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水亮的乌发被纯黑头冠盘起,同样漆黑的眼眸绽着流光。下半张脸被白色面巾遮着, 隐约透出一双丰润的嘴唇。行走之间衣袂翻飞, 气势凛冽, 玄色长裙的腰间还盘着一条黑白相间的软鞭。

  顾愉心下暗叹, 这般样貌, 倒是比先前任何时候来得更为沉稳可靠,叫人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只猫幻化后应当有的模样。

  不过, 与黎樊一同对抗商子规那时, 她也曾变成成熟美艳的形态,说是要以更加完全的身份来应对危险。这就说明,黎樊动真格了。

  “为什么戴面纱?”这一身装扮之中, 顾愉只想问这一点。

  猫儿眼波流转,嗔怒道:“谁叫你方才作弄我?”不给女主看全脸, 是她小小的报复。

  但她有别的东西要给顾愉看。

  “坐好。”将顾愉安置在轮椅上, 黎樊取下腰上长鞭,向外一甩,噼里啪啦一阵舞动。

  她眉梢轻挑, 眼中含笑, 问道:“如何?”

  “好看。”顾愉发自内心地夸奖,不过夸的主要是猫。至于这条鞭子, 她认为配色无法恭维。寻常做武器的鞭子少有黑白二色混杂,多为深沉的纯色。这一条鞭子,倒像是别的什么做的。

  只听黎樊骄傲道:“这是我的毛化成的!”

  顾愉心底疑问不禁脱口而出:“哪里的毛?”该不会是……

  黎樊丝毫不含糊地回答:“尾巴!”

  她见顾愉的目光之中带了一丝古怪神色, 就将整条长鞭收回手里,仔细打量了一阵,才恍然大悟道:“颜色不好吗?”

  一段黑色,一段白色,如此循环,倒像是大工业时代的冷淡风设计,在纯粹的武侠世界里来得突兀,是她没有考虑周到,仅仅依照那佩剑男子的衣着幻化了相应的服饰。

  长鞭再度出手,却是伴着甩动的风声,整条变作了与服饰相匹配的黑色,缠回腰上,倒与腰身融为一体那般,不仔细看竟看不出了。

  黎樊走到顾愉的轮椅边,盘腿坐下,声音隔着面纱传出,似玉石被流水浸透,模糊不可名状。

  “困了就睡吧。”

  她还没忘记顾愉的疲惫,和伸手拉她的踉跄,叫她见了不免心疼。

  顾愉摇了摇头:“只是麻药的后遗症。”她望着那层面纱,想象着猫儿嘴唇的轮廓,又联想到她们之间数次的亲吻,思绪一发不可收拾,面上也不自觉浮起了淡淡红晕。

  此刻她想让黎樊摘下碍事的面纱,与她亲一下,只亲一小下,或是抚摸那唇瓣的形状,用指尖压住它,再往里探入,去触碰唇中的舌,舌面上的小倒刺,再往内是高热的软腭……

  双手突然被握住,顾愉低下头,一身玄衣的黎樊席地而坐,笑眼盈盈地盯着她瞧。

  黎樊欣然道:“你想和我接吻吗?”

  听见这直白而欢快的话语,顾愉低笑。她自然是想的,可如今,她却有不得不要去完成的事,这件事扰得她夜不能寐,她本人身在这江湖之中,甚至朝不保夕。

  “樊樊,”顾愉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在这个世界,有一个‘父亲’,养育我十八载。”

  黎樊把玩腰上毛鞭子的手一顿。什么,顾愉有个爹?那自己应该如何称呼他?

  顾愉接着说道:“人们称他为魔尊。他一生狂妄不羁,行为出格,却从未真的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在我看来,他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梧州以北的魔教也是个有趣的地方。”

  大漠飞鹰,长河圆日,在魔教之中不日岁月,教外有不同的人群,偶有穷困的游民被魔教接济,但人们多以培育优良的牛羊、马匹为业。晨起而歌,日落就围着炉火,在一片苍凉夜色中谈天说地,伴着喉间滚烫的烧刀子,一年又一年。

  黎樊听了,心驰神往,特别是对美酒:“我也想去,去魔教走走,去见你的父亲!”

  “见不到了。”

  “为什么?”

  “他死于左护法沙尔丹之手,就连尸体也被处理掉了。”顾愉简短地说道,垂下长睫,掩去了眼眸中的心痛。她定了定神,开口道:“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回魔教看看。但眼下,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沙尔丹,是那个沙大人么?

  黎樊握着顾愉的手用力了几分。她绵绵道:“是要我帮你报仇?”

  顾愉轻轻应了一声,又道:“虽然魔尊不在意身后名声,但是我想……还他一个清白。”

  她带着记忆诞生成一个婴孩,与那作为她母亲的女子更亲近,但女子早早地逝去,留下年幼的顾愉和魔教教主两个人。教中人数众多,顾愉也跟着教众那样,尊称顾渊明一声“魔尊”。

  她还记得第一次这么叫对方时,顾渊明左手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挠了两下鼻尖,自言自语道:“让她这么叫是不是不太好?”

  但他后来也由着她去了。这副身躯逐渐成长,顾愉也假模样地开始展现出成熟的心智。她与顾渊明谈论天下风云变幻、谈论梧州的局势,更多的却是谈论天上的鸟、水里的鱼、陆地上奔走的猫猫狗狗。

  顾愉本身喜爱猫,而顾渊明是个十足的汪星人爱好者,二人一旦讨论到是猫派还是狗派的问题,往往能唇枪舌战大半日。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比猫更可爱的生物。”顾愉喝了一口茶,淡然道。

  “谁说没有,大黑不就是?猫有什么好,都是些没良心的小家伙。”顾渊明冲屋外叫了一声大黑,毛发油亮的白肚皮黑色大狗应声而来,绕过顾渊明,飞奔到顾愉怀里。

  顾愉险些被撞得跌倒,茶水洒了满地。

  “伤着没?”

  “没有,多谢魔尊。”顾愉咳嗽了两下,被大黑猛扑,她毫不意外地呛到了。

  顾渊明听了,摇头笑道:“你呀,什么时候再叫我一回父亲?”

  他从地上捡起摔成两瓣的茶盏,手指点了点大黑,示意它辜负了自己的夸奖。

  大狗尾巴摇得正欢,顾愉也跟着笑了起来:“猫是小家伙,它是大家伙。”

  教中事务繁杂,顾渊明往往能抽出时间陪伴小顾愉下棋、辩论。他看出她身子骨弱,只让她练习一些强身健体的基础招式。

  顾渊明本身是武学奇才,年仅二十三时便创立了魔教,并将它逐渐发展壮大。面对教众关切的提问,诸如日后魔教谁来继承,顾渊明总回答一句“凭本事来”。

  他带顾愉过招时严厉有加,但不像一些武林大户那些费着劲折腾自己的孩子,哪怕他们一点也不愿修习此道。至于那些拐弯抹角劝魔尊这颗独苗苗好好研习魔教密法、日后可以继承魔尊遗志的行为,全部被顾渊明无视了。

  “武林盟主的儿子是武林盟主,魔教教主的女儿是魔教教主?谁规定的?”顾渊明如此说着,把右护法送给顾愉的剑扔进兵器库,就当他没送过。还是那句话,凭本事来。

  说是血缘上的父女,二人却更像是多年的老朋友。顾愉不曾喊顾渊明一声父亲,顾渊明也像是揣测到了什么天机,见她时也不喊女儿,从来连名带姓地喊她“顾愉”。

  这样的日子挺好,有了这样一个不寻常的父亲的陪伴,顾愉寻找黎樊的年岁不算太难熬。

  她本以为不会后悔与顾渊明保持距离,不像寻常亲子关系那样亲密无间。但当沙尔丹站在她面前,把顾渊明冰冷的身体往她脚边一丢的时候,顾愉动摇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死了?沙尔丹这样的三脚猫功夫,最多杀了她顾愉,怎么可能杀得了顾渊明?

  他的身体尚且柔软,眼睛是睁着的,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沙尔丹将他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那苍白的侧脸被砂砾刮破,却再也没有血流出来。

  他不再会说话,不再会对顾愉微笑,不再能同她下棋、同她吵嘴,也不再能陪她练习拳法。他更不会在每月十六的夜晚,喝醉之后一个人跳上大殿的屋檐,对着那圆滚滚的月亮大喊他结发妻子的姓名。

  什么也不会有,什么都没了。

  顾愉有那么一刻,想要扑到顾渊明的身上,撕心裂肺地喊他“父亲”。但是她愣着,身体动不了,双目放空,一时间拒绝相信这一切。这变换的世界和不一样的身份角色好像是一场梦,她对自己说,快醒过来吧,醒过来,没有什么顾渊明,也没有人死去。

  沙尔丹见顾愉呆愣愣的,没有任何反应,就把顾渊明的尸首拖走了,转而放了很大一把火,烧毁了魔教大殿,他当着她的面绞杀了顾渊明最爱的那条“大黑”,他让她穿上嫁衣,嫁入武林盟“赎罪”,让她以贞洁和死亡来偿还她父亲犯下的莫须有的罪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渊明被杀,她被生擒后嫁往梧州。听沙尔丹一路笑得猖狂得意,对那四名轿夫吹嘘他一人攻破魔教,将其搅乱成一盘散沙的事迹,顾愉恶心得想吐。

  顾愉将她这十八年来之事一点点告诉黎樊。她语气平缓,起伏不大,像被春风吹拂,偶有涟漪泛起的湖水。

  她的心中有对顾渊明、对她早亡的母亲以及对教众的爱,也有对系统、对天道的恨意。如果前两个世界里,她尚能忍受故事的情节,像傀儡一样去做X-0008口中的“女主”,那么在这一个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灵力作乱的江湖,人心却为何如此?编织出世界的人为何将她投进魔教,为什么让与她亲厚的父亲不明不白地死了?

  她身为女主,究竟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世纪之问,困扰了两只的难题:愉姐为什么会是女主?为什么会这么弱?

  实力心疼魔尊啊QAQ!写他都写得惆怅了!

  抱歉今天有点晚了,快码完的时候笔记本突然死机,重启以后文档没有自动保存,然后又重新码了一遍【瘫软在屏幕前……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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