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对峙紫宸殿

  当感觉到手指上传来的锐痛,安平公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只见指上鲜血淋淋,顿感那疼痛又放大百十番,而且从手指直接蹿上胸口,更甚至于直冲脑门,于是只觉大半身子都随之僵麻,眼前更是金星直冒……

  “毒妇韦氏,竟敢暗算老夫……”

  众人只听得安平公莫名其妙发出这声暴喝后,便直挺挺往后一倒“砰”然一声不省人事了。

  满堂瞪目全场沉寂下,还是义川郡王率先回过神来,强忍着捧腹大笑的冲动,运一口气严肃面容,迈近几步蹲下身来,先是探了探安平公的脉博,又稍微用力拍了拍那张面无人色的脸,感觉到这位庶出兄长是当真晕厥过去,义川郡王这才掐紧了他的人中,好容易让人舒转气息,义川郡王举揖禀报道:“太后请恕,安平公怕是撞了邪,才至于口出诽言不敬犯上,刚才是阴邪逼心晕厥过去,并无大礙。”

  太后也是强忍着笑意,导致嘴角都微微抽搐起来,不得已只好继续佯作悲痛,用块锦帕半挡了脸,挥手示意内侍将这个跳梁小丑掺抬出去,半响才长叹一声:“安平公也是急痛攻心邪迷神窍,虽出大逆不道之辞,念他也有了一把年纪,便不再施以惩责。”

  眼见韦氏企图“宽容大度”地平息此番质疑,贺淇心中是连连冷笑,自然也少不得腹诽他这位世父无用至极,再扫视了一眼其余拥趸,只见有的发呆有的愕然,有的虽然蹙眉思索可显然被义川王与韦太后“大逆犯上”的罪名震慑,都打算静观事态而不愿做这出头鸟,无奈之下贺淇只好挺身而出。

  “安平公虽然过于激愤,然则所言却也不无道理,依在下看来并非为邪迷心窍,太后虽称圣上留有遗令,然则不过太后一面之辞,如何能让臣民信服?并有,早前圣上既已传诏我等候见,可见尚有精力诏见宗室,太后却称圣上因为病势急重而猝崩,未免有前后矛盾之疑,更有内苑走水之事,太后是否也该给个说法,内廷究竟因何起火?”

  贺淇的质疑有理有据,顿时引得众人连声附和。

  “贵妃柳氏因闻龙驭宾天,悲痛欲绝,故焚宫自尽追随圣驾而去。”太后自然不会提起国玺为贵妃私藏之事,以免诸宗室借着这把柄越发不依不饶,置疑遗令真伪。

  然而贺淇又哪里肯信事情如此单纯?

  “柳贵妃纵然可能因为圣上驾崩而悲痛欲绝,生殉情之念,又哪能不知焚宫必会引发祸乱,采取如此惨绝方式实在让人不敢置信,莫不是贵妃因为侍疾御前而得知圣上真正遗令,才被人逼害灭口罢?”

  贺淇既然挺身而出率先质疑,诸拥趸又立即被激发了信心,于是连连附和,看向太后的目光就十分不善了,眼看势态向不利的发向发展,义川郡王终于摁捺不住,这些年来他一直隐忍志向,一昧只图玩乐,起初当然是为了取信德宗帝放松戒备,后来投诚韦氏,为其出谋划策甚至于暗扩党羽,力举贺衍继位为君,亦是因为看穿韦氏野心勃勃,若能助其得势,亦能实现胸中抱负。

  然而没想到的是韦氏力克小崔后成为最终胜利者之后,竟也对他这个功臣颇多戒备,只予富贵而不交实权,义川表面上心满意足,私心里又怎会服气?只不过他明知韦氏果狠毒辣更胜德宗帝,只好隐忍欲望继续韬光养晦。

  通过小韦氏,义川早知天子心怀郁卒,视后宫妃嫔为摆设,独宠贵妃,偏偏贵妃又不能生养,那一刻义川简直认为有如神助,从那一刻开始,他便开始筹谋欲让自己子嗣承继大统的计划!

  可是嫡长子贺淘已经成年,又非小韦氏亲生,义川明知韦氏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可贺淘,这才开始广请名医,真正关心小韦氏的身体调养,功夫不负有心人,小韦氏终于诞下嫡次子贺洱。

  万事俱备,但义川也明白不能再有拖延,倘若让太后如愿临朝,到时腾出手来逼劝贺衍雨露均沾,天子若有了子嗣,皇位一样轮不到贺洱头上,更不说时长日久,待贺洱年岁渐长,韦太后未必还会自信能在后把控操纵,同样也不可能认同一个并非亲生却足以亲政的宗室子弟占据大位。

  因此要想达成心愿,必须造成天子早逝。

  可幸的是他一早便结识了莒世南,知其身怀异术,有了如何能让贺衍“病重不治”的办法,贺洱的出生让义川终于下定决心,可为了让计划更加周密妥备,他依然用了年余时间完善。

  这时眼看大功告成,别无选择的韦太后只能扶持次子贺洱,义川又怎会允许汝阳王之流节外生枝?横竖韦氏也有自知之明,凭她这时实力根本不可能真正慑服宗室诸公,两日前诏见他们夫妇,除了宣告将立贺洱为君的决断,便是嘱托自己必须鼎力相助说服宗室。

  这时再也不需隐忍,他这个有名无实的郡王终于盼到了涉足朝堂的出头之日。

  “大胆贺淇,竟敢犯上作乱,你可知不遵遗令等同逆谋大罪?!”已经落座的义川重喝一声,冷厉的目光沉沉扫视蠢蠢欲动的宗室:“励新五年,圣上因病不能理政,特嘱太后与诸相国主持政务,天下何人不知?数日前圣上疾重,故与太后议定继位大政,这原为合情合理之事,怎容尔等质疑?”

  贺淇立即驳辩:“太后虽受御令辅佐政务,然事涉大统之重,难道就能靠空口之辞便能服众?没有圣上遗旨,更无圣上亲宣,怎能证明太后是否矫诏?义川王叔,眼下你之次子有望继位为君,你自是会为太后辩驳,只我等心怀疑惑便被王叔扣以谋逆之罪,岂非欲加之罪诬陷诋毁?依我看来,义川王叔亦有矫诏谋逆之嫌,犯上作乱之心眼下更是昭然若揭!”

  说完这话干脆冲南阳郡王抱揖,贺淇越发掷地有声:“宗正卿在上,容小王禀明两日前察知一案。”

  便将市集出现投书的事侃侃道来,贺淇面透冷笑:“众所周知,晋王烨为圣上手足兄弟,虽并非一母所生,然圣上待晋王烨一贯友睦亲厚,甚至因为先帝临终所托,将晋王烨留在禁内亲自教管,圣上无嗣,若崩,遗令晋王继位非但合情合理,更循礼法之规,又怎会弃先帝嫡子不择,莫名其妙将宗室子弟过继为先帝子克承大统?须知当年先帝之所以弃嫡立长,便因顾忌子弱母强外戚专权,圣上历来重视孝悌,如何会违先帝之愿将军国大政完全交托妇人之手?!”

  当年韦太后利用子弱母强外戚专权这一隐患争取裴相为首的重臣力助,不曾想这时贺淇却同样以此为借口质疑天子遗令的可信度,眼看着上座妇人顿时黑青的面孔,贺淇哪会放过乘胜追击的机会:“提到晋王,小王这才留心,太后诏见宗室怎会单缺晋王一人?莫不是正如匿书所称,晋王烨已然遇害,太后是要矫诏篡政罢?”

  “大胆贺淇,你竟敢……”义川见势不妙,也睨见韦太后暗暗一个示意,登即起身,喝令诸卫:“还不将这犯上作乱逆臣贼子拿下!”

  正殿暗处,顿时响起铿铿出鞘之声,冷冷的厉芒指向在座诸人。

  眼看着部份拥趸被禁内亲卫震慑,议论质疑声瞬时消静,贺淇哪肯就此示弱,于是腰上长剑也铿然出鞘,直指义川:“诸位,义川郡王显然是要将我宗室陷杀宫室,怎能束手待毙?我等同为贺姓子侄,皇族宗室,正该捍卫君国,万万不能容忍此等居心叵测者篡位夺政!”

  这一声义正言辞地呼吁再度激发了拥趸的决心,于是纷纷拔剑。

  右郎将毫不犹豫挡在义川身前:“诸位王公立即弃剑,否则便为逆谋大罪,定斩不饶!”

  “区区郎将,竟然也敢污我宗室?”贺淇厉眉一竖,就要刺剑向前。

  一场生死决斗已然一触即发!

  第380章 “阎王”现身

  十一娘做为太后有可能利用到的证人,才得以候立正殿之外的资格,她这时站在紫宸殿雕饰富丽又精良的门扇外,头上有宫灯璀璨,在正殿高阔的廊檐之外,才是森晦暗沉的夜色,她微咪着眼俯瞰玉阶之下月色之中,铠甲吞吐着冷冷的银光,默然肃立的亲卫们,只待这正殿之内号令一宣,便会潮涌而上,也许他们早已做好血洗禁内的准备,虽然绝大多数人的心里其实都拿不准究竟是在助纣为虐抑或为国尽忠,但身为军士只能唯令是从,哪怕手中利剑是刺向贺姓宗室的身体。

  她甚至能清晰看见同样候立殿外那些隶属于含象殿的宫女们苍白如纸的面容,此时此刻大约也都明白了情势之急已至生死攸关,但只有十一娘十分笃定,不会有血腥残杀,太后尚有余地,在其牢牢掌握禁内局势的条件下,至少在莫名其妙成为胜负关键的晋王到场前,一切剑拔弩张其实都是虚张声势。

  因此固然十一娘耳闻殿内已经由汝阳王出头挑起一场喧乱,看似血腥杀戮一触即发,她其实并不紧张,这不是因为十一娘并不在意宗室王公的生死——至少南阳郡王在场,这位当初也是将她看作亲孙女一般疼惜庇护。

  可相比陆离自请劝说贺烨时的并无把握,十一娘相信一直在死亡威胁中挣扎求生的少年,必不至于在关键时候鲁莽行事。

  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在她“魂飞魄散”的三年之中,已经悄然褪变,再见时俨然已经成为善于伪装的高手,顽劣跋扈得十分巧妙,让众人畏避如虎,却十分理智地保留着部分真性情,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太后因为半信半疑而终免痛下杀手。

  贺衍猝不及防的病逝必然会导致贺烨悲痛激愤甚至几欲绝望,因此当太后逼宫时,他几乎已经摁捺不住准备玉石俱焚。

  可是贺衍及时醒转,交待遗令……

  虽然当时在场另外三人都觉得啼笑皆非,可十一娘却笃信贺烨会将遗令铭记于心。

  他应当,不,是必然能够体会贺衍的厚望,那是他唯一看作至亲的兄长,临终时的真实心声与殷殷嘱托,十一娘相信贺烨不会再怀轻生之念,否则依他一直固执保留的真性情,绝无可能眼看贺衍即将撒手人寰而束手就擒,放弃陪伴兄长至临终末刻。

  十一娘肯定贺烨会及时赶到,化解正殿之内迫在眉睫的一场两败俱伤的杀局,但她这时不确定的是……倘若贺烨过于重情,将贺衍“善待太后”的遗令也铭记于心,那么将来当她要对韦海池斩尽杀绝时,就免不得先对贺烨拔刀相向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手软。

  十一娘眼看从正殿东侧廊庑大步流星赶来的少年亲王时,握紧拳头收回了心底隐隐的同情,贺烨在她的棋局中,与贺淇并无区别,只是一枚相比更加重要的棋子而已,他虽然不是敌人,但也不是亲友,不要忘记你的最终目的,不要因为晋王贺烨在裴郑一案上的无辜,甚至你们其实也算同仇敌忾而暂结同盟,付予更多胜负之外的情义,但他不是陆离,不是十四郎,不是京兆柳族人,他只是贺衍的兄弟,是宗室之中最有可能打败韦海池夺得权位的人,所以你才选择他,做为奠定胜局的关键棋子。

  不过贺烨,你来得还真是……恰到时机。

  在被禁足华阳阁的两日时间,晋王殿下显然没有片刻阖眼,仍然穿着当日被强行“请”走时那件窄袖深青圆领袍,惨白面容更加映衬出眼底两抹乌黑,早就被解除了武装,腰上自然不悬佩剑,便连发上紫金冠都不知去了哪里,长发就这么草草一束,马尾一般垂在腰际,这形象实在不像个亲王,俨然更似刺客……因其周身气势,即便不持利器,那汹汹冷意已经让肃杀昭然。

  别说文质彬彬的陆离已经不知被抛下多远,负责看防晋王的左郎将也落后十余步外气喘吁吁,但显然是他一路打着招呼过来,才没让贺烨夺剑一路杀到现场,而晋王殿下显然看到了在外候令的十一娘,只不过目光在她脸上仅仅一顿,就毫不犹豫擦肩而过。

  十一娘在那一刻甚至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阴凛之气,晋王衣上寒凉甚至激得她胳膊上直冒冷疙,原本的胸有成竹几乎顿时坍塌,甚疑此人入殿是要大开杀戒,于是当听见殿内“咣当”一声后,终于忍不住探头探脑望将入内,这时可怜的左郎将才刚刚赶到殿前,双臂重重几按阻止高度紧张的禁卫们“勿急勿躁”!

  然而殿内,寒剑冷芒,已然紧逼贺淇颈侧!

  十一娘放心地收敛窥视,同时也见阿禄重重吁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轻松。

  又说正殿之内,贺淇率先出剑,直刺右郎将,然而早得太后示意的右郎将却并未如威胁一般“定斩不饶”,连连闪避躲其锋芒,甚至打算自送一臂让贺淇剑身染血,可就在这时,“血拼”双方均觉眼前一花,右郎将再觉手臂一软,不受控制地后仰跌倒,再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然空空。

  然后再闻“咣当”一声,大惊失色的右郎将这才看清早先不可一世的汝阳王这时呆怔当场,直瞪着手里半把残剑……另半把已经被斩跌坠地。

  “贺淇,你这是对谁动剑?”

  冷冷一声质问之后,在场宗室这才看清有若天降的黑衣人究竟是谁。

  “晋王!”一直在迟疑的南阳王眼看贺烨毫发无损的“从天而降”,终于才起身,上前两步,尤其不敢置信:“晋王烨,你……”

  贺烨却丝毫没有理会南阳王,冷冷扫视一眼纷纷拔剑准备与禁卫拼斗的宗室们,那些多数都是他的长辈,但心智却浅薄得可怜——从曾祖父英宗时起就扼压宗室手足的政令,这时果然“大见成效”,贺烨这时不无凉薄地暗诽,手里的利刃却轻轻一扬。

  贺淇顿觉耳垂锐痛,湿冷浸出。

  “还不弃剑!”贺烨恰到好处伤敌耳垂之后,剑锋依然不收:“让众人弃剑!”

  可怜的汝阳王这时仍然不敢确信晋王居然“死而复生”,竟下意识地往前稍挪一步:“贺烨,你……”

  于是又是“扑通”一声。

  汝阳王的冠髻坠地。

  原本衣冠楚楚的郡王顿时被削成了“平头”……

  “竟敢对太后拔剑,等同谋逆,再不悔改,休怪我剑不留头!”

  在场中人还没反应过来“剑不留头”这句生疏言辞的真正涵义……四字出于何典?简直闻所未闻,我们当用字面意思理解?

  好在南阳王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他之所以没有阻止贺淇,也是想逼出太后如实相告,晋王烨究竟是生是死,投书之布是否属实,他南阳王虽历来以自保为重,不过晋王烨毕竟为德宗帝临终托付,他既然受命保全,倘若韦太后当真将其陷杀,他也绝无可能放纵恶行。

  但这时贺烨显然毫发无伤,并且……应是在维护韦氏!

  南阳王瞬息已有决断,几步上前,不但架开了贺烨的利剑,同时一掌重重掴在贺淇脸上:“投书本为触律罪行,更何况两市匿书为污陷惑众?显然为心怀叵测者故意为之,你竟然轻信为据质疑遗令?如此糊涂,还不跪地请恕!”

  宗正卿既然有了决断,汝阳王的一众拥趸自然见风使舵,纷纷收剑回鞘。

  贺淇眼见大势已去,固然将贺烨恨之入骨,这时也只好依令而行,半把残剑是不能收回鞘中了,干脆掷坠于砖,颓然跪地。

  已经沉默多时的太后,这时才发出一声怆然悲哭:“烨儿……多亏得你……”

  众目睽睽之下,贺烨只好收敛激愤,转身时,已然眼角透湿。

  却是跪地礼拜:“阿母,请恕二郎来迟,放纵此等欲趁兄长突逝而图谋不轨者犯上作乱,只要阿母一声令下,贺烨必嘱兄长遗令,将不轨之徒斩杀处死!”

第379章 对峙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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