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钟声幽扬

    第十八章钟声幽扬

  1 爱情像个鬼

  南方的秋天颇似青春,嫣然一笑就再无踪迹可寻。十二月初,冷空气骤然而至,气温猛地降了十几度,冬天如冷酷的庄家,一瞬间把天地严严套牢了,并令其再无翻盘的机会。真正的冬天来了。

  天台的天顶上,像一个宁静的湖的迷林依然宁静,只是结了一层厚厚的霜,湖面上飘着白白的水汽,像湖冷得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大张了嘴巴猛呵出来的口气。还好,有阳光,冬阳晒在湖面上,雾气很快就消散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背景,相同的人,相同的坐姿,不同的只是两周前套在人物身上的背心和长袖外衣变成了绵软厚实的棉衣,这种没有变化中的变化很是奇妙。时光,就是这么神奇,在人们换几件衣服间便悄悄流走,一夏一冬,又一夏一冬,又一夏一冬,少年就成了白头。

  “主要是性格不合,我们是两个极端。”迷林开始报导她的陕西之行,“本来以为离开电脑在现实中真实接触,会使磨合期结束,能相处得愉快一点,结果现实比网络的感觉更不好。她是一个好人,但我们真的不合适。在相处的那几天里两个人闹了不少别扭,都很不愉快。所以有句话说,语言和世界观的相通不一定是主宰感情的因素,关键还要看性格是否让对方有真正愉悦的感觉。”

  “这样的结果,你,没关系吧?”

  “我无所谓。真的。什么结果都无所谓。就是觉得自己冲动,搞得彼此尴尬。”

  “这样才能把问题解决掉,我倒认为你做得好。”

  “就算是一次生活考察吧,反正又没损失什么。”迷林微微笑了笑。

  “她没事吧?”

  “应该也清醒了吧,是她叫我去的,说过来给你过生日。我就去了,我们就见光死了。”

  “你过去是对的,你们俩不能总那么磨下去。”

  “对,就是要一个结果。也有一些猎奇心理,总觉得很神秘的,想要去见证。”迷林挑了挑眉毛,呵呵笑起来,两个酒窝盛满了阳光。

  “嗯,你年轻。”我笑。

  “什么呀?我比你大八岁!”

  “心态年轻啊,网上谈朋友,又因为想猎奇,网外见朋友。”

  “你就讽刺吧,我不在乎!”迷林笑道,“我还是不后悔,觉得终于为自己活了一回,怎么都是有收获的。通过这件事,我发现了一个事实,就是所谓爱应该是指爱一个特定的人,有真实、现实的接触和语言的交流,有相处的时间和彼此的感觉或默契才可以产生和继续,绝不是凭空想象的东西。像毕淑敏说的:真正的爱一定是要在生活中活出来……”

  “你回来后,她联系过你了吗?”

  “在网上说过话。”

  “嗯?”

  “她说希望情谊永在。可我们真的没多少共同语言,又因为见过面的尴尬,现在更没什么话说了。偶尔互相说上一句——我下了。我回家了。保重身体。除了这几句好像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话了。我们现在就像陌生人一样。”

  “没成为敌人就好。”

  “不会,我们都是真诚的,走不到一起完全是因为个性不合,我们没有撕破脸皮。她还说要帮助我赚钱,说无论结局如何都是不会食言的,说如果她公司开起来了,就让我在网上做代理。但是我不会,也不想欠她的,所以她越是要我做什么生意,我就越想逃得远远的,所以现在很多时候我都隐身了,不想让她知道我在。”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随口念道。

  “作家,拜托你就不要再念了!我会害羞的!”迷林笑着叫道。

  “好吧,那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什么计划?”

  “下一个目标女人啊,你不是觉得你生命的意义就是找一份爱情,并且实践它么?唔,人家是这么说来着的,‘不求轰轰烈烈,只求能真心相对,细水长流’,我没背错吧?”

  “讨厌!混蛋!快闭嘴!”迷林大喊起来,竟然还涨红了脸,就差跳起来打人了。

  “好好好,闭嘴,闭嘴!”我赶紧说。

  “总有生活目标的嘛。”过了一会儿我又说,“就像我现在又开始了第二篇小说的写作,计划明年春天完成。”

  “你开始了第二篇小说的写作了?”迷林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你才写完多久啊!”

  “已经写了好一阵子了。”

  “别太累了,不是不让你写,就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知道的,我会量力而为。你呢?也写写东西吧?不然太浪费了,我真这么想的。”

  “我是想过写一些东西的,起码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对这个我也感兴趣。但生活太平淡,感觉不到激情,写出来一定是索然无味的。这样想着就懒得动笔了。”迷林叹了口气。

  “你现在有了一些新的感受和经历,可以写的。”

  “那算什么感受和经历,笑死人了!”迷林自嘲,“暂时我还没什么想法,就像过去一样过好了,上网看看新闻,听听音乐,跟同事出去逛逛街,现在我没那么自闭了,能跟同事玩得挺好了。”

  “很好啊。”

  “是啊。我最庆幸的是自己有一双爱好音乐的耳朵,很多时候,我就沉浸在音乐之中,就是上下班的路上,都是塞上耳机的。觉得音乐太神奇太美了。我喜欢听各种风格的音乐。在音乐声中我的忧郁就会一扫而光。”迷林笑眯眯地说。

  “这也是生活的意义。”

  “我要更正我的话,我生活的意义不仅在于有一份真实的爱情。不许笑话我朝令夕改哦,我善于在变化中学习呢。”迷林咧嘴一笑,接着说:“就像你说过的,爱情就是一个梦。我也知道真实的爱情不是寻找而来的,而是可遇不可求的,很多人一生都不会遇见。就像一句话说的——爱情像个鬼,相信的人多,见到的人少。”

  “说得真恰切。”我笑。

  “早两天我看了一部讲述现今苏格兰同性圈子里女人故事的电视剧,叫《唇唇欲动》,那些女人全都混乱、滥情、玩世不恭、处处留情……使我想起一句话——女人像头发一样纷乱。快捷、刺激、多重角色或角色易位,就是这部电视剧给我的印象。我想,外国的模式就是我们将来的模式。我自认为思想算是开放、有弹性的,但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玩世不恭,这种现代快捷爱情。和你小说的纯情比较,真的是两个极端啊!不过,看了也深深感受到,原来滥情才轻松,纯情真的是负累。哈哈哈……”

  “将来的社会会怎样谁也说不准。不过我觉得主流观念还是要纯情的,或者某一个历史时期偏离了,但最终还是会回到追求美好的路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禁锢久了会出现一个放浪混乱的时势,浮华动荡久了必然又会回归对‘古典’爱情的崇尚。什么事情都有这样的发展规律吧。只要人类没有完全蜕化为动物,始终会回归正轨的,这点无需我们操心。生命、社会以及自然对自我的张弛悲喜都有很强的自我调节能力。”

  “嗯,我同意你的观点,你总是善于站得高看得远。”迷林夸奖我,“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写小说,你的选择是对的。”

  “我只是有话想说,不说难受,又喜欢用这样的形式发泄,所以就要写,就停留在这么个初级阶段。”

  “喜欢写就行,热情是最重要的。而且不是谁都能写的,所以把意义定在写作上的人很少。应该庆幸你有这样特殊的爱好,这种方式的自我释放和心灵满足于己于人都是很好的。”

  “对不起,我把我自认为的意义强加在你头上了,实际上确实是因为不想你的才华被埋没。”

  “我明白的,等我有兴致的时候一定写,还要向你讨教,跟你讨论,到时候可不许你嫌我烦!”迷林笑道。

  “那当然。”

  2 下辈子我做男人一定娶你

  十二月的日本,雪花飞舞。穿着长大衣的乘客拉紧了领口,把围巾一直缠到口鼻上,才拎着行李箱走出机舱。沙扬年幼的时候到过日本,成年后就没再来过。穿过长长的机场通道,沙扬终于来到了出口处。许多人在喊叫,在招手、欢笑,还有不少手举纸牌子紧张地盯住出站乘客的。沙扬站住了,目光掠过外围的人群,寻找那张她怀想了十年的脸孔。

  “沙扬!这儿——”是蓝铃的声音。沙扬眼眶一热,紧紧咬住了下唇。

  蓝铃在向她挥手。十年,她几乎没有改变,不,变多了,眉眼、头发更黑了,皮肤更白了,身体更壮实了,看她的眼神也成熟、深沉多了,曾经毫无瑕疵的脸上,在颧骨的周围还散布着几颗醒目的斑点……这就是她日夜想念的人,她苦恋了十多年的人!沙扬几乎把嘴唇咬破了,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蓝铃向她伸出了手,她握住了那只温暖、宽厚、略显粗短的手。

  前来接机的蓝铃开着与沙扬一样的车:日产天籁。连车的颜色都是一样的:晨曦紫。蓝铃抢过沙扬手中的拉杆箱,把它扛进了车尾箱。上了机场高速,沙扬感觉整个人飞了起来,耳边舒缓的钢琴曲也无法平静她的思绪,这种茫茫然、飘飘然的感觉让她一度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蓝铃为她订了一家比较高级的商务酒店,这家酒店得天独厚的优势是毗连一个树木繁密的公园,公园里栽种的又多是松树,所以虽然已是严冬,大多树都还苍翠地绿着,雪花在那塔形的树上落了脚,使树在庄严里多了几分妩媚。旅馆的二楼是餐厅,三楼有会议室。沙扬住五楼。

  放下行李,蓝铃便带沙扬到二楼用餐。餐厅异常洁净整齐,菜式也极其丰富,有日本料理,有中餐,也有西餐,大餐厅的外围有一圈独立的房间,蓝铃把沙扬领进了一个雅致的小房间。

  “想喝红酒了。”席间沙扬说。

  “好。”蓝铃马上传服务生上来两瓶红酒。

  她们一边喝一边闲聊,旅游、文化、运动、体育比赛、日常琐事……还是那么投机,那么默契,那么愉快,话题怎么说都说不完。沙扬下飞机的时候是中午两点,进餐厅是四点三十分,这时候已经夜幕降临、街灯辉煌了。夜间十点,她们离开了餐厅回到住房,蓝铃客气地示意沙扬先行,在沙扬进房后才跟着进来。这个利落大咧的女子也不关房门,就让它洞开着。逗留了大约半小时,蓝铃叮嘱了一句“早点休息,明早来接你”就告辞回家了。

  重逢的第一天,她们都没谈各自的家庭。

  接下来的每一个早上,蓝铃就来接沙扬一起去吃早餐,然后带她去公司上班。蓝铃的公司不大也不小,大概十来个员工。蓝铃有独立的办公室,除了居于主要位置的大办公台和转椅,还有一张黑皮沙发和一个不小的壁柜式书橱,两盆室内植物。书架内大多是专业书籍和工具书,还有几本英文小说,也有几本中文诗集,日本的旅游杂志也有,蓝铃处理事务的时候,沙扬就在一旁看书看报,并不觉得乏味无聊。

  蓝铃是一个完全忘却了家庭的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一日三餐都在外面解决,夫妻两人分别开公司,各自忙于处理自己的事务,孩子由蓝铃父母带着,蓝铃的父亲过去是中学教师,母亲也是有文化的女人,所以孩子的生活起居以及教育完全无需他们夫妇操心。这个已到中年的女人,过着的依然是年轻人的生活:随性、自在,无牵挂没羁绊。

  沙扬在日本逗留了一个星期,除了睡觉的时间,她们都在一起:进餐,上班,逛街,到海边散步,开车四处兜风,晚上十点准时回到旅馆。沙扬留意到了,每次进旅馆的房间,蓝铃总要放慢脚步走在后边,让沙扬先进房后她再进入,每次都会由着房门大开,绝不关上。这种原以为是大咧实际是很用心的戒备无疑让沙扬的自尊心大受伤害。但是,她也很清楚,假如房门关上的话,她绝对没有定力控制自己奔流的激情,说不定在某个瞬间她就会不能自已地爆发……蓝铃的谨慎是不无道理的。“不能有超越友谊的举动”,蓝铃在这点上是毫不含糊的,每晚十点半一到,她必然会离开沙扬回家,就算沙扬暗示或极力挽留,她都不会多留一刻。这个冷静的女人,除了在机场上重逢的那一次握手,再没拉过沙扬的手,也刻意地小心保持着与沙扬的身体距离。

  有一晚,她们依然在沙扬住宿的旅馆进晚餐,在喝了两瓶红酒后,微醉的沙扬从手袋中掏出钱包,取出一张荷包照,递给蓝铃。

第十八章    钟声幽扬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天台全文最新+番外章节

正文卷

天台全文最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