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前日
翌日,一封暗令悄悄送往云州,而后又在几日内,长安北营无声无息离去一批人,所有的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长安无一人察觉到平静下又要起什么波澜。
从这些人离开时留下的痕迹来看,他们去的是东边,如今能让北营军士暗中前往东边的事,也就只有与永安王有关。
单单永安王这一事就花了秦一笑好些天的功夫,转眼间就到成婚的前一日,对将来的期待与迷茫在心中交错,混乱,争吵,使得整个脑子就只剩四个字:不知所措。
脑子的混乱使得整个人浑浑噩噩,不论做什么事都是一团糟。
“唉~!”柳媚长长叹了口气。
这边,府内守将林薇凑了上来,“长史在为何而叹?”
柳媚朝房内努努嘴,“还能为何,照殿下如今这神态,明日能否安然成礼都是个未定数。”
林薇往房内瞅了眼,里边的人正手忙脚乱擦着身上沾上的水迹,遂叹道:“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将军这副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闻,明明是个大男人,却跟个要出嫁的女子似的。”
柳媚微微扬了扬唇,假正经的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让林薇很是摸不着头脑,感觉就像十多年前在镇上的街头遇到的臭道士,神神秘秘的叫人好奇,可嘴上又总挂着‘不可说,不可说’,让年轻的她又气又恼,但又无可奈何。
没好气地睨了眼柳媚,林薇按着腰间悬挂的剑柄施然转身离开,她记得柳媚的师父逍遥子就是个老道士,继承师父一身医术的柳媚也极有可能继承了道士们装神弄鬼的癖好。不想给自己找罪受,不如早点离开。
就在步子将要踏出院子时,林薇回了头,视线正好看到敞开的窗内的景象,紧张的人已恢复了冷静。林薇眼尖,看到了冷静下依然存在的紧慌。
“殿下要去哪?”
“去宫里。”
匆忙的步子从身边擦过,林薇目送着秦一笑离开,她猜得到秦一笑如此匆忙去往宫中是做什么,如今皇室中能给她家将军定心的人便只有太后一人。
日暮下的宫阙更显庄严肃穆,伫望着面前高大的宫门,心下的慌乱渐渐平静。秦一笑长吁了口气,按下心底翻涌的混乱,快步步入宫内。
永寿宫内,秦一笑端坐在大殿主座下,默声看着柳湘莲挥退殿内侍女,攥在衣摆上的手在告诉他人她心底的不安。
“一笑今日来此是为何事?”唐婉仪坐在座上问。
秦一笑低着头,放在双膝上的手攥了又攥,腹中千言万语像一团混乱的麻线错杂混乱,半天理不顺一句话,“我……我……”
嗫喏了半天,仍是一个‘我’字。
唐婉仪意味深长打量了会,启言道;“一笑是后悔了?”
“不!我没有!”反驳来得很快,亦是坚定。
“那你在害怕什么?”唐婉仪看得出,秦一笑是在害怕。
“我……”气势立马弱了下来,“我也不知道……”
秦一笑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明明是开心、激动的事,心里头也确实有这份开心、激动,可偏偏害怕占据了上风,还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害怕。
“但我已经知道。”唐婉仪不急不缓道。
平缓无奇的话语犹如一枚定海神针镇住了秦一笑心底的害怕,布满愁虑的脸上旋即浮现一抹信息的笑意。
“皇嫂,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唐婉仪吐言道:“责任!”
“责任?”秦一笑迷茫地坐了回去,心底却有了一丝明悟。
“你会害怕,是因为你还没做好承担起一个家的责任的准备。家,不是玩戏,不是你腻了就可随意弃之,一旦成婚,你同她便是一体,一荣荣,一损损,你的事即她的事,反之亦如此,你要承担的责任不单单再只你自己,还有她身上的责任,反之她亦如此。”
唐婉仪顿了声,抬眼望向殿外,柳湘莲似心有灵犀,于殿外回身微微颔首,唐婉仪回以示意,遂接着说道:“一笑,你们二人同世俗夫妻不同,但本质亦相同,皆是相扶相持,携手与共……”
后来唐婉仪说了很多,很多都是她和秦瀚携手间的感悟,也有不少是从古籍中或是别家夫妻之间见到的描述。
秦一笑听得认真,也记得用心,虽然还是有不少她不明白,也难以理解的地方,但就如唐婉仪说的,不懂的地方她可以同楚长乐一起了解,不论是夫妻还是妻妻,有些事不是闷着就能解决,而是相互坦白才能理解,才能改变。
秦一笑在永寿宫坐了很久,从日暮一直到夜深,才同柳媚回了楚王府。
另一边,同样结束了与母亲促膝长谈的楚长乐也在清欢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沿边,双目视着烛台怔怔发神,烛光摇曳的瞬间,恍惚间似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个青涩,无知,揣着女子都有的天真和甜蜜,坐上红帘随风飘荡的墨车的自己。楚长乐清晰的记得梦中那份无知的甜蜜,以及对未来的痴想。
“小姐,天色已晚,您也该躺下了。”是清欢的声,依稀能听到她话里恹恹的哀愁。
神思倏然归位,轻扬的唇际抑不住无奈,“你啊,又在胡思乱想,想害你家小姐半生伶仃?”
“才、才没有!”兀然拔高的声量打破了夜的宁静,楚长乐甚是惊讶清欢的声量,似乎比曾经更为嘹亮了。
“我……我只是……只是……”清欢扭捏着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只是什么?”楚长乐戏谑地问。
清欢低垂的头更低了,都快埋进她胸脯之中,“只是……只是奴婢听说……听说陪嫁的丫头要……要侍寝!!”
楚长乐语噎,很想笑,也很无奈。清欢说的没错,一点也没错,这陪嫁丫头就相当于媵妾,有亲姐妹,也有侍女,为的就是保证娘家利益,权贵中甚是盛行,已有几百年之久。
楚家只有楚长乐一女,无同胞姐妹,亦无同族姐妹,清欢作为楚长乐自小伴随的侍女,自然是为陪嫁人,在那个世界同样是如此。
但是!
楚长乐拈起清欢圆润的脸上一块软肉:“清欢听好了,楚家不需要依靠王府给予的利益,她也不需要除我之外的人侍寝,你虽是我的陪嫁丫头,但你还是原来的你,不是媵妾,侍奉的也只有我,她由我来即可。”
清欢当即眼前一亮,欣喜道;“真……真的吗?!”
“自然。”楚长乐轻笑着回应。
“太、太好了!”
这下,可把清欢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干起活来更是利索,不仅逗笑了楚长乐,连刚进来的侍女也被她洋溢的笑意染上几分欢悦。
“小姐,您早点歇下吧,明日还要早起梳妆呢。”冷下欢喜的清欢又催了句。
“好。”楚长乐应声,随走到妆台前坐下,由侍女将发上佩饰一一解下。
躺上床,看着清欢将帘子放下,印在帘子上的影子侃侃走向烛台吹熄了灯,屋内顷刻陷入了昏暗,从窗外斜来的冷光成了唯一的光亮。
随着两声吱呀响,门被带上了,依稀能听到外边传来的叮嘱声,别看清欢平日里冒冒失失没个准头,该做的事绝不会有一点差错。
楚长乐躺在床上,半天过去仍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她和秦一笑结为连理的开始,在那记忆的深处有过相似的喜悦,却少了对另一人不切实际的遐念,更没了懵憧的无知和紧张,亦多了从未涌现过的心安。
爬起身,那块系在手腕上,随着动作轻微摇晃的鱼玉泛着淡淡的微光,光芒微弱不及萤火,却在黑暗中倔强的照亮它所能及的一切,包括楚长乐将走的路。
“你如今,在想什么?”对着摇晃的鱼玉,楚长乐认认真真问了句,好像她面前就坐着一个人,一个她心念之人。
鱼玉还在晃动,像是在无声回答楚长乐的问题,昏暗中随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轻抬的手也随之落下,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拉开床帘下了床,随手拿起一件外衣披在肩上。
动静似乎吵到了外边候着的人,一侍女推开门,“小姐,可是还有事未办?”
楚长乐点亮烛台,对其摇摇头:“无事,暂时睡不着想找点事做。”
侍女掩嘴轻笑:“小姐这是紧张的吧,毕竟明日便是人生一桩大事,过了明日,小姐也便是他人妇。”
侍女说着,从屋子另一边捧来不少东西放在桌上,借着烛光,可见其中好像是些针线物。楚长乐从中拿起一只未完成的靴子,摇曳的烛光下,针线如流水行云叫人惊叹。
“小姐莫要弄到太晚,明日可还得早起呢。”侍女提醒了句。
楚长乐停下针线,对其微微笑道:“我晓得,等困了我便躺下,你也先去休息吧。”
“那奴婢便先下去了,小姐若有吩咐喊奴婢一声便是。”侍女福身退去。
轻阖的门带起了一阵微风,微风像是被烛火吸引,径自吹向烛台,烛光倏然变得昏暗,又在一瞬间恢复了光亮。
紧闭的窗户上倒映着烛火的微光,微光里有一个影子一直坐到了天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