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槐树小屋(十一)

　　在顾清枫清早出门时候, 郑肃也到了青山医院。

　　吩咐司机晚些再来接自己后, 郑肃走下车, 往医院里走去, 他左手拿着果篮, 右手提着保温桶, 坐着电梯到了医院三层。

　　“兄弟，我来看你了。”

　　躺在病床上的是孙浩，没错，就是原来三百多斤现在越吃越瘦的孙浩。

　　经过半个月的胡吃海塞, 他现在的身材已经非常完美了，原本肿如馒头的肥脸蛋也有了霸道总裁般刀削斧劈的轮廓。

　　看起来居然还蛮帅的。

　　郑肃也是大公司老板的儿子，虽然性格看起来不太搭, 但他和孙浩的交情确实不错，孙浩昨晚泡妞飙车, 出了事故, 被送进医院治疗，伤筋动骨, 他要在这里躺挺长时间才能恢复, 他自然得来看看。

　　或者说, 就算看在顺便的份上，也得来瞧瞧。

　　因为他的女朋友也在这里。

　　“既然生病了，就好好休养，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郑肃看着孙浩躺在那哼哼，皱眉道：“没想到你原来挺老实的, 瘦下来之后倒是比以前浪荡得多，以后多注意点吧。”

　　“别说那些了，我都成这惨样了。”

　　孙浩伸出手：“那边的果篮是给我的吧，拿点水果给我。”

　　郑肃选的果篮里都是已经清洗好的水果，他拿了两个水蜜桃递给他，孙浩大口嚼着桃子，眼尖地瞧到了他放在脚边的保温桶：“那里边装的是什么，鸡汤还是炖猪蹄，我现在正需要食补。”

　　“想要吃的和你姐说。”

　　郑肃拎着保温桶站起身：“我要走了，去看我女朋友。”

　　孙浩原本还想开开玩笑，听到女朋友三字，他的神色也恢复了正经：“你去吧，改天记得再来看我啊，我都要无聊死了。”

　　等到郑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孙浩才重新歪到了床上。

　　他的命苦，郑肃的命也好不到哪去。

　　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从小到大就知道学这学那，没怎么与女孩子相处过，到了大学也没开窍，直到最近才疯狂喜欢上了同校的学妹。

　　他们家财力雄厚，不需要联姻，郑父郑母就盼着他能喜欢上哪个姑娘，对他这个女朋友也还算满意，本来铁树开花是件大喜事，结果他的女朋友却患了不治之症。

　　不是什么可怕的癌症，却是现代医学无法挽回的器官衰竭。

　　听说，他的女朋友已经没几天活头了。

　　医院的三楼和四楼是高级病房区，四楼比三楼要更加安静，郑肃放轻脚步，走到接近走廊尽头的房间。

　　他轻轻推开门，看到李桃正躺在病床上输着点滴。

　　她歪着头望向窗外，对面是一栋带着古意的高楼，有些陈旧，满面墙壁都不满藤蔓，绿油油的，看起来很是新奇有趣。

　　“学长，你听过藤蔓和病房的故事吗?”

　　“听过。”

　　郑肃把保温杯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坐到床边，医院配置的点滴都是冰冷的，输液输得太久，手背都会变得冰凉冰凉。

　　他不能碰她的手，便默默握住点滴的输液管，用掌心稍微暖一暖。

　　藤蔓和病房的故事，讲的是一个患有绝症的小姑娘，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就对什么都不抱希望，整天颓废消沉，静等死亡来临。

　　某日她看到远处的墙壁上有条藤蔓，秋风吹走了藤蔓上的所有叶子，只有最顶端的一片叶子顽强地挂着。

　　“当这片叶子也凋零的时候，我的生命就结束了。”

　　小姑娘这么说着，结果此后连续几天都是暴雨，那片叶子经受风吹雨打，却依旧顽强地挂在那里，这也让小姑娘燃起了希望。

　　故事的结局总是美好的，不用太考虑实际，最后小姑娘凭借自己的意志战胜了绝症，等到她出院，迫切地想要去看那片给她鼓励的叶子时，才发现那片叶子原来是善良的画家画上去的。

　　“学长，我觉得你就是我的那片叶子。”

　　李桃转过脸，她现在脸色很苍白，身体变得很瘦很瘦，脸也消瘦许多，一双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大。

　　她的神色很疲惫，甚至有种苍老感，眼睛却很有神：“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事的。”

　　“我在。”

　　郑肃垂眸，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我不会离开你的。”

　　李桃露出虚弱的笑容，那只放在被子里的手忽然伸了出来：“对了，今天有位同学来看我，给我带来了新鲜水果，我吃不完，你来帮我吃吧。”

　　那颗水果如同她往日给他的那般形状，桃心形，颜色却更深，不再是鲜红色，而是像成熟到极致的车厘子，红到发紫，紫到发黑，果实似乎被她握在手里，入手还带着她的温度。

　　郑肃其实很在意有没有洗过，不过看着李桃期盼的眼神，他便直接咬下了，平时她给他的果子就很好吃，这次更是甜美异常。

　　李桃温柔地看着少年把果子吃完，轻轻闭上眼睛。

　　她要死了，今晚就会死。

　　不是因为器官衰竭，而是那些喜欢吞食血肉的藤蔓。

　　自从她第二次结出海伦果后，那些原本还算温顺的藤蔓就开始变异了。

　　如同恐怖漫画中的触/手，那些藤蔓不再长叶子，而是只有碧绿的茎，而在茎的顶端，是如同啮合的碎刀片般的尖锐口器。

　　每次结果，那些藤蔓就会撕咬她的器官，撕心裂肺的痛，现在如果照镜子，她就能看到自己腹腔处挂着碎肉的骨头，和白骨后面血淋淋的残破器官。

　　只有她能看见，她知道自己的命有多长。

　　那些藤蔓吃光了她的其他脏器，今晚就要对她的心脏下手了。

　　不过幸好，她在临死前结出了最后的果实。

　　她的学长，至死都会爱着她。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

　　说来也是巧合，白央的病房也在这家医院，就在四楼走廊的尽头，与李桃的病房很近。这些天都是刘菲在旁边护理，平时两姐妹有些不和，父母都是知道的，这次患难见真情，他们也觉得欣慰。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刘菲坐在病床前，看着痛苦地睁着眼睛的白央。

　　在医生和其他人眼中，她身体健全，也没受到任何伤害，只是似乎精神出了问题，总是发出莫名其妙的惨叫，还有自杀的倾向。

　　只有她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

　　原本只有指甲大小的粉红色肉瘤，现在已经长到了婴儿拳头般大，里面充满了透明的组织液，每颗肉瘤里都有一只金色的蜘蛛。

　　这些巨大的肉瘤布满她肌肤的每处，她现在已经看不出人形了，就像是无法行动的癞蛤/蟆。

　　最近那些水泡似乎还让她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她每夜都会惨叫，直到最近这几天嗓子喊哑了，她叫不出声，只能发出低低的痛呼，倒是让她的耳朵清净了许多。

　　看这样子，估计再过几天她就要死了。

　　也好，看她这么惨，她现在已经不那么恨她了，要不是担心会被父亲发现，她倒是挺想提前给她痛快的。

　　昨晚白央似乎忍受不了剧痛，开始闹腾，主治医师和护士都来了，她也陪着他们忙前忙后，没怎么睡，浓浓的困意袭来，她就趴在床脚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意识朦胧间，刘菲忽然感觉脸上有什么轻薄的东西缭绕着，后颈处也有密密麻麻的脚在爬，像是落上了瓢虫或者蜈蚣。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她的脸上居然被织出了正常细密的蜘蛛网，是那种总在灌木丛里出现的，细密的如白雾般成片的蜘蛛网，她甚至能看到几只金色的小蜘蛛在网上爬。

　　“什么东西!”

　　刘菲尖叫着扯掉脸上的蜘蛛网，惊愕地看着已经死掉的姐姐。

　　少女全身的水泡都破开了，流出的透明液体将整张床都浸湿了，她就像是被戳了好多洞的水母，或者像是被挖空了的莲蓬，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那些大大小小的金色蜘蛛全都爬了出来，数量极多，有些在病床角落结着网，有的爬到了四周的墙壁上，还有的在地上爬行，这间病房早就变成了蜘蛛的巢穴，到处都飘着白色的蛛网。

　　刘菲其实很怕蜘蛛。

　　如果是隔着什么东西，比如隔着玻璃去看，她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只要蜘蛛碰到了她，恐惧值就会急剧飙升，她甚至会崩溃。

　　更令她绝望的是，自从她发出尖叫后，那些蜘蛛居然都朝她爬了过来。

　　“不要过来!”

　　刘菲崩溃地跑向病房门口，刚要旋转门把手，一只足有篮球那么大的毛茸茸的金色蜘蛛就趴在了门框上，她发出绝望的尖叫，疯狂地往后退，却忘记身后就是布满了蜘蛛网的墙壁。

　　身体撞到软绵绵却韧性极强的蛛网上，刘菲下意识地要挣扎，可她越是扭动身体，蛛网就黏得越紧，最后她身体的整个背面都与蛛网紧密相贴，半分动弹的余地都没有了。

　　不要、不要过来!

　　如同暴雨滴落到湖面泛起圈圈涟漪，数以百计的蜘蛛爬到了这片蜘蛛网上，刘菲感觉到了越来越近的细微震颤。

　　指尖传来火焰焚烧般的剧痛，那些蜘蛛居然有足以和小刀媲美的前肢，它们割开了她的皮肤，把头伸进她的肉里，吸吮她的血液。

　　救命......

　　刘菲张嘴呼救，几只毛茸茸的蜘蛛从她的嘴里钻了进去。

　　最后沐浴着满身血液，从她的眼眶里钻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内重新归于寂静，值夜班的护士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只看到少女在病床上沉沉睡着。她走过去看了看，发现她的脸色比中午好了很多，睡得也很熟。

　　“希望你的病情能尽快好转吧。”

　　她轻声说着，关上了房间的门。

　　一滴血滴在了门框上。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王奈和张莲的故事，时辰啊，你看这个锅，它又大又圆。

　　中午看到霸王票终于进前两万了，加更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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