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机械乌托邦八
“我说了，别居高临下。”少年冷笑，一推自行车，“比起随叫随到，能随手丢掉的‘□□’，还是弟弟地位正常，对她更重要，你觉得呢？”
男人闻此丢了烟，目光微冷。
少年亦视线冰寒，毫不退让。
争锋相对，火花四溅，最终……机器人交警登场。
“这位公民，您的交通式飞艇挡住了前后车辆，影响了路段通行，请在本次提醒后的十分钟内开走飞艇，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拖离。”
德兰克正欲答，小雪抢先举手：“举报！他不仅乱停车，违反交通规章，还乱丢烟头，污染社区环境。”
“……”
德兰克沉默看地，机器交警捡起那地上烟头。
“上面残留的DNA，确实和这位乱停车的公民匹配。”机械眼闪烁红光，转向男子，“那么，这位同时违反交通规章和城市美化条例的公民，您共计缴纳罚款数目为1550星币，请随我去交警大队登记备案。”
“……是她教出来的，有她的风格。”
男人幽幽感慨，少年嘲讽呵呵，用力一蹬自行车。
可将讨厌的家伙甩出老远，离家门愈来愈近之际，那车轮忽地缓了，慢了。
到最后，骑行变成步行，手推。
家门口已至，可人影不敲门，不出声。
明明立得笔直，身形也不似近八年前般瘦弱，可他身上无端散发脆弱，摇摇欲坠。
这副空空皮囊，多亏自行车“搀扶”，才没倒下。
天公顺了这份凄凉，方才还午后阳光，这会儿已乌云密布，起了不详。
人影却宛若未觉，仍是一动不动，任凭时间一分一秒，任凭雷声轰隆头顶，暴雨磅礴打下。
而比起屋外影，屋内人显然注意到了天气变化，起身关窗。
于是，同近八年前一样，手滞。
只不过这次，那人影不再瘦瘦小小地缩在垃圾桶边，不留神还看不到。
屋外昏黑豆雨如注，路灯朦胧光影摇曳，少年在其中，立得突兀。
屋门咔哒，雨伞一撑，足踏水洼。
“怎么不进屋？我方才还奇怪，这都傍晚了，为何还不见人回。”
这是自然而然的正常问话，语气则淡淡着女子独有的慵懒。
嘎吱轻响，自行车突然移动，被推向屋檐。
“车坏了，只能走回来，又倒霉，刚好赶上下雨。”
因被雨水打湿，兼之光线昏暗，少年的脸模糊不清，唯听其微哑声音。
“噢，这样。”
女子答得随意，似乎毫不深究。
少年轻嗯，默默停好“坏掉”的自行车，疲惫长吁，却不经意抬眼，发现半边斜下的伞。
近八年前，她的伞也是这样，分了他一半。
那时候，她朝小小的“垃圾”伸手，摊掌，容那沾满雨水与泥泞的肮脏搭入。
那一刻，被“数据清除”的茫然视线，蓦地寻到了落脚点——是她接纳了我，原来我要跟着她。
“姐姐。”
少年突然开口，没回头。
姽婳眉毛微挑，就闻跟前背影道：“姐姐当初，为什么选择小雪？‘实验’换别的人造人来做，明明一样。”
姽婳轻笑一声：“这还用问么？因为在那里等我来接的，不是别的张三王五，而是你。”
少年不语，神情掩在阴影里。
他沉默地跟着她进屋，待来到灯光暖洋的领域，方才出声：“我湿透了，去洗个澡。”
姽婳自然没异议，应完“好”便往沙发上一坐，滴地按开电视。
屏幕内，一身军装的中年男子对着话筒面容严肃，中气十足：“各位公民，经过将近三年的努力，我们终于揪出了军区盗窃案的犯罪团伙！”
镜头一转，几十名囚服男女佝身狼狈，被激光链锁成一排，挨个钻进压囚飞船。
画面切回，军装男掷地有声：“这三十四人，都是旧‘暗网’成员。当年因量刑差异，部分暗网成员并未交予星际监狱处罚。想不到时至今日，这群残渣依旧不知悔改！竟从人口贩卖扩大到军火……”
“不是我们做的！”
一声高喊插入，军装男眉头一皱：“扩大到军火盗……”
“我们被陷害了！我们只做过人口贩卖，盗窃军火的另有其人！无能的联邦找不到真正的罪犯，便拉我们来做替罪羊！这是对整个星际的蒙骗！多么无耻下流！”
画外音不依不饶，大喊大叫，被押送的囚犯们开始骚动，与星际刑警发生肢体冲突。
眼见场面失控，屏幕及时一花，切换至别的频道。
而看电视的人也放下遥控器，点开公民手环，进入联邦军网。
——罪犯落网，红色警戒解除
——各路段恢复一阶监控，请各部门相互告知
嗯，真好。
姽婳心情愉悦，关闭投屏和电视，抬起茶盏。
要想摆脱穷追的猎狗，必须投出一块肥美的肉。
近三年的旅游，表面上懒散无事避风头，其实暗地里，真.盗窃犯一直在“协助”联邦抓“犯人”。
诚然，联邦不是傻子，能瞧出自己抓到的“犯人”不对劲。可比起抓真犯，他们更急于给公民一个交代。
而近三年的高度戒备，对人力物力的消耗可不止一星半点，往后再如何警戒，也不会像三年前那样大动干戈。
恰逢旅游回归，是时候重新“上班”了。
姽婳放下茶盏，浴室那头刚好传来开门声，旋即便是脚步渐近。
许是刚洗完热水澡，浴室门大开的缘故，厅内升温，莫名燥热。
那脚步声从沙发后边，一直踩至沙发对面，而后停着不动。
姽婳撑脸：“这是做什么？”
“你喜欢好看的脸，我有。”
对面神情平静，容貌确是绮丽无比。那精致五官似玉雪雕琢，有些“非人”的纯白着色，使其看着如同坠入尘世的精灵。
姽婳挑眉，对面继续淡淡：“你喜欢肌肉匀称的身材，我也有。”
他刚洗完澡出来，浑身上下就腰间系了条浴巾，完美诠释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料”，不愧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少年。
而未干的发滑落水珠，湿漉其漂亮锁骨，描摹那白皙雪肤，更加留下诱人痕渍。
姽婳摸了摸下巴，对面往前一步：“你喜欢‘外物’，反感谈情交心妨碍自身，我知道。正好，你喜欢的配件我都有，你反感的东西我不求，那么……”
二者间距离极短，少年蹲身，小兽一般去依女子的腿，抬起浅灰的眸子，雾蒙蒙望她。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行？你为什么找他，不找我？”
可爱！
这仰首求怜的小模样，奶猫似的弱音！实在太可爱了！
姽婳稳了稳呼吸，正欲回答外出寻炮的原因，不想就这短暂的一停，那颗崩溃边缘的心，已等不及。
少年腾地立起，垂首神情埋没，双手攥紧成拳，颤抖。
“你离开后，我花了近三年时间，拼命学习‘人类’的特征，竭力去‘像一个人’，但……没有变化，什么都没有改变。”
姽婳咳咳清嗓：“我觉得……”
“你说我是特殊的，是注定的，可我让你失望了。”
情绪崩溃的心，排斥所有声音。
对面笑了一声，自呓轻轻：“抱歉，我还是没能‘成人’，就是得不到灵魂。也是，一件被侥幸回收的废品，怎配靠近你？”
姽婳试图插入：“停一下，我认为……”
“明白了！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少年突然抬首，双眼爆射异常光亮，笑得灿烂而诡异。
姽婳预感不妙，背部紧绷，已做好了反手过肩摔压制的准备。
不料一道疾风，对面根本没进攻，反而跑得飞快，只眨眼功夫，便到了浴室门口。
“姐姐，等我，我马上就能拥有灵魂了。”
少年迈入前回头一笑，笑容愈发令人发毛。
咔哒关门声，则隔绝内外情形。
“……小雪？”
姽婳从沙发上起身，释放神识勘探前，眸色已是一沉。
一股味道，以浴室为源头扩散。
那是无需神识也能感知到的，血的甜腥。
按下手环警报，疾步狠狠一踹。
砰——！
门后，血腥味更浓，那人立在盥洗台前，背对。
瓷白台壁上猩红延绵，镜面血点四溅，而地板上那块软塌粘稠，分明是一块肉。
“姐姐，你看。”
那人转身，笑着，叮地一声，丢掉血淋淋的刀片。
“弃物编码没有了，现在，我不是废品了。”
那竖型编码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左眼下方的血洞。
血洞不断喷涌鲜血，暗红淌了半张脸，那血肉模糊因剜去大块皮肉，隐约白骨。
可他还在笑，浑然不痛，也不觉自己模样骇人，只笑得心满意足，一直到闻警报赶来的社警们射出几针麻醉，将晕倒的躯体抬走。
“S1226号公民姽婳小姐，您的‘私人物品’处于极度不稳定状态，很可能威胁您和周围其他公民的人身安全。”一名社警投屏出一张允诺书，呈现跟前，“只要您扫描这张允诺书，‘销毁’等后续工作，社区中心会为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