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常大哥当即想跳出去,我拉住他低声说,“且再听听,他们内讧了。”

  丁师姐冷笑,“嘿,你装着这可怜巴巴的样,心中却不知在怎样咒我呢。三年之前,你在甘州,当真是生病么?『生』是倒有个『生』字,却只是生娃娃吧?”

  那青衫女子听到这里,已听不下去,转身拔足便奔。丁师姐早料到她要逃走,飞步上前,长剑一抖,拦在面前。“我劝你乖乖的把彭和尚左眼刺瞎,否则我便要继续问下去了!”

  那女子气急败坏的道:“你——你让我走!”

  丁师姐长剑指在她的胸前,大声喝道:“我问你,你把娃娃养在那里?你是武当派殷梨亭殷六侠的未婚妻子,怎地跟旁人生了孩子?”

  这几句石破天惊的话问了出来,听在耳中的人都是禁不住心头一震。我则恍然大悟,这位身着翠绿衣衫的女子是我先前提过的纪晓芙纪师姐。我与她素未谋面,只有事迹曾有所耳闻,也感同身受。反应过来后不禁后悔不已,没有上前去阻拦,竟让丁师姐将这秘密直接说了出来。

  我一直对丁师姐心情复杂,她性格不太好,嘴也向来不饶人,一直对掌门之位念念不忘,可那个位置,果真是那么好坐的么?真坐上了,也只是表面威风罢了。

  心中叹了一声,不知如何是好,又想出手,又怕以后见了丁师姐纪师姐让彼此难做。常大哥见维护彭前辈的纪师姐遭到此等羞辱,也看不过去,捏紧了拳头,却终究不好插手她人之事。

  纪师姐的私密被这么多人听闻,不禁脸色惨白,向前疾冲。岂知丁师姐说动手便真动手,刷的一剑,在她右臂上深深划了一剑,直削至骨。

  纪师姐受伤不轻,纵是脾气再好也忍耐不住,左手拔出佩剑,“师姐,你再苦苦相逼,我可要对不住啦。”

  丁师姐想今日既已破脸,自己又揭破了她的隐秘,她势必要杀己灭口,是以一上来乘机先伤了她的右臂。紧接着又是一招“笑指天南”,直刺她的小腹,同门相残竟也丝毫不留情面。

  纪师姐纵使出手,招式也处处留情,并不想夺人性命。她左手执剑,还招挡开。两人这一搭上手,以快打快,迅即拆了二十余招。可她右臂伤口血流不止,越斗鲜血越是流得厉害,再加受伤之后,原有的武功已留不了三成,如此下去迟早衰竭。

  眼见她脚步蹒跚,剑法渐渐散乱,已是支持不住,又见丁师姐刷刷两招,使她半边衣衫上全染满了鲜血,我终于忍耐不住,正欲出手。只听彭和尚大声呼喊,又言语讥讽,激得丁师姐抛下纪师姐,直刺向他。

  常大哥见势不妙,当下斜冲而出,一刀劈开细剑,同时一掌狠狠拍在丁师姐身上。将她震得飞出数步,一跤摔倒,口中狂喷鲜血。我见状慌忙蒙上面纱,也冲了出去。

  前尘往事已过二十余载,提起张无忌我都能心无波澜,面对赵敏也可面不改色,只有峨嵋派始终能拨动我的心弦,让我放心不下。

  如果能在这里改变纪师姐的命运,是不是就不用怕峨嵋派后继无人了?

  我几个纵身来到常大哥身边,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挑断绑着彭前辈手足的丝条。常大哥也不与重伤在地的丁师姐纠缠,转身向彭前辈行礼,“在下常遇春,周王周子旺是我旧主。”

  “拜见彭前辈。”我只是一拜,并未表明身份。

  “原来是子旺的部下,多谢相救。”彭前辈咳了两声,只当我们是一路的。转头见纪师姐撤下衣襟包好了臂上伤口,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连忙大声道:“且慢,纪姑娘,受我彭和尚一拜。”说着行下礼去,纪师姐闪在一旁,不受他这一拜。

  彭前辈拾起昆仑派人遗在地下的长剑,“这丁敏君毁谤姑娘金名,不能再留这活口。”说着挺剑便向丁师姐咽喉刺下。我并未动手,只看着纪师姐,一时也不知道是希望心肠狠毒的丁师姐死在这里以绝后患,还是觉得纪师姐一定会拦。

  纪师姐果然左手挥剑格开:“她是我同门师姐,虽对我无情,我可不能对她无义。”

  彭前辈道:“事已如此,若不杀她,这女子日后定要对姑娘大大不利,且明明是她不对在先。”

  纪晓芙垂泪道,“我是天下最不祥最不幸的女子,一切认命罢!彭师傅,你别伤我师姐。”

  彭前辈叹息一声:“纪女侠所命,焉能不遵?”

  纪师姐低声向丁师姐道:“师姐,你自己保重。”说着还剑入鞘,出林而去。

  我心下思量,发生这样一出,纪师姐也未叮嘱其他人为她保密,想必是根本不打算再回峨眉了。若是只有丁师姐回去,定会将此事告知师父顺便搬弄是非,埋下祸根,才使师姐落得那样结局。

  可我又不愿对丁师姐出手,只能轻声对常大哥交代,“常大哥,你带彭前辈去胡叔叔处吧。纪女侠身受重伤,我放心不下。日落前定然回谷,切莫担心。”

  说罢不等常大哥阻拦就循着纪师姐踪迹而去,忽然发觉林中还潜伏着人,过去一看,是一个头稍矮的大汉。他以为我是明教中人,也不掩饰,“在下天鹰教白龟寿,支援彭和尚而来。”

  我见他伤的比彭前辈还重,让他赶紧跟常大哥一道回谷,自个儿慌忙去追纪师姐。

  纪师姐身受重伤且失血过多,已然力竭,没走几步便踉踉跄跄,摇摇欲坠,显然是不能再赶路。我不顾隐瞒修为,匆忙上去上去扶她靠坐在树旁。

  “你……”她抬眼看我,气若游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见她如此处境,仍然面色平静,一时又是敬佩又是怜惜。她心系杨逍,为了消除警惕方便套近乎,我干脆借了我哥的身份,刻意压低声线装作男童:“在下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的大弟子,周皓月。”

  在蝶谷中为了方便,我一直身着男装扎着头发,再加上这世界普遍眼瞎,我自己不说,她应当猜不出来我是女孩子。

  纪师姐吃了一惊,立即上下打量我,惊疑不定,“你是他的弟子?难怪年纪轻轻功夫如此不凡。可他何时收了徒弟?那他现在……”

  “我父为江西袁州起义的周王周子旺,三年前父王被擒,我在教中人帮助下逃往明教总坛,遇师父赏识。”我三言两语解释了情况,知道她担心遇到杨逍,又说,“这次南下是为了寻在战乱中失散的妹妹,只由常大哥陪同,师父并未前来。”

  她听罢默然不语,眼中有三分庆幸,七分凄然。我见她神色楚楚,不知如何安慰。

  前世我就很不擅长安慰人,每次必起到反效果,这次我怕多说多错,干脆不说,只闷头解开她右臂上的包扎。抬眼看她有抵触之意,才意识到我在她眼中是男孩,此举有些鲁莽,连忙说,“纪师……嗯,纪女侠,我略懂些医术,也随身带着药,就让我为你止血疗伤吧。”

  一时情急,差点脱口而出“纪师姐”,她却当我要说的是“纪师母”,登时满面通红,盈盈水瞳略带羞恼地瞪了我一眼,“你为何救我?”

  她的右臂鲜血淋漓,又因为粗暴的包扎而血肉模糊,伤口更大,若不妥善缝合只怕落下病根。我看着皱了皱眉,摸出器具,“忍着点,我要缝合伤口。”

  “那样的耻辱都挺过来了,痛又算什么。”她见我避而不答,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神色不复方才的凄然,反而变得坚毅无比,别有一番风采。

  我开始缝合,看她忍得面色苍白也一声不吭,更加佩服,便向她说话转移注意力,“你刚才问为什么救你是吧?我的回答是,为什么不救呢?”

  “你也许不知道,彭和尚是我父王的师父。你为护他受伤,我自然应当替你疗伤。再者,我师父……”我停下话头,为她撒上金疮药,最后缠上纱布,一切妥当。

  对上她探寻的视线,我故意勾起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最后,我平生就偏生见不得像您这样的美丽的女子皱着眉头的样子。”

  她愣愣地看着我,突然扑哧笑出声来,那笑容清丽秀雅,容色极美,“明明只是个小鬼头,说什么‘平生’?你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么?果真是他的徒弟。”

  “嘿嘿,你肯笑了就好。我能叫你前辈么?女侠听着怪生分的。”我摸了摸鼻子,继续套近乎。

  “你既然救了我,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她往后一靠,侧着脸问我,“他怎么放心让你小小年纪就出来?”却仍是不肯直唤杨逍姓名。

  “小小年纪怎么了,只要足够强,天下哪里我都可去得。”我挺了挺胸膛,故意说大话惹她发笑,转而问,“前辈,你与我师父关系很好么?”

  她面色一红,避而不答,“你师父没有告诉你?”

  “师父没有说,是我猜的。”我不知杨逍心中把纪师姐看的有多重,不敢胡乱撮合,只能装出小孩天真无邪的样子问她,“前辈,你果真与我师傅生了一个孩子么?”

  她一怔,不语,垂下眼帘,神色莫名。

  我一时冲动,话刚出口立时后悔。

  之前对师姐的事迹只是听闻,这次我想得到她亲口确认。只因为同样是爱上了明教中人,同样是遭到师父逼迫,师姐的选择与我截然不同。故说她是我最敬佩的人也不为过,所以我总是觉得,她的某些话,对我非常重要。

  然而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为难、看她伤心,慌忙补救,“前辈,对不起,你——”师姐却抬手摸了摸我的头。

  她眼睛紧闭,咬了咬下唇,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坦坦荡荡。她转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像清泉般悦耳,又如水激寒冰、风动碎玉,“我有一女,姓杨,名不悔。”

  杨不悔。

  啊。

  就是这个。

  激励我放下前尘的恩怨纠葛,也鼓舞我踏入今生的红尘万丈。

  是我前生的终结,亦是我此生的开端。

  不悔,不悔。

  曾经今后,我所作所为、所爱所恨,皆铭记于心,绝不后悔。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临济十二庄』中一直未能互为反正融会贯通的之、心二庄终于突破瓶颈,臻至圆满,一时间内力大增。

  “你回去可不要告诉你师父。”师姐看我神色怔怔,笑道。

  我向她保证,“绝不告诉任何人!不仅是我,彭前辈、常大哥他们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师姐看我就差对天起誓了,笑着打岔,“我只是不想你师父知道,至于其他人,管他做甚,你不用这么紧张。”

  闲聊几句,继续呆在这里也不是事,我问她,“前辈,你接下来有什么去处?”

  “怎么,你想劝我去明教么?”她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转过头看着远处发愣,喃喃道,“峨嵋已是回不去了,至于明教,我虽不悔于这段恋情,却也根本不打算就此委身于他……”

  “你想就此隐居吗?”我直接了当的询问,看着她清雅秀丽的面容,一时竟然说不出劝她回峨嵋的话来。

  纪师姐心中有愧,纵是回峨嵋与丁师姐当面对质,也只会更让她颜面扫地,遭师父逼问。此时劝她回峨嵋,岂不等于推她入火坑?再者,扪心自问,我劝她回峨嵋终究也是为了我自己,就像是把肩负峨嵋未来的重任强压在她肩上一样,好让我自己逍遥自在。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罢了罢了。

  纪师姐眼神澄澈悠远,仿佛看穿了红尘万丈,“是了,我打算带那孩子在附近找一个村落隐居,从此不问世事。”

  我问她,“此时天下大乱,哪里的村落可以逍遥自在?”

  “这……”她沉吟片刻,忽的笑了,左手轻轻摸了摸我头顶,“你这样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建议?”

  我狡颉一笑,“前辈,你可知那与世隔绝、世外桃源一般的蝴蝶谷?”

  我与纪师姐约定时日见面,等她从丰州把孩子带过来,就接她们进蝴蝶谷,从此与谷中村民樵子乡农为伴。临别前,她摸了摸我的头,“皓月,祝你早日找到妹妹。”听她这么说,我有些愧疚,又有些感动。

  告别后我独自前往明光各大药店补充药材,途中见一仙风道骨的道人抱着男童进城,我没见着长相,但疑心那是张三丰和张无忌,便暗中留意。

  第一世是常大哥携身中剧毒的张无忌去蝴蝶谷求医,才保住他性命。若我此时弃他不顾,任由张三丰带他回武当,只怕今后就没有张无忌这个人了。想到这里,我又止不住心软。也并不是还对张无忌有情谊,只是没了他,这武林江湖恐怕免不了一场大乱,不知要死多少人。

  我捂住头叹了一声,明明想好要从此隐居,怎么总是忍不住想去管闲事?

  “芷若,你在此做甚?”常大哥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是去寻纪女侠了么?”

  我早就通过气息脚步知道他来了,并不惊讶,“常大哥,我为纪女侠包扎了伤口,她与我告别向丰州去了。”

  他了然,“哦,那也好。你药买的怎样了?”

  “差不多了。”我嘴上这么说,并不想走,忽然看见那头起了乱子,有平民在奔走哭喊,元兵也在向那边聚集。常大哥与我对视一眼,起身挤了过去,只见四散开的人群中有三四个元兵持刀站着,一个元兵口吐鲜血倒在地上,面前是个老道人、男童和一名倒在地上的女子。

  老道人正是张三丰,张口骂道:“狗鞑子!又来行凶作恶,残害良民,快快给我滚吧!”原来是有元兵强抢民女,张三丰看不过去。

  一武官模样的元兵骑在马上赶来,大声呼喝,“你这老道,可知道我们是谁?”

  张三丰一挥袖袍,威风凛凛,“你们是谁?我只道你们是强抢民女的狗鞑子,原来还有什么身份?!”

  “我们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汝阳王座下定远军!你如此不知好歹,是不怕死?”说着已骑行至张三丰身边,举刀下劈。人群中也突然钻出一人,手举长刀,向张三丰肩头劈了下来,这两刀来势好不迅疾,张三丰又抱着张无忌,实是无处闪避。

  不料张三丰轻轻一转,看似寻常之极,但分寸拿捏之准,是妙到巅毫,两刀登时砍空。接着他单掌连续起处,分别托住两人手臂,喝道:“去吧!”掌力一吐,两名武官身子飞起,砰砰两响,摔出老远。

  “你这老道,何故与我们为难?”又一武官明里问着,暗地里却命人准备弓箭欲放,那弓箭刃上闪着幽幽绿光,应是抹了毒。同时四名番僧跳了出来,呈四相之势合围张三丰,配合默契。

  张三丰抱着张无忌,恐波及他不敢缠斗,本欲以武当轻功纵云梯跳向半空,谁料四名番僧根本不去理睬他,齐齐出掌只攻向张无忌,套路阴损狠毒。同时远处弓箭也如雨般射下来,目标几乎都是张无忌和一旁的民女。张三丰无奈又要护小孩和平民,又要对敌,束手束脚下绕是神功盖世也没有发挥余地。

  局面一时僵持不下,常大哥看不过眼,冲上前去,一边喝:“道士,你若放心,就先将孩子交于我照料吧!”一边挥掌排出,掌风呼啸,直逼开一名番僧。

  “多谢英雄!”四人的配合被打乱,张三丰得了一瞬喘息,竟借机暴起,用单手就将四名番僧皆数击飞。

  我向常大哥奔过去,帮他击飞了一枚冷箭。忽然远远的听的一声吆喝,气力悠长:“绍敏郡主驾到——”

  只见远处一大队人马疾行而来,我默默把头缩了缩,悄悄往常大哥身后藏。

  赵敏?她来这里干嘛?

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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