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星际(十三)

　　“你已经等不及了吗?”

　　光脑中传来的声音不男不女, 刻意拖长的音调，像是用铁砂刮在黑板上面，格外的刺耳尖锐，毫不掩饰的恶意扑面而来。

　　“我以为我已经等很久了, ”沈昱堂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果你们还拿不出我想要的东西的话，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呵呵呵呵……我的小宝贝, 真想看看你翻脸的样子，不知道该有多可爱。”

　　面对光脑另一头的调戏, 沈昱堂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面上颜色却半点不改, 只是轻轻一笑, 吐出了几个星球的坐标。

　　“……”

　　光脑另一头的人沉默了许久。

　　沈昱堂半点也不畏惧对方的沉默。

　　神启是什么样的机构, 除了军方那些经历过清缴的人, 恐怕就连赵时微，对神启的了解也比不过他。

　　毕竟……

　　他可是亲眼看着他的好妹妹, 一手覆灭了神启，将其连根拔起，除掉了所有神启的基地。

　　那些为沈郁清换来荣光的军报，他曾经在煎熬中, 翻来覆去地看过无数遍, 幻想着用机甲将神启基地碾压成废墟的人是自己, 幻想着在军队一呼百应的人是自己, 幻想着被万众高护喊出名字的是自己……

　　而不是沈郁清。

　　重生而来的沈昱堂很清楚一件事——和神启合作, 无异于是与虎谋皮。稍有不慎，既有落入虎口的风险。

　　但是谋划了将近二十年的布局，还有对未来的了解，让他自信自己已经抓住了这头老虎的缰绳，勒住了这头老虎的血盆大口，他不仅要与虎谋皮，还要在谋皮之后，做个打虎英雄。

　　“实验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另一头似是服了软，开始向沈昱堂透底，“最多半个月，你就可以将我们研发出来的新型士兵投向战场了。”

　　沈昱堂淡淡地道：“多谢。”

　　仿佛对方耗费数年研究出来的改良人体的基因液，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光脑那头的人像带着愤怒骤然消失。

　　沈昱堂的脸上这才露出志满意得的微笑。

　　前世他的好妹妹最大的功绩，除了清剿了神启基地以外，最大的功绩某过于通过在神启基地内找出的研究资料，进一步开发出了基因液——一种能够主动优化人类基因，推动人类进化的药剂。

　　只可惜这种基因液一出来，便是万金难求，除了沈郁清和赵时微的亲卫有幸得以注射以外，他身为沈郁清的兄长，求到沈郁清面前，求她给自己一支药剂，好叫自己修复破损的精神力，却遭受到了严苛的拒绝。

　　念及旧事，沈昱堂一拳锤在了桌子上，面上的表情狰狞扭曲。

　　真是……死的太早了。

　　他的好妹妹怎么就死的那么容易呢。

　　要是她还活着的话，真想让她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一一品尝个遍。

　　不过……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沈昱堂轻声念着，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看不见到誰在说话，“只是可惜你看不到我加冕为王的样子。”

　　幼时他曾经读过的故事里，多少反派死于话多和对主角的心软，以至于让对方逃过一劫逆风翻盘。

　　所以自重生以来，沈昱堂就步步为营，该下狠手的时候绝不留情，他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隐患。

　　正当沈昱堂为自己的未来做着美梦的时候，神启基地内挂掉光脑的男人，却并不如他想象中愤怒。

　　几乎是在切断联系的一瞬间，他脸上的怒意就消失，换成了一脸趣味盎然的笑容。

　　“有趣，真是有趣，小猫咪伸出爪子了……”

　　“博士?”助手见他挂了电话之后，恭敬地问道：“第2475组实验体正准备注射七号基因液，您是否现在过去开展实验?”

　　男人接过他递过来的资料，随意地扫了两眼，道：“走吧。”

　　随着男人的步伐，两人进入了一个庞大的实验室当中，放眼看去，到处都是躺在床上，被各种器具束缚的实验体，而在他们的身边，三三两两的实验人员，正做着各种正式实验前的准备工作。

　　“血压，控制血压。”

　　“这个实验体快苏醒了，给我一支镇定剂。”

　　“昨天的身体数据呢，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再有下次你就自己去领罚吧。”

　　助理拍了拍手，清脆的声音在大厅里并不如何响亮，众人却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了过来，见到来人之后，眼中闪过或狂热或畏惧的光芒，齐齐弯腰道：“博士好。”

　　无数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同时弯腰鞠躬的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什么邪教组织的基地。

　　……不过说起来，神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的确是能够归类到邪教组织的范围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信奉着自己目前所做的实验，是受到天命所引的神圣实验，世人的不了解在于愚昧，少数人的牺牲终将换来多数人更加光明的未来。

　　“实验体x48592号精神力增长中……”

　　“实验体x48593号精神力增长中……”

　　“实验体x48594号精神力增长中……”

　　无数数据从实验室的各个角落，汇聚到被换做博士的人手中的光脑上。

　　当最后一条数据浮现，他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在场的实验人员均用灼灼的目光看着他。

　　他环顾众人，将他们的期盼收入眼底，抬手按下，“对实验体进行催化。”

　　所谓的催化，其实是加速实验体的新陈代谢，从而加速基因液在人体内的分布与吸收过程，模拟正常情况下基因液对人体长时间的影响。

　　随着液体的缓缓注入，原本还算平稳的实验体，身体表面突然浮现了斑驳交错的红色纹路，这些纹路仿佛活过来一般在皮肤下面涌动翻滚，宛如蚯蚓。

　　随即，不同实验台上的实验体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挣扎，禁锢着他们的束缚带发出被拉伸时的吱呀声，实验员们面不改色地注视着这一幕，不断地在手中的板子上书写记录着自己观察到的数据，全然不管实验体的四肢已经几乎被束缚带勒断。

　　“啊——”

　　随着一个实验体仰头发出不似人类的咆哮，其他实验体接二连三的发出了怒吼声，随着吼声一起宣泄出去的除了他们的痛苦，似乎还有他们体内的能量，吼完以后，原本亢奋的实验体无一例外的变得萎靡起来，肢体抽搐，似乎是想要蜷缩成一团，原本因为肌肉膨胀被绷紧的皮肤浮现出裂纹，然后如同被剥落的石墙一般，一块块地往下掉，露出里面萎缩的肌肉。

　　短则三五分钟，长则十来分钟，随着一道接一道的怒吼响起，实验室里众多的实验体，接二连三的耗尽了生机，先后死去。

　　被唤作博士的男人望着光脑上不断出现的死亡字眼，拧紧了眉头。

　　突然——

　　他抬起目光，看向一个方向，脚步快速地走了过去。

　　在那里，数个实验人员，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一张实验台，台上的男人在剧烈的挣扎后，没有如同其他实验体一般生机丧尽，反而渐渐恢复了平静，面上的表情也变得安宁。

　　“成功了?”有人小声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博士大步走过去，冷硬地命令道：“进行第二次催化。”

　　“是。”

　　他的目光紧盯着这无数个实验体中唯一的成功品，发红的眼睛里闪烁着非同一般的狂热。

　　他知道，他们会成功的。他们会青史垂名，流芳百世。

　　世人总有一天会明白，曾经的他们是多么的愚昧与无知。

　　……

　　沈昱轻离开炎黄星的时候，大概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回到家乡的一天。

　　皇室继承人失踪的失踪，死的死，对于民众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以往是怎么生活的，现在依旧怎么过着日子。

　　答应了赵时微，决定来帝国看看，再决定是否加入的沈清，和沈昱升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看着繁华的街道。

　　她突然开口问道：“哥，我们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过了?”

　　没有镜头的追随，没有保镖亦步亦趋，就像普通的兄妹俩一样，逛街散步。

　　沈昱升没有答话。

　　以太子的身份，和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注视自己的帝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小心。”他扶起一个撞到自己大腿上的小男孩，后者红着脸道谢后莽莽撞撞地跑开，重新和小伙伴汇聚到一起。

　　沈昱升注视着这一幕，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抹笑容。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沈郁清从他脸上见到的，第一抹轻松而自在的笑容。

　　熟悉的人影在街头一闪而逝，赵时微毫不犹豫地就追了上去。

　　跟在她身边的副官茫然地伸出手：“元帅?”

　　繁华的街头人来人往，赵时微注视着那个微笑着看着男子的身影，忍不住开口喊道：“阿清!”

　　沈郁清回过头。

　　有那么一瞬间，赵时微觉得回头的人，就是沈昱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