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槐树小屋(九)

　　清晨, 富丽堂皇的别墅里。

　　父亲在公司里办公，母亲前天晚上就陪着发疯的姐姐去医院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偌大的宅院里只有刘菲和孙浩在吃早饭。

　　早饭异常丰盛，几乎放满了整张圆桌, 蒸饺烧卖灌汤包的笼屉摞得老高老高, 鸡肉粥也是直接把锅放在桌面上的。

　　刘菲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挖着盘里的蛋挞心吃, 嫌弃地望向孙浩。

　　“也就是我惯着你, 你要是敢当着妈妈的面这么做，两条腿都给你打断。”

　　他的这个姐姐虽然刁蛮任性，舌头长刺, 有时还对他爱答不理，种种挑剔, 但她确实是家里最宠他的, 孙浩笑了笑，也不反驳, 专心地吃着盘里的食物。

　　前天晚上回去后, 他就感觉腹中饥饿, 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店吃东西。当他独自吃完整只烤全羊后, 胃里的空虚感居然还没有得到满足, 又去西餐厅吃了几份厚厚的牛排才作罢。

　　他以为这种食量，就算有饿死鬼相伴，自己充其量也只是不会发胖而已，没想到清晨起床照镜子, 他居然明显地消瘦了下来，肥厚的蝴蝶臂开始变得紧致，脸也变得尖了一些。

　　他以前减过肥，他知道这种程度，应该是他努力运动半月后的成果。

　　他的暴食情况与其他贪食症患者不同，他不是因为压力或者想要发泄情绪，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吃，对食物有强烈的**。

　　越是高热量高油脂的东西就越好吃，比如芝士，比如炸鸡，而那些对健康有益的蔬菜水果，反倒是索然无味，比如大蒜和苦瓜。

　　以往他总是需要压抑自己的**，现在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放纵了。

　　孙浩抓起盘里的炸鸡腿放到嘴里，品尝着金黄酥脆的外皮，露出地主家的傻儿子般的幸福笑容。

　　“我吃饱了，我要去医院看看姐姐。”

　　“你不是最讨厌她吗?”

　　刘菲皱着眉，抱着胳膊道：“说什么呢你，平时是平时，她可是我亲姐姐，她住院我能不去看，你以为我像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吃?”

　　训斥完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愚蠢弟弟后，刘菲穿着她精致的小黑裙子，哒哒哒踩着高跟鞋上了豪车。

　　他们家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就考虑过交通和医疗的便利问题，开车从他们家到医院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很快车子就停在了医院底下，刘菲走进医院，坐上了电梯，走向白央的病房。

　　医院的走廊里总是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这种味道和药味都是她很讨厌的，刘菲皱着眉，推开病房的门，迎面扑过来的是更浓的味道。

　　白央就躺在病床上昏睡着，没有任何意识，蓝白条的病号服把她衬得更加苍白虚弱了，她的双臂都缠着纱布，裸露的部分还能看到红痕和几个新打出来的针孔。

　　看来把她制服花费了护士们不少力气呢。

　　从医院来到病房的时候，刘菲看到了母亲，母亲正在洗手间清洗水果。她似乎整晚都陪着她，眼底带着倦意，她便接过水果，嘱咐她先回去休息。

　　护士刚刚为她换过纱布和点滴，已经离开了，刘菲关上门，缓缓走向沉睡着的白央。

　　大小姐生病，住的自然是高级病房，对于那些情绪失控、精神异常的患者，经过家属的同意后，医院可以在房间里安装摄像头进行监控，怕他们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但是高级病房不能装监控。

　　所以现在，这片天地就属于她们两个了。

　　“姐姐?”

　　刘菲轻轻呼唤着，坐到病床旁边。

　　顾清枫对她说过，浴血蛛的幼虫只有她们俩能看到，姐姐的绝望，别人无法理解，但她却能明白，只不过经过了这么端的时间，她的身体上就长满了指甲大小的粉红色肉瘤。

　　那些肉瘤有些像水痘，密密麻麻地长在皮肤上，外皮已经稍微变得透明了些，能隐约看到里面有着透明的汁水，每个半透明的肉瘤里都泡着一条金色的虫子。

　　有一颗肉瘤就长在少女的眉心处，因为位置最显眼，所以吸引了她的注意。

　　刘菲垂眸看去，发现那颗肉瘤里的金色虫子居然主动撕裂了身体，两半残缺不全的躯体不挺停抽搐着，几秒钟过后，那两半躯体居然发育成了成虫，只是比其他的金色虫子要纤细些。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其中一条虫子往肉瘤的深处钻了过去，在少女的皮肤底下缓慢移动着，如同凸起的青色血管，很快那条虫子就在少女的左脸颊处停住了。

　　那片娇嫩的粉红色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渐渐地充盈，灌满了组织液。

　　一个全新的肉瘤就这样诞生了。

　　那些肉瘤还在快速地分裂着，不敢去想，那被白纱缠绕着的双臂会是怎样的光景。

　　按照这样的速度，她很快就会变成像癞蛤/蟆那样的怪物了吧，她那个爱美的姐姐，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打击呢?

　　更何况，她可舍不得就这样让她死掉，现在才是精神上的打击，**上的折磨还没有开始。

　　姐姐，我们来日方长。

　　刘菲笑着看向病床上无知无觉的少女，笑意里最先是带了几分诡异的温柔和怜惜，渐渐地扭曲起来，变成刻骨的恨意和怨毒。

　　包里的电话忽然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响声，刘菲拿着手机放到耳边，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走出病房。

　　白央现在浑身都是半透明的肉瘤，或者说是水泡，那些水泡里的金色虫子原本都在自由地游动着，扭曲着身体，却忽然像是被放到磁场中的零散铁屑，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着，朝向同一个方向。

　　那些尖锐的黑色口器，全都对着刘菲的背影。

　　轻微的嘶嘶声在病房里响起，只有那些虫能感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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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低沉优美的古典乐在清同大学的每一间教室里响起，听起来倒是比吵闹的铃声要有品位得多。

　　不过也没所谓，哪怕再难听，只要是下课的铃声，在饥肠辘辘的学生们听来都是天籁。

　　上课的时候，李桃就不停地看着腕表，倒数着下课的时间，等到铃声响起，她就拿起放在书桌堂里的便当盒，快速跑出了教室，往操场的方向走。

　　她对学长的行程了如指掌，他今天上午没有课，肯定会去操场练习篮球，到吃饭的时间也不会停止，学校里几个食堂的开放时间都是定好的，等到他们结束练习，就只能喝粥了。

　　李桃快步走到篮球场，在篮球场附近的树荫底下站着，少年们打得正尽兴，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她也不急，就这么默默站了半个多小时。

　　等到她的腿都站麻了，他们的训练才算结束。

　　郑肃接过学弟递来的毛巾，擦干额头上的汗水，拿起放到栏杆上的外套披到肩头，和韩民准备离开篮球场，当他的视线掠过她的脸庞的时候，李桃挑起唇角，准备走上前。

　　少年却忽然移开了目光。

　　她对他而言，不过就像是篮球架或者是周围的树，不值得目光做任何的停留。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听见了两位少年的对话。

　　“你就这么晾着人家?”

　　“我觉得你现在最好闭嘴。”

　　“哎呦，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昨晚盯着学妹不放，又是牵小手手，又是钻小树林的。”

　　“应该是你昨天给我硬灌的那杯酒的缘故，当时我的确有些神志不清。”

　　“啧，渣男的经典台词。”

　　“不是，我是认真的。”

　　“那你想怎么办，人家还在等着你呢。”

　　“先冷处理吧，这件事是我不对。”

　　两位少年已经走出了体育场，他们的说话声也离她越来越远了，手里的便当盒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李桃蹲下身，颤抖地环抱住自己。

　　那个浅蓝色的便当盒就摔在她脚边，饭倒没有撒出去，不过盒盖已经摔碎了，四分五裂地躺在地面上，那份精心准备的午饭也露了出来。

　　香喷喷的白米饭上面盖着满满的肥牛，边上搭配着玉米粒和几根清淡的时蔬，肥牛上面还卧着两颗糖心的煎蛋，是用特制的模具煎出来的，漂亮的心形。

　　全都白费了。

　　李桃看着那些逐渐变冷的饭菜，落下泪来。

　　她怎么能如此不自量力呢?

　　在她决定买下海伦果的时候，顾清枫就告诉过她，这果子的有效时间就和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一样短，无论她是在今天的几点钟使用的，只要晚上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他就会恢复清醒。

　　恢复清醒。

　　清醒，多么可笑。

　　李桃捡起摔坏的便当盒，把它扔进垃圾桶。

　　她没有听到的是，就在两位少年快走到主楼的时候，韩民忽然轻笑道：“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还挺诚实的，好好照照镜子，看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啊，对了，别忘了请我吃脱单饭。”

　　李桃在学校逛了很久，等到大部分的学生都忙着上课，更衣室里面没有人的时候。她反锁住更衣室的门，走到镜子前面。

　　外套拉开，衣摆撩起，李桃漠然地睁着眼睛，望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纤瘦的腰。

　　她当时说，自己只是想呆在学长身边，哪怕只有一天就好，所以青年施予她的，也是只能用一次的魔法。

　　“我的身体不是每天都可以结果吗?”

　　“是的，所以当完美的果实结出来之后，你就要喝掉这瓶液体，抑制海伦果的生长。”

　　“如果我不喝掉呢，会怎么样?”

　　“那样，你就会每天都得到这种让别人爱上你的果实了，他会天天都喜欢你的。”

　　青年说出这话的时候，温柔的眼睛里带着一点隐秘的危险和诱惑：“不过，那要付出很沉重的代价哦。”

　　会是什么代价呢?

　　她现在也无所谓了。

　　李桃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装有淡绿色液体的瓶子，轻轻松开手，任由玻璃瓶摔得支离破碎。

　　镜子里，碧绿色的藤蔓在少女的身体里不断生长着，渐渐开出浅粉色的重瓣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结果，渐渐饱满，形成了美丽的红色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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