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听完了一整个被遮掩掉了许多细节的故事，容成瑾怔了怔, 好不容易回过了神, 却是忍不住叹息道：“想不到我这小侄女, 竟是这般痴, 你当初……可是嫌弃她只是一名宫女配不上你？”
燕云州沉默了许久, 久到容成瑾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时，方才道：“我早已开始发觉, 她不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了，只是……”
只是什么呢？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她并没有那般傻, 虽然, 公主的贴身侍女，自然是比寻常的侍女富贵得多, 像位千金小姐也毫不出奇，但容成姝到底不仅仅只是位千金小姐，她是位真真正正的公主。
所以, 她也曾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只是在苗头正冒出来前, 就已被她掐灭。
“郡主, 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燕云州淡淡道，“而且, 我深深地恨着北黎，我是要上战场的……”
这些理由，仍是显得有些薄弱，不足以说服任何人, 只不过容成瑾也并不是一个不懂看人脸色的傻子，她知晓眼前的青年小将仍有许多的事情不愿对她说，也知道自己确实来得太过唐突，实在不该再强求。
毕竟，她的小侄女已经走了，今生都再也回不来了，她一个堂姑母，到底不该对容成姝的心上人盘问太多。
故而，容成瑾很快便向燕云州告了辞，也算从此告别了自己那缘浅的堂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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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瑾今日，是去见了燕将军么？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容成瑾浑浑噩噩归家后，陆兰琛亲自为她解了斗篷挂在了挂钩上，便忍不住开口问起了她今天的经历。
陆兰琛毕竟过去与容成姝也有几分交情，当容成姝暂住瑞王府时，也似朋友一般地聊过天，此时，自然也不禁开始好奇起了这个容成姝的心上人。
容成瑾坐下喝了口热茶后，道：“就见了一面，哪能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是个模样还算清秀的后生仔罢了，真不晓得永嘉公主究竟爱他什么……”
见眼前之人疼惜堂侄女，此时虽语气平淡，却隐隐有几分迁怒燕云州的意头，陆兰琛拉了她微冰的手，仔仔细细地暖着，随即，忽然问：“那瑾瑾爱我什么？我想了想，我好似也不过只是一个模样还算过得去的琵琶女。”
话语之间，隐隐有些自贬之意，却是为了宽慰眼前心上人的心，让她不要再为了死去的侄女而心伤。
容成瑾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过去，她望着陆兰琛清丽柔艳极了的容颜，皱了皱眉道：“若浓浓都只是容貌过得去，那我今后就还是别见人了，毕竟，我连过得去都还算不上呢……”
陆兰琛弯了弯眉眼，道：“停下，我不喜欢你的妄自菲薄，瑾瑾生得明艳大气，自有一番好看之处，只是瑾瑾说觉得我生得好看，难道，瑾瑾只是爱我好看？”
容成瑾拿出了被陆兰琛暖得温热的手，轻抚上了陆兰琛的脸颊，比发间白玉更温润的肌肤，被室内朦朦胧胧的日光照着，美得教人移不开眼。
容成瑾自然爱着陆兰琛的好看，但也从来都不仅仅只是爱着她的好看。
“浓浓……”容成瑾温声道。
依旧是那样温柔的声音，仿佛带着经年的情意，此时，听在了陆兰琛的耳中，更是透着几分别样的温情。
容成瑾静静地望了眼前的美人许久，然后，她抚着陆兰琛脸颊的手微微往后，便忽然上前缓缓地拥住了陆兰琛，她将头轻轻地靠在陆兰琛的肩头，心中只觉满是安定。
她喃喃说道：“你还在我的身边，真好，如若不是你，如若没有你，我绝对受不住这样的痛的，真好……有你真好……”
陆兰琛知容成瑾心中难受，她温柔地拍了拍容成瑾的后背，便道：“瑾瑾不怕，我陪着你，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
容成瑾觉得自己已被陆兰琛给宠得是愈发娇了，她埋在陆兰琛的颈窝，闷着声道：“那么，等我哥哥与大嫂成了亲，你跟我，还有，还有小静远就一同离开这京城吧，就像，就像你当初同我说的那般。”
听到自己去岁因一时头脑发热对容成瑾提议过的念头，陆兰琛的心头一动，然而开口却是：“你说要离开京城？那我们是要去哪里呢？”
容成瑾的脑袋在她的颈窝轻轻蹭了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上，带着几丝痒意，容成瑾道：“这个我不管，你说去哪里好？这次，就让我跟着你走，反正我觉得，我是去哪里都好的，只要身边有你。”
陆兰琛自然是与她一般的，但陆兰琛到底心思要多些，纵使已被说得心动了，也还是不禁关切地问了一句：“我自然也觉得好，可是瑾瑾当真能奔波吗？”
去年会说得那般起劲，不过是因为那时天下还未太平，也不知何时能够太平，她的想法，短时间内，也只能是想法，可如今再谈起来，可就是要立即提上行程了的，她自然得谨慎一些。
容成瑾不禁轻声笑了起来：“呆丫头，之前，不是你同我说的要慢慢地行么，这不用怕，我们就先出了京城看雪，等到过了一两个月，大雪停了，在初春雪融花开的时节，再去……”
容成瑾徐徐说着自己对旅途的畅想，陆兰琛也一字一句地听着，那些过去只存在于书籍上的美景，如今再被容成瑾一字一句说出来，让她的思绪也不禁开始随着容成瑾的话语渐渐飘远……
这样的场景，其实是多么的熟悉呀，她们两个人，仿佛瞬间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时候的她，坐在小小的郡主身边，小郡主耐心地给她读文章，教她认字，偶尔，还会跟她分享，自己那一个又一个好像注定无法实现的美梦……
那时候，她们都还太小太小，根本都不敢去真正有这样的想法，而如今呢……
她们走么？
对于这个问题，陆兰琛并没有在心中犹豫得太久，而且，离开京城这个想法，本就是她最开始提出来的，纵使当初那番话只是因为苏静远的事，让她一时情绪都激动了，可若是她当真不曾想过，又怎么别的不说，偏偏会说这些。
是呀，她们走吧！她们就这么走吧！
她们已被局限了半辈子，在往后的日子里，北地的大雪，江南的烟雨，一座座高山，一间间名楼……她们都要一一去走遍，就像她曾经所说的，慢慢地行，将她们下半辈子所有的时光，都用来行走于大江南北，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脑中的畅想实在太过美好，陆兰琛释然一笑，便柔声道：“我听你的，未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今生今世，我会始终都在你的身旁，陪伴着你。”
“未来么……”容成瑾咀嚼着这个字眼，眸中有隐隐的光芒闪动。
还记得刚苏醒的那段时间，她满脑子都是曾经经历的背叛与伤痛，满脑子都是大夫曾经的断言，难以活过二十五岁。
所以，她从来都努力避免让自己去想她那可怜的，只需轻轻一碰就能摸到了底的未来……
她是那样的柔弱且悲伤，她的生命力，就如同一片薄纱般易碎，在她的心里，大哥有未来，两个妹妹有未来，整个大齐的人都有未来，唯独她……唯独她……是绝没有未来的……
她曾经是那么的丧气胆怯，甚至都不愿意去想自己是不是也许可以活得更久，只怕希望越大，当死亡过早地到来时，她的失望便也越大，如若她没有遇见陆兰琛，她也许仍旧是那个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快活些，然后安静等着二十五岁死期的容成瑾。
是陆兰琛开始让她变了想法，是陆兰琛让她不愿今生只有二十五年，让她开始有了觉悟，开始努力地想要自己能够活得更长久些，让她能愿意去观望那曾经在她心中只有短暂与虚无缥缈的未来，她们二人的未来。
“是呀，我们的未来啊……”
容成瑾是带着笑意说出的未来，这两个字一出，听在她自己的耳中，带着糖果似的丝丝甜意，玫瑰一般的阵阵芬芳，她觉得，她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它了。
如此想着，容成瑾微微抬起了靠在陆兰琛颈窝的头，却是正好撞上了陆兰琛那温柔而情深的目光。
那般专注，亦是那般动人，让人一看，便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再难自拔……
她只是望着陆兰琛，微微地怔了一怔，陆兰琛轻轻的吻，便已缓缓地在她的眉眼处温柔落下。
容成瑾自然是不能知晓的，不知晓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许的她，那一抬头时的眼眸，柔情得犹如星海浩瀚。
那样来自爱人的痴迷沉醉，温柔缱绻，本不能望，因为只消一望，陆兰琛便也荡漾了心神，只想就这么随她共醉，与她长长久久，神魂相依。
断碎的浅吻落在容成瑾的眉间，眼间，也许不够炽热，却满载着陆兰琛多年以来如窗外积雪般化不开的深情，浓烈得就像容成瑾为她取的名字……
容成瑾眉睫颤动着，却是轻声道：“浓浓，我爱你，今生今世……”
“你若离开了我，我便会死去……”
陆兰琛顿了顿，她将额头抵上容成瑾的，嫣然一笑，道：“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