念,他稍稍低头写着什么,一笔一划都轻而缓。

  她安静地走过去,看见那两个字——“岁安”

  她怔在原地,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第一次上凰台山时,晏清的眼神,同外人说道的一样,冷淡疏离,可当他看向她,分明带着几分笑意。他伸手递给她一袋子蜜饯,说很好吃,你尝尝。

  她那时候以为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小师叔,是因为娘亲也会叫他一声晏清。

  其实不是,当她接过东西时,他那样的笑,带着些许她看不懂的隐秘的欢喜。

  后来的很多时候其实都能看出端倪,他日日都擦拭的把柄剑,娘亲偶尔来信时他露出马脚的情绪,甚至某日娘亲来看她,他事事用心却又不着痕迹时都能看出来的。

  “小师叔。”她喉间发涩,眨了眨眼睛喊他。

  晏清动作一滞,他嗯了一声,将笔搁下,平静地问她什么事。

  他又这样了。冷淡自持,疏离而不可窥探。仿佛刚才所有的温柔都是幻影,他尽数藏了起来,不让旁人获悉一分。

  “是给我娘写信吗?”她笑着问。

  “你也该下山了。”他折好信纸,装进了信封,连带着那片花瓣,一同送抵她的身边。

  后来谢宁下了山,晏清没来送她,她看见他站在竹林中,身影纤长,斑驳的阳光打在身上,他一动不动,像是没了神魂。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晏清不真实。

  她同小师叔说不上亲近,但他一直待她很好,整个凰台山,都知道。

  她后来很少回凰台山,同许岁安一样,游历四方。只是夜深时偶尔会想起,那个安静的午后,晏清落笔时温柔缱绻的神情,她离开那日,他瘦削清冷的背影。

  等到她成婚那日,晏清终于下了山,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怎么变,只是目光触及许岁安,似乎眸色总会深一些。

  谢宁从不知道她娘亲的想法,只是看见爱吃醋的爹爹,连自己弟弟的醋都要吃的爹爹,她便一句话也问不出。

  其实说起来,又有什么可问的呢。

  晏清将心思都藏住了,怕是连娘亲都藏住了,她又该以什么姿态来询问?

  那日她再回凰台山,是有事寻小师叔,夜里风大,她披着披风去了他院子,却不知是谁醉了酒,低声呢喃:“喜欢的,我喜欢的。”

  压抑的啜泣声仿佛卑微到尘埃里,那些年他的心意都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生怕哪里露出来一点就会万劫不复,可在这四下无人的夜里,他还是会难受,会悔恨,会一遍遍说着:我喜欢的。

  谢宁顿住脚,觉得这夜真是冷。她转身走了,脚步声轻得不能再轻。

  在这之后她便没见过小师叔了,也许他还是在冬日里煮酒赏花,也许他已经懒得动弹,也许他白发苍苍口齿不清,也许他神采依旧。

  也许他还会想起,在樾成的雨中,有个姑娘戴着铃铛,为他撑起了一柄伞,问他:走吗?

  他想,他一定会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一字一句告诉她:许岁安,我跟你走。

第52章 番外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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