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改造过去（三）
关文和自己的妻子对视了一眼, 又看了看关青眼中的希冀, 想了想，关文点了点头！
关青立即高兴了起来，飞快地跑上楼去换衣服。
她已经太久没有出过门了！
苏昙很理解关青的激动，记忆里关青和她一起偷偷出门的时候就是跟此时一般的模样。
很多人唾手可得的自由和健康，对于许多人来说却是奢望。
因为今天是关文邀请过来做客, 所以苏昙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打扮得很漂亮，不需要跟关青一样去换衣服，所以除了关青，其余人都在客厅等。
关青这一次换上了一条鹅黄色的裙子, 戴了一个小小的发箍, 她从楼上走下来, 看起来就像是小仙女跌落了凡尘，显得无比轻灵可爱。
关文看到女儿这幅模样, 平素不苟言笑的脸庞上也勾起了一丝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关青的头, “女儿，你是我世上最难得的宝贝……”
看到关文难得的情绪外露，苏昙叹了口气, 她一直觉得关文待关青太严苛了一些, 可是看到此时关文的模样，心中也倏地多了几分理解：关文只是太紧张自己女儿了而已。
苏昙和关青坐上关文的车，关青趴在车窗旁边一路上兴奋地到处看着，眼睛里充满了对外头的向往。
两人一起去拍摄了一组姐妹照。
这个时代影棚的衣服并不多, 而且看起来也不太卫生，苏昙和关青就穿着身上的衣服拍了几张，最后加上关文夫妇、宋茂林老人一起拍了个大合照。
苏昙也和外公私下拍了几张。
失去一次再回来，苏昙分外珍惜每一次同外公相处的机会。
关文一家也拍了几张家庭照，关文这一次也打理了一下自己，他和他的妻子本就是极好的相貌，不然也生不出关青这般漂亮的孩子……
“真是漂亮的一家人！”摄影师感慨道。
三个人拍着照，关青虽然笑的，然而眼睛微微向下耷拉着，苏昙无比熟悉关青的小动作，知道这是她不高兴的表现，而与她的表现相反的是，两个大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只是他们的眼睛下挂着厚重的眼圈，明明应该是幸福和谐的场面，苏昙却总觉得心里头像是堵了一些什么……
“昙昙，我好高兴啊！”关青回去的时候倚在苏昙的肩上，看着道路两端飞掠着的风景，眼眸晶亮。
“你好了之后就能出来玩啦，以后能看到更多的东西……”苏昙安慰道，“那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大学，一起遇到帅气的小哥哥……”
苏昙内心是个成年人，成人调侃‘帅气小哥哥’是寻常的，可是她此时才八岁，她这样的年纪说出一句这样的话，关青听到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连一旁的外公都开始笑起来。
“别的小姑娘都是想当科学家艺术家，我们家昙昙想要遇到帅气小哥哥，真的是不一般的梦想！”外公笑得无比慈祥，纵然苏昙这话听起来与主流不一样，但是老人从不否定孩子的任何一个愿望。
“昙昙，那你喜欢怎样的小哥哥呢？”关青却信以为真，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苏昙。
苏昙没想到关青会问这个问题。
她其实回到了小时候已经觉得无比开心，只想要珍惜自己目前拥有的，关于另一半的事情并没有考虑好。
可是如今关青这么说，苏昙忽然间想起自己和关青曾经有过一个约定，这也是大学前的苏昙一直没有谈过恋爱的原因。
在关青全家不辞而别的前一天，她们一起买发卡的时候，关青其实也问过类似的话。
“长得好看的！要和小青姐姐一样好看……”小时候的颜控苏昙在自己最喜欢的姐姐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颜控属性，又接着道，“还要对我好！要聪明，要……”
“最好还要做饭做得好吃……”
苏昙想起那时候的回答，忽然间觉得有些羞赧，而那时候的关青听完她的择偶观之后并没有嘲笑她，反而和她约定让她不要急着和小男孩好，她以后会介绍一个很好的人给苏昙。
苏昙继承了宋茂林老人的一诺千金，她这些年与其说是等着关青的介绍，不如说一直是在期待着关青能够回来。
年纪小的时候有人对苏昙告白，苏昙总会带笑拒绝，说她答应了一个发小先考虑她介绍的那个人。虽然小青姐姐之后一直没有出现。
心底里苏昙其实也明白这是她自己用来堵住悠悠之口的借口，事实上，因为关青、外公这两个最爱的人的离去，还有父母对弟弟明显偏袒的溺爱，苏昙不敢再付出感情。
她吝惜付出真感情，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封印了起来不敢再爱，她也不知道怎样的人可以打动自己。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找到那么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他的，宛若大海捞针。
而苏昙觉得，如若世上的爱意有十分，那么肯定要对方要踏出九步她才会走出那么一步。
当然，此时八岁的苏昙自然不可能这么正经地跟关青讨论这些问题。
因而苏昙只是歪着脑袋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怎么样的。”
“要不小青姐姐你来给我介绍吧？小青姐姐介绍的人我肯定会喜欢……”
关青没想到苏昙会这么回答，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关青抿唇勾了勾苏昙的鼻子，“好啊！我肯定会给昙昙介绍一个最好的男孩子——”
“那就一言为定啊！小青姐姐千万不能耍赖……”苏昙看着关青笑意盈盈的模样，同样勾起了唇。
重来一回，你千万不能不辞而别啊！
***
过了两天，苏昙又去爬了关青的窗。
关青的睡相一直很好，规规矩矩地双手叠在胸前，苏昙睡前的关青是这个姿势，睡醒之后的关青似乎一直没有动过。
倒是苏昙的睡相不怎么好，睡着睡着就会如同八爪鱼一般缠上了关青……
不过，关青从未嫌弃过她的睡相。
可是，这一晚上的关青似乎有些焦躁，不停地翻身。
“小青姐姐，你怎么啦？”苏昙迷迷糊糊地问。
关青似是根本没想到会吵醒苏昙，黑暗中翻身的动作猛地一僵，她似是思索了一下，忽然间转头面向苏昙的那一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苏昙的脸颊。
“昙昙——”关青的声音又开始有些哑了。
“你，你喜欢上了男孩子，是不是要和他去生小宝宝，晚上不会再来和我一起睡？”
苏昙没想到白天看起来稳重温柔的关青晚上会焦躁于这种问题。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愣，随即不由得笑出了声。
“不会的！”苏昙跟哄孩子一般凑过去亲了亲关青的脸颊，“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小青姐姐了——”
然而关青似乎还是有些不安，黑暗之中一只手有些颤抖地握住了苏昙的手，“你能不能不要和别人去生小宝宝——”
苏昙觉得这样的关青又可怜又可爱，不由得又亲了亲关青的脸颊，“不会的！我要跟小青姐姐在一起一辈子！”
关青沉默了一瞬，忽然间又小声地道，“昙昙……”
“晚上的时候叫我青青好不好？”
困意再一次涌上来，苏昙闭上眼晴，将关青的那一只手握在胸前，从善如流地道，“好啊，青青不要怕，我最喜欢青青了，一定不会不要你的——”
苏昙迷迷糊糊想起，记忆里小时候有一天晚上关青问她“你活着有什么愿望”的时候，她说了一大堆话，其中就包括要找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做男朋友……
那时候的关青也是如同今天一般焦虑不安，她也跟今天一般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哄她。
“没想到小青姐姐骨子里会这么缺乏安全感！那自己就跟小时候一般再多哄哄她吧！”苏昙小时候嘴甜是在小区里头出了名的。
“只是，孩子真的是很善变啊！关青晚上无比害怕失去自己，白天就开始嘴硬地开始说要给自己介绍男孩子，白天黑夜简直判若两人——”
……
苏昙闻着从枕边人头上传来的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睡意席卷而来，再次睡了过去。
所以她并不知道，在她话音落下之后，枕边的人侧头往她的方向又挪了一下，听到她开始变得均匀的呼吸，那人微微仰起头，小心翼翼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昙昙，我也最喜欢你——”
***
时间逐渐流逝，很快就到了苏昙九岁生日的那一天。
苏昙生日前一天晚上，她的父母也偷偷回来看了她。
小时候不懂，可是现在的苏昙内心是个成年人，自然发现了一些蹊跷。
苏昙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是故意支开自己方便生下苏念阳，然而按照苏念阳的生日来推断，苏昙的母亲宋倩雯此时应该已经怀胎6个月了，可是当宋倩雯一脸激动地过来抱苏昙的时候，苏昙发现宋倩雯的肚子却是扁的。
苏昙还记得小时的自己看到父母十分高兴，缠着他们陪她第二天去省里游乐园，苏义良夫妇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然而那天晚上他们接到了一则电话，在苏昙睡梦里匆匆又赶去了外地。
这是苏昙第一次对父母失望。
第二天的时候苏昙哭了一天，过了好几天才恢复过来。
……
苏昙看着眼前对自己笑着的宋倩雯，脑海之中倏地浮现出了一种猜测。
她还记得父亲的房间里有一张合照，那是他最敬重的战友，叫做王阳。
那么……
毕竟不是九岁的孩子，加上这些年来和父母越来越疏远，苏昙看到自己父母的时候表现得十分冷静。
而这种表现看在苏义良夫妇的眼睛之中就成了孩子对他们疏远的表现，怀着一腔愧疚，苏义良主动提出明天要陪着苏昙。
苏昙面上乖巧地睡了过去，却悄悄地开了一条门缝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然后，如同原来的轨迹，苏义良接到了一个电话。
苏昙悄悄走到了门边，听着门外的对话。
“王嫂子要生了——”苏昙听见自己的父亲苏义良一脸担忧地朝着宋茂林老人道，“爸，对不起，昙昙这段时间就拜托您了！”
“我的外孙女我自然会疼她！”老人拍了拍苏义良的肩膀，“只是你们以后不要后悔！”
苏义良脸上浮现几分歉疚，眼眸之中更深的却是无奈。
“王哥他救过我的命……”
“去吧！”老人原本还想说什么，看到苏义良的样子却是叹了口气，“情义两难全。你们亏欠昙昙的，我都会给她补回来——”
……
苏昙怔在了原地，直到听到外头的关门声才如梦初醒，恍若梦游一般再次爬上了床。
其实一切都有迹象：苏念阳调皮捣蛋的时候父亲一看到他就揍不下去；苏昙和父母都是双眼皮，而苏念阳是单眼皮……
父母亲成全了他们义气，那自己呢？这么多年的赌气和无奈……
这一刹那，苏昙只觉得心中万分茫然。
如若在十五年后，她可以和刘倩倩倾诉这一切，而此时……苏昙心中头一个想到的是关青。
苏昙抱着枕头出了房门，望见了坐在客厅之中的外公。
“关门的声音太大了！”苏昙努力使自己显得平静，淡然地问，“爸爸妈妈是又走了吗？”
老人张了张口，最后叹了口气抚了抚苏昙的头，“爸爸妈妈还是很爱昙昙的，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苏昙垂下头没有说话。
他们一心报恩，那她呢？在班级汇演得了第一爸爸妈妈因为苏念阳不能来参加家长会的时候；在得了重感冒住院爸爸妈妈却去处理幼儿园苏念阳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在外公去世他们带着苏念阳躲去外地而她只能一个人处理外公后事的时候……
他们可曾想过她？
她理解他们的无奈，然而，终究意难平。
“我去和小青姐姐睡！”苏昙轻轻地朝着外公说了一声，然后抱着枕头又去了隔壁阳台下。
到了阳台下苏昙才想起自己似乎没有和关青约好，而屋子里却开着灯。
关青一向是睡得很早的，今天不知怎的这时候还没有睡。
苏昙发现自己连弹弓都忘记带了，然后此时她也不想回去让外公担心，只能抱着枕头蜷缩在了阳台下面。
苏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起头，才发现窗口屋子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阳台垂下了绳梯，而关青站在窗子的阴暗处，似是在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苏昙望着窗口阴暗处的那个黑影，瞪大了眼。
苏昙忽然间清醒了过来：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要关青一个小姑娘来操心自己！
苏昙连忙爬了上去，摸了摸关青冰凉的手，牵着她到了被窝里！
关青乖巧地任由苏昙施为。
直到苏昙也钻进了被窝，关青才沙哑着声音开了口，“昙昙，你是不开心吗？”
苏昙原本是抱着倾诉的心思来的，可是眼前的小姑娘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苏昙只能叹了口气轻声道，“没有不开心——”
“不要不开心……”黑暗之中，枕边人轻轻地摸了摸苏昙的脸，“昙昙笑起来很好看！”像是汇集了世上所有的光。
苏昙勾唇笑了起来。
是啊！已经习惯了的事情，为什么还是会那么不开心呢？
“我、我很喜欢昙昙……”苏昙发现自己的手里被塞了一张卡片，旁边的人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道，“昙昙，生日快乐！”
“白天你会收到另外的礼物，但这是我刚刚写好的……”是我目前唯一能够给你的。
身旁的人似乎已经规划好了，就着远处传来零点的钟声，轻轻亲了苏昙一口，“昙昙，生日快乐！”
苏昙摸着手心的小卡片，心中的闷滞在这一刻忽然消散了一些！
她伸出手抱住关青的身体，轻声笑道，“谢谢青青！”父母的爱分散了又怎样呢？她已经过了那个年纪。
有些遗憾不能弥补，有些东西却可以再次握住！
苏昙握着手心的小卡片微微笑了笑，她忽然间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是收到过这样一张卡片的。
上面写了一堆的祝贺的话，最后的落款处却是‘卿卿’。
小时候的苏昙以为关青写了错别字，不好意思告诉关青，后来苏昙才知道，这是对最亲近的人的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的名字终于出来了！嘤嘤嘤~看到大家猜来猜去，我心里好着急，(～ o ～)~就没有人看文案的配角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