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中间的过去47

  安宁觉得自己陷入了虚妄和混沌之中,她需要有谁拉她一把,助她顺利逃离至岸上,无论是岸哪边,否则她将会溺亡在这虚妄的孤寂之中。可她什么也没有,谁也没有。她有的,只是虚妄和混沌,无边无际。

  她不能找她,她不能把自己说给她听,她不愿意让要她的同情或是怜悯,她只要她快乐,要她自在。说到底,安宁不过是拿点儿什么折磨自己,折磨身边人。

  她一个人承受不住。

  安宁日日游走,拧着鼻子咬着牙做所有自己鄙夷唾弃害怕的事情;去见不同的女人,甚至男人,去和她们做相同的事儿。她一刻空闲也不能留给自己。为了逃避孤独,她重新用肉体,药品和模糊不清的欲望构织了另外一片虚妄和孤独,并沉沦于此。

  柳怀玉的留言好像有几百条了,安宁没回。收到柳怀玉的电话时,安宁一把按掉电话,一个翻身起来穿衣服,她重新扑过来,安宁躲闪开,招来恶狠狠地咒骂。安宁一声不吭,逃门而去。

  走在夜里时,安宁真切地觉得自己像条野狗,可怜。

  “活该”她这么对自己说。

  街头巷尾都栽种着树,本就不宽的路被两旁站立的枝杈勾在一起。安宁就在路中间走,偶尔一辆疾驶而过的汽车噌地一下在安宁身边别扭地拐出个弯儿,高声咒骂两句,“找死呀!有病!“

  安宁得了病。药在包里,一天需要吃一次。安宁一次也没吃过。

  柳怀玉就站在门前。西裤笔挺,倚靠在墙上,影子被路灯拽的很奇怪。西装外套搭在肩膀上,低头看着路面,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比起从前来消瘦了许多,可依旧神采奕奕的,面眸含笑,几乎要开出花来。

  安宁跑上去之前,放开别在耳朵后面的头发,遮住眼角,然后热情地抱住他的胳膊,问道“等了很久吗?怎么不进去”

  柳怀玉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吓着了。仔细端详眼前人想确认她是不是安宁。她穿了件张扬的红色棒球外套,短裤在膝盖以上。毕业后第二次见面,她似乎更漂亮了,同时柳怀玉又觉得,她不像是安宁了。她眼睛里没有光,脸上笑又太多。两年后再见,柳怀玉感受不到重逢的喜悦,眼前人似乎也没有。

  被拉着翻墙进院子,开锁打开房门,安宁的动作一气呵成。客厅的灯亮着,一个精致的妇人坐在椅子上,看进来两个人,气的瑟瑟发抖。

  “都几点了才回来,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鬼样子!在外面混还不够,还敢带男人回来你想气死我才高兴吗?“杜云咆哮。

  安宁拉着柳怀玉径直上楼,“你想看我带女人回来“慢悠悠。

  “再这样你就滚出去!滚出去别回来!“

  听了这话,安宁转身跑到杜云眼前,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死也得死在这个房子里,你就把我埋在那棵树底下好了”说完一笑,复又转身推着柳怀玉进了房门。

  杜云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全身颤抖。

  “你弟弟…还在念书?“柳怀玉坐在窗台上。屋子里头一团糟,衣服,书,被子枕头扔的到处都是,倒是窗台的另一头整整齐齐地码着高高一摞儿烟头,旁边摆着一个小鱼缸,水满满的,可是并没有鱼。

  安宁窗子对着院子里的樱桃树,枝繁叶茂。

  “嗯,该毕业了。他好像挺适合念书“安宁走过来拉好窗帘,她的身子都倾过来,一股招摇的香水味道。不该是她的。

  “你和你妈妈关系一直这样吗?“

  “不是。“她趴到床上,伸手够床头的枕头,她的曲线就这么展现在眼前,一点儿也不真实。她确是实实在在的,她的身体更是。柳怀玉身体的小兽蠢蠢欲动。

  “你在家里过的不太好”柳怀玉点着一根烟,像是问,又像是下结论,接着拿出另一根,递给她。

  “好像是”她也像是在询问,随手接过烟,看也不看,直接点着了,然后就势往床头一依,坐在了地上。她的牛仔短裤磨的发白,有破洞,隐约能看见大腿上一两道疤痕。她坐在地上,支起双腿,曾经向往过,后来见到过却没来得及细细观赏的腿几乎就这么直接展现在柳怀玉面前。柳怀玉偷偷吞了口水。

  柳怀玉发现过了这么多年,她对自己的吸引还是那么强烈。哪怕了解了关于她的那么多事情对她的好奇心依旧有增无减。她此刻一头短发乱糟糟的,习惯性地随便将碍事的头发伸手别在耳朵后面。耳垂上多了几个耳洞,空着。一节脖颈儿修长,贴着肩的位置一个血珠子似的红点儿,柳怀玉感觉到心里头有无数的蚂蚁在爬来爬去。

  仔细回想一下,柳怀玉差不多还记得那个感觉,她身体的感觉。当年,醉是醉了,感觉却比以往更加灵敏。

  如今她就在眼前,再一次。

  “你还是没有打算倒不如你来我这儿····”柳怀玉真心实意地想要解救她脱离,也解救自己。

  她沉默了,好像是在权衡。“我们需要相互折磨”

  开始柳怀玉没听懂,后来过了很久才明白这里的我们并没有自己。

  她看向窗帘,“你还是没什么变化,过的好吗”

  “你倒是变了很多,几乎认不出来了”柳怀玉没说出口。只是仔细端详,这才注意到她的眼角儿似乎青了。再仔细看,脸上和胳膊上有好几处深浅不一的淤青。“你这怎么弄的”,柳怀玉走到安宁身边,伸手想摸她的眼睛的伤,被安宁一把抓住,她的手真凉。

  “没事”她低头,满不在乎似的。

  柳怀玉就坐在了床上,在她身边。

  “大家都怎么样了“。

  “大侠也出国了“柳怀玉转头看她,接着又说“班长进了学校,真替他累得慌,他咋管住那嘴!“

  她笑了。

  “你和那小女朋友什么时候分的手“安宁拨弄了下乱糟糟的头发。

  “没过多久。有想做的事情了,没时间谈恋爱。再说,早就说了嘛,和她们谈恋爱不过是为了证明机能还未老化···“柳怀玉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一只空啤酒罐。

  “也挺好。“安宁仰头枕在床上。

  “嗯”柳怀玉仰面躺在床上,靠着她的头发。过去的她总有股草木的清新味道,他不说话了,好像在回忆。

  上一次遇见发生的事故,两个人都不提。柳怀玉忍不住想,她会怀念吗

  安宁早就知道他和她不会长久。听他说起过那个女孩儿,也见过,她就像一张照片,她的好,她的美都明明白白地。可他喜欢的是一首诗,喜欢文字的背面,喜欢去挖掘,喜欢过程。

  “真是好久不见了,是吧?”安宁问。

  “两年了。”

  “这么快?”安宁吃惊地问。

  “嗯,是呀。”他清淡地回答。

  两年前见过一面,就几乎两年的时间里都没有联系了。自己的不甘心为什么能被拖拽得如此之久,柳怀玉跟自己说是因为责任。呵,责任,又是个唬人的把戏。

  “晚上不好打车了,你就住我这里吧”说着,安宁起身在衣柜里翻找床单被罩。

  “你有女朋友了?”柳怀玉问,重新站回了窗台旁边。拉开一条儿缝儿,楼下的灯还亮着,樱桃树直直立在院里头,一声不语。窗台上的鱼缸一丝波澜也没有。

  “没有”回答斩钉截铁,她和她们的关系很简单。“拉上帘子!大晚上的不要打开窗帘!“她突然紧张起来。

  “要不,我住你弟房间吧”柳怀玉没预料到情绪的突然转变。

  “我没他屋子钥匙,而且他不喜欢别人睡他的床。呵呵,他倒是喜欢睡别人的床。”安宁重新换了床单,又翻出一床厚厚的被子铺在床边的地板上,地上的杂物被踢到门后,堆成了小山。

  浮现在柳怀玉脑袋里唯一的词是“我们”。这场景曾经无数次如梦,现在就这么摆在眼前。

  扑上去是男人唯一该有的想法。

  “浴室出门右手边,我没有睡衣,就委屈一下直接裹着浴巾出来吧。“安宁指示。

  柳怀玉再次从浴室出来时,杜云正往楼下走,依旧火冒三丈。柳怀玉想要解释一下,安宁在身后慵懒地喊道“快进来!怎么这么久~“柳怀玉闻声望去,她全身不着一丝,靠在门口,丝毫不避讳,反而更像是展示。杜云停了下脚,立马快步下楼。

  重新站在小屋里,柳怀玉感到尴尬。

  “你的鱼呢“柳怀玉找问题试图缓和气氛。

  “死了“安宁在门后穿了件背心儿和短裤。短裤是真的短,盖不过她腿上的伤疤,一道道,颜色比皮肤本身浅。但是伤口当时一定很深,所以能看出凸起,甚至还能看到阴影。腿上的旧伤疤,和脸上的新伤不是同一时期的,而且也不是同样的原因造成的。

  是呀,当然是死了。

  “怎么直接养水修炼吗“

  “不是。“安宁停住动作,继而恢复。

  “你收我为徒吧“柳怀玉脱口而出。

  “你六根不净,不适合修炼。“

  好多年前两人之间就有过相类似的对话。那时她孤傲,坚毅,像一头鹿;他幽默自由,像一阵风。而现在风聚成了云朵,鹿丢了魂魄。

  “那你呢“柳怀玉本不想问这样的问题。

  安宁枕着胳膊仰面躺在床上,不说话。

  柳怀玉挨着安宁的床边躺在地上,一样仰着面。屋顶不高,昏黄的灯吊挂在中间,显得房间更小了。在如此局促的环境里压抑着,好人也要生出病来。

  “你和安楠楠真的没有再联系了“柳怀玉问。

  “嗯“

  “她好像过的还不错。“

  “你还喜欢女的“柳怀玉问的是“女的“,不是“她“。

  安宁哼了一声儿,想也没想。

  “她在国外呆了半年吧,好像还挺辛苦的。“柳怀玉接着说。

  “哼“安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安楠楠曾经寄回来的书。每本书最后一页都会签上心情,还有一句“LOVE YOU“,安宁是不是地翻看抚摸那些礼物,仿佛在重新汲取她的光,却从来不敢主动联系她。安宁需要个结果,最好是快乐的,可安楠楠不能承诺,连快乐也不能够承诺。

  人真是贪心。当初安宁什么都不想,就像陪在她身边就觉得满足。可知道她的心意后,安宁反而委屈起来,于是想要的更多。如果不贪心,就像最开始,她此时此刻可能身边依着的是另一个她呢。

  “你是猪吗,一直哼哼。“柳怀玉伸手够到床上,怼她。

  床上的她嘿嘿嘿地笑起来。

  他伸手摸到她的手,攥进手里头,她的手凉的像被冻住了。

  她笑够了,于是停下来,她的手还冰。她反手攥住柳怀玉的手腕,摸到他的脉搏,健康,有活力,充满生机。安宁不怕他,也不会觉得他讨厌,他和那些男人不同,他干净的像水。

  “我爸又要结婚了,比我大不了几岁。前凸后翘颜值高。“柳怀玉突然说到,“都要六十岁了,我也真是服他。还特别领着在我妈跟前转悠,你知道我妈看后怎么说吗“

  “说什么“

  “她就淬了口吐沫,什么也没说。她也懒得再折腾,大概是老了。应该是老了,我们都要老了···“

  “难过吗“安宁侧过身子躺着,问道。

  “我妈她好像没啥难过的。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别再跟我爸扯上点儿什么关系。他们离婚后,按她自己的话说,每天都是大年三十。“柳怀玉笑着。

  “你呢“安宁问。

  “他们离婚对我也是好事。平常我闯了祸一定是一顿毒打,离婚后我妈和我爸反而不打了···他们觉得是因为他们我才故意惹事儿···就像你现在这样“柳怀玉枕着胳膊,另一只手任由她牵住。

  “你是故意的吗“安宁接着问。

  柳怀玉没说话。

  安宁曾经安利给柳怀玉驱痛避害的方子,精神麻痹,跟大脑反复强调发生的不好的事情都是假的,是梦。柳怀玉开口问道,“你的法子失灵了?感觉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假了。原来陪着我的小孩子长大了,他做了坏事,我们吵架了,他就不理我了。后来遇到你和安楠楠,然后安楠楠也不理我了。后来你也不理我了···哪个是真的,假的?是不是,连你,安楠楠也都是我想出来的。那我现在遭受的痛苦,是不是也就是假的?“

  安宁侧过身看着地上的柳怀玉,他□□着上半身,肌肉不如原来那么漂亮了,大概是很久没运动。裸露的皮肤白皙,有段时间没晒太阳黑眼圈倒是很重,最近没少熬夜。他一直在忙。可他的笑还是那么明朗,安宁一下子就想起来当年那个站在讲台上说自己愿意把生日借出去的大男孩,还有道歉时候的懊悔。眼前这个,早已经褪去了孩子气,生活让我们不得不成熟。安宁柔软的手指接着抚摸他的胳膊,问“说,你是真的吗?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假如经历过的一切美好和不堪都是个无比真实的梦,那得有多恐怖。

  “你是真的吗?你原来是实实在在的,现在呢“安宁的手指滑向他的脸,眉毛。

  柳怀玉接受她的挑衅,充满电一样,一个翻身跳到床上,压住安宁在新鲜的床单上,问道“你觉得呢“她的味道是新鲜的果子,醇香。

  两个重叠的影子贴在身侧,同样映在床单上。

  两个撕扯重叠的人可以发生很多故事,激情的或者愤怒的。都不是第一次,没有害羞和放不开。安宁做好了准备,迎接的准备。不喜欢,可是也不碍事儿。怎么说,他比那些人强的太多,毕竟,他还有真心实意。他和她还有过去的回忆和怀念,还有一个上一次。

  最重要的是,安宁在自己的床上,更要的是,她今晚不是一个人面对黑夜。

  有代价就可以承受,就要去承受。

  安宁抬手拂过柳怀玉的脸,棱角分明,硬朗的男人。形容他,用“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也是很贴切。安宁见过了很多男人,看过他们各种丑态和自以为的美,安宁只觉得令人作呕。而眼前的他,没有惺惺作态,更不会矫揉造作,简直无法更真实,自然不会讨厌,只可惜是个男的。当然,在上面的,是安楠楠最好了。

  安楠楠通常只会在身侧,缠上胳膊来讨个暖和而已。

  没有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安宁的手停在他下巴的胡茬上,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像他一样硬朗真实。这一次,柳怀玉没有喝醉,安宁更没有。她搂过他的脖子,凑过自己的脸,亲吻他短促坚硬的胡茬儿。

  眼睁睁看着她的挑衅,他却迟迟不敢发动进攻。血液在翻滚,叫嚣,只等一声令下,即可攻陷城池。柳怀玉呼气,离开安宁的身体。她的手却停在他的脖子上。两个人姿势别扭地躺在窄小的床上。

  “安宁,你能不能把手挪开,···“后半句没说完,柳怀玉肾上腺素飙升,声音明显压抑,却更撩拨人的神经。男人的性感不同于女人。

  安宁没有动作,反而挑衅一样,手继续在他身上游走,手恢复了温度,“怎么“明知故问。

  柳怀玉侧身钳住她的手,腿压在她的腿上。她的皮肤光洁。柳怀玉再次认真打量这个女人,这是安宁呀,这个她是活在俗世中,在这世间游戏人生,眼前的她和从前判若两人,可依旧是安宁。

  柳怀玉想要就这么接受她的挑衅,让她臣服于脚下,像其他女人一样膜拜崇畏,像神一样将自己侍奉和期待。身下的她笑的俏丽若三春之桃,不过是个犯傻的孩子。柳怀玉死死搂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和脸颊,然后将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

  “你撒手,我喘不过气了,呵呵“她还在笑。“你不想要吗“安宁抬不起头,作恶,作恶。

  “想要。更想要两情相悦···安宁,你现在是在玩火···“柳怀玉解释。

  “你是真的吗“安宁怯生生地问。

  “真,安宁。比珍珠还真。“柳怀玉用手抚平她的乱发,小心避开她脸上的红肿。

  “我好像知道我爸的下落了。“安宁乖的跟只猫一样,“我有点儿害怕···柳怀玉,我想要好好活着,翻过这一篇···有点儿冷,需要太阳···“安宁还在哭,东一句西一句断断续续说不清楚。两年前就该说的话,拖拉了两个春秋循环,都晚了。柳怀玉也听不明白,只是尽量用动作安抚。那小兽怕得缩回身体,不再张望。对着她,做什么决定都不能满意。

第48章 中间的过去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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