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赶尸
乔久抬起头，看到唐清脸上的笑。
他笑得非常温柔，即使半张脸都腐烂了也阻挡不了其中蕴含的安抚。
那是很久之前才出现过的笑容了，那个时候他们俩都才五六岁，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露出了这样温柔的笑容，声音轻轻的叫他：“乔久。”
“乔久。”
唐清看着他，眼珠凸出的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对不起。”
他笑，嘴角处的肉已经全部腐烂了，随着他嘴角弧度的扩大簌簌的往下掉，看起来可怖极了。
“我已经死了很久了，”他说：“但是我自己不知道，一直到遇到这两位警官我才慢慢的想起来。”
他话说的很慢，边说身上的肉就以极快的速度从骨架上脱落，不过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经成了一架白骨。
乔久终于把那根线头扯了开来。
来时观主的未尽之言，蔡老说的五具尸体，消失了的香灰，乌鸦送来的腐肉，多出来的棺材，唐清腿上的疤...
种种异样浮现在乔久脑海里，缠绕在一起的线团终于被理清。
“我开始也很害怕，我不想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我被你手里的符咒影响，不能离开你身边，不能吃人类的食物，又怕被你发现，只能在半夜偷偷的去吃那些恶心的东西。”
“我以为我会吃不下去，但吃到嘴里的那瞬间，我竟然觉得好吃，”他笑，嘴角勾起奇怪的弧度，最后一块腐烂的肉也掉了下来：“我就认了，我是真的死了。”
“我不想死，我知道，只要毁了那副棺材，我就不用死了。”
说道此处，他抬起只剩白骨的手，伸到自己眼前，声音里带着呜咽，被大雨盖过，如泣如诉：“可是没有时间了，我已经变成这样了。”
“我早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活着的人了，”他抬起头看了乔久一眼，雨水冲刷着白骨：“谢谢你。”
他转过身，向着棺材的地方走过去：“请你回去告诉师傅，唐清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他老人家，嘴遗憾的的事，就是不能再伺候他了。”
乔久张张嘴：“好。”
他隔着雨幕，看着那具白骨，茕茕而立，大雨砸在他身上，隐隐颤动，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淋垮。
他想起来时观主看着他让他一路小心，尸体一具都不能出事，那个时候唐清还插科打诨说让观主放心，还有他呢。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观主是怀着什么心情送他们离开的。
他想，如果是他，师傅可能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他留下来吧。
但这些事师傅可以做，观主却不能做。
有太多眼睛盯着他了，与其让唐清受那些生不如死之苦，还不如放他去往生。
即使他再怎么不舍，再怎么痛心，他也只能把唐清送过来。
不告诉他们真相，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挣扎了。
棺材早就被放到挖好的坑里了，唐清站在边缘，又回过头，看了乔久一眼，他像是说了什么，但乔久没有听到。
他只看到那架早就看不清是唐清的白骨仰头倒了下去。
乔久舔了舔嘴角。
接着，一道黑紫色的光束朝着乔久的方向袭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乔久一怔，发现身子动不了了，他闭上眼，就感觉自己落到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下一秒，他听到了一声闷哼。
接着感到了自己脖颈上的温热。
那温热很快变的冰冷，随着雨水一起从乔久身上落下去。
乔久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伸出手，准备推开李沉舟，却发现自己手颤抖的厉害。
面前的男人像是失去了知觉，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乔久身上。
他听到一道嘶哑的声音：“李沉舟?”
这声音太陌生了。
他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他听到那个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叫着李沉舟的名字，恐慌又急迫，带着巨大的痛苦。
然后被彻底淹没在了雨声里。
...
李沉舟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第一天到槐州住的那个房间里，窗户开着，他眯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外面湛蓝的天空，以及翻涌的云。
风吹进来，能感到微微凉意。
他一只手撑在床沿上，准备起身，却感到背后一阵抽痛，又跌回了床上。
屋里的动静引起了顾方的注意，他推开门进来：“头儿，你可算醒了!”
说完还吸了吸鼻子。
李沉舟：...
顾方又端起一杯水递给李沉舟：“头儿，喝水。”
李沉舟：“...我自己喝。”
顾方遗憾的把水递给李沉舟，收回了手。
李沉舟嗓子烧的厉害，喝了两口水舒服了很多，清咳了两声：“乔久呢?”
“...”
“嗯?”
“额...”
李沉舟转头看着乔久，明明面无表情，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心悸。
“乔久啊，”顾方傻笑：“乔久在对面啊...”
李沉舟沉着脸：“他怎么了?”
“没啊。”顾方说，可他脸上的表情是在没什么说服力。
李沉舟掀开被子，起身朝着门外走去，顾方还在原地脑补要不要拦一下，电视剧里都是怎么演的来着?
他想了想，赶紧跟了上去：“哎，你回去躺着，你伤还没好...”
李沉舟连鞋都没穿，步履匆匆，乔久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面，只隔了一条走廊，但他刚刚踏到那条走廊上是，脚步就停下了。
跟在后面小跑出来的顾方：“...你怎么不进去?”
李沉舟一手撑着门，弯下身子，表情非常痛苦。
顾方：“...”
李沉舟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他害怕推门进去就看到乔久生死不知的躺在床上。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好像他经历过一样，如果真的有上辈子，他想，如果真的有上辈子，他们一定是认识的。
他会像这辈子一样，为乔久哭，为乔久笑，为乔久心痛难忍，为他挡住一切伤害。
顾方：“不是，你怎么了...”
李沉舟抬起头来：“没事儿。”
顾方：“!!!”
卧槽卧槽卧槽头儿眼眶红了!!!
天了噜!
李沉舟不知道顾方心里开了个个跑马场，他也没有哭，只是红了眼眶。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推门，却看到自己的手正在不停的颤抖。
顾方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了门。
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为头儿推开的，通往爱情的门，嗯，就是这样的。
李沉舟抬起头，猝不及防的看到了坐在床上的乔久。
是坐在床上的。
正在画符。
李沉舟：“....”
顾方看着李沉舟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心下暗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久看向门口：“怎么了?”
一瞬地狱一瞬天堂不过如此，李沉舟腿一软，差点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乔久：“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
李沉舟有种劫后余生的解脱感：“那就好...”
乔久看着他，目光还是淡淡，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也直到这一刻，李沉舟才发现，乔久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摘了下来。
眼睛圆圆，清澈又纯粹，脸也是圆圆的，看起来很显小。
乔久：“你看我干什么?”
李沉舟：...
顾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久拍拍自己的床：“你过来。”
李沉舟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过去，坐在了乔久身边。
乔久：“你看我干什么?”
李沉舟噎了噎：“我觉得，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哦?”乔久好奇的看着他：“那我该是什么样子?”
该是什么样子呢?
李沉舟盯着乔久的脸，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样子，桃花眼，笑起来眼尾上翘，不管做什么事看起来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乔久：“嗯?”
李沉舟敛了目光，收回思绪：“要，更加喜欢笑一点。”
他看着乔久，这么想。
乔久哦了一声：“你为什么要救我?”
“嗯?”
乔久靠在床头：“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问的很认真，表情也很平静，就好像他刚刚是问李沉舟吃饭了没。
李沉舟怔怔的看着他。
顾方也愣在了原地。
乔久又问：“嗯?”
顾方：牛啊兄弟!
乔久看着李沉舟，脸上带着疑惑，他真的只是疑惑，疑惑为什么李沉舟会不顾自己的姓名来救他。
最后那刻，唐清失控发出的那道攻击来势汹汹，虽然没有对李沉舟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但如果落到乔久身上，他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何况那个时候李沉舟并不知道。
速度那么快，他完全没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
那就是，最原始的反应。
是本能。
只有师傅会那么对他，可师傅几乎等于他的父亲。
他思考了很久，觉得李沉舟的目的应该不会是想当他爸爸。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他喜欢自己。
乔久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面的人都只愿意为自己的心爱的人去死，那么李沉舟对他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他盯着李沉舟，看到李沉舟似喜似悲的脸，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
就在他以为李沉舟不会回答的时候，李沉舟开口了：“是”
他说是。
是什么?
乔久问：“你喜欢我?”
“是，”李沉舟笑起来，眉目都舒缓开来：“我喜欢你。”
顾方：卧槽!溜了溜了!
“可是我不喜欢你。”
“没关系，”李沉舟拉住乔久的手：“我喜欢你就够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乔久散落在额前的头发被吹动。
他问李沉舟：“你怎么知道你喜欢我?”
“因为你是不同的，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李沉舟指着窗外：“你就像那朵花。”
窗外有棵树，上面开着粉色的花，唯独最顶端的那朵不一样，红的似火。
“你是最独特的那朵，我一眼就能看到你，我只能看到你。”
乔久：“可我还是不喜欢你。”
“没事儿。”
乔久盯着李沉舟的眼睛，他的眼睛变得明亮，他好像在里面看到了那朵红色的花，又好像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乔久觉得自己心跳的有点厉害，于是他又说了一遍，像是在强调什么：“我不喜欢你。”
“好。”
李沉舟声音轻轻，十分温柔，却带着十分的坚定。
“我喜欢你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哦
七月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