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魔城镜都（2）
洛玉笙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只消瞧上一眼， 便能够明白。玉裁冰心中暗笑， 故意作出了一种虚弱的姿态，她掩着唇轻咳了一声，让那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沁出， 再用眼角的余光看洛玉笙更显得惊慌失措的神情。
“师姐，你还需要吗？”洛玉笙的担心是自心底发出的，只要瞧见玉裁冰受伤， 她便觉心神不宁，身上似乎也被剜了一刀，难道是生死契带来的副作用？她没有继续思考下去，扶住了玉裁冰， 右手双指并拢， 点在了她的眉心，朝着她体内输送着灵力，至于像之前那般渡气，她是不敢为的。
“无碍。”玉裁冰口中说着这两个字，可是身体却紧靠着洛玉笙，一只手也极为自然的搭上了她的腰。她确实在下坠的时候遭遇到了强大的冲击， 神魂有些受损， 可是她本身的恢复能力极快，得洛玉笙的那一口仙气， 很快便没有什么大碍了，可眼下， 她想多瞧一会儿洛玉笙面上紧张和担忧的神色，便故意这般作态。洛玉笙又哪里知道自己冷冰冰的师姐会有此行为？
人间的集市中人来人往，这镜都自然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这行走的是真正的人还是一抹镜像。来往的小贩推着车，口中大声地吆喝。街道两旁的铺子悬挂着幡旗，在风中招摇。年轻的书生坐在小摊子前作画，时不时地抬起头压住那飞扬的画幅，生怕它被风吹走，而乘着轿子的小姐，掀开了轿帘抿唇一笑，引得来往的人呆愣如鹅。
洛玉笙扶着玉裁冰行走在这些人里，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人世间。
“里面的到底是人是妖还是魔？”洛玉笙不由得发问。
玉裁冰轻笑了一声，问道：“重要么？”
洛玉笙默然无语，自然是不重要的，在这宁和的镜都中，不管面对着哪一族，都很难让人起杀心。天道有常，她决不能因“非我族类”便大开杀戒。
在镜都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一尊高数丈的白玉塑像矗立着，供来往的人朝拜。洛玉笙才靠近了那一处，就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的，甚至还听见了刀剑相击得动静，这彻底撕裂了镜都中的平静。平日里极为无聊的人都是好事者，见前方有一圈人围成了一堵墙，自然也要跟过去看热闹。霎时间，书生放下了笔，吆喝的小贩也拔腿就往前方跑。
洛玉笙的面上满是茫然，她伸手扯住了一个快跑的人，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前方有人打架。”那人甩下了一句话，便挣开了洛玉笙的手，匆匆忙忙地向前跑去。
洛玉笙微仰着头，她想要看清楚前方的动静，可是免不了被那一尊塑像给吸引了目光。塑像的面容在眼中模糊了又清晰，不住地转换，而她的脑海中似是想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不断蛊惑着她向前靠近那塑像。只是她才拉着玉裁冰的手要往前方走去的时候，便听见了“轰隆”一声巨响，那白玉塑像被人给打碎了。
破碎的玉石落在了地面上，扬起了一片飞尘，与之响起的是镜都百姓的大喊大叫。他们不再向前围堵，反而满是惊恐地奔跑，朝着四面溃散，口中还嚷嚷道：“砸坏了神的塑像，会招来天谴。”镜都是魔城，是一座魔域，所谓的真神也只是那堕入魔道中的魔界尊主罢了。
“怎么了？”玉裁冰见洛玉笙眉头紧锁，面上流露出几分痛苦，也不再装成虚弱的模样，她的手贴在了洛玉笙的前额，声音中充满了关切。
眼前似是笼罩着一片迷雾，她不止看不清不远处的塑像，甚至连跟前的玉裁冰都有些模糊。伸出手抓住了玉裁冰的手腕，握住了那真实的存在，她的心才稍稍地安定了些。唇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她低喃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尊塑像碎了我也能感同身受。从六道轮回塔中出来，这种异状便一直持续着了。”
玉裁冰闻言眼前一亮，她问道：“你进了哪一道？”她一直没有过问六道轮回塔中的事情，原以为不会有什么，可现在看来与她所想的并不一样，受到轮回塔的影响，她恐怕能够想起一些东西来？然而自己经历了那一场，却依旧是处于混沌中呐。
“魔道。”洛玉笙也不隐瞒玉裁冰，将自己在轮回塔中所见所闻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才紧张地问道，“难道我在轮回塔中的时候，便已经堕魔了？可是身上并没有出现那道怪异的纹路呀。”
“没事的，你不要太忧心了。”玉裁冰抚了抚洛玉笙的后背。
洛玉笙一颔首，独自沉思了一阵，她揉了揉眼睛，又偏头望玉裁冰，问道：“师姐，你的伤好了？”
“……”玉裁冰沉默，半晌后才开口道，“往前走，去看看是谁破坏了这塑像吧，总不会是镜都中的人。”
洛玉笙的神思又被她的话给牵走，微微地一颔首算作是应答。镜都的人将塑像当做神来朝拜，当然不会去破坏它，连言语上的亵渎恐怕都不肯。唯一的可能便是外来者，除了他们一行人，还有谁会闯入无名墓中？
走到了广场的边缘，这才看清楚那持着剑站在了碎裂石块中的持剑男子，他的眉目冷凝，面上笼着一抹凶煞之气。在他的身后，释昙华不顾男女之别，扶住了昏迷的孔翎，正一脸忧郁地望着孟霄。
果然还是他们几个。
“洛仙子——”释昙华一眼就看到了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的洛玉笙二人，一改之前沉默的姿态，面上甚至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将法杖插在了地上，腾出了一只手朝着洛玉笙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快些走来。
在从孟霄的身侧走过时，洛玉笙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抹异样的气息。她瞥了孟霄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指着释昙华怀中的孔翎问道：“她怎么一回事？”
见洛玉笙发问了，释昙华还以为是关心，忙不迭将这个烫手山芋推向了洛玉笙，口中应答道：“下落的时候她的法器破裂了，一时间震伤了神魂。洛仙子，你扶着她些。”
洛玉笙佯装没听见这句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被释昙华推开的孔翎失去了依靠，顿时软在了地上。释昙华抿了抿唇，一脸懊恼，可也没有再扶起孔翎了。
玉裁冰左右张望了一阵，沉声道：“玉璧呢？”
释昙华一颔首，双手合十，叹息了一声：“落下来时，便不见玉璧仙子的踪迹，我们寻找了一阵，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玉裁冰“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可是眉心却一点点地蹙了起来，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一抹怪异的光芒。
“他在做什么？”洛玉笙指了指始终默立的孟霄，低声问道，“好端端地怎么打碎这尊塑像。”
释昙华摇头，苦笑了一阵道：“这儿是镜都，洛仙子可记得那魔将说得话？所谓的镜都其实就是魔窟，这供人朝拜的神自然就是魔尊。孟长老说此处魔息最重，他要打碎这尊塑像，清除魔息。”
洛玉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追问道：“所以现在孟长老是清除了魔息？”
释昙华没有吭声，他也不知道孟霄再做什么，在靠近镜都时，他们确实感觉到了强大的魔息，可是等到走近时，什么都感受不到了，难道是因为身在此间，便无知无觉？他颂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转向了孟霄，目光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静立许久的孟霄终于又动了起来，他的右手上扬，长剑骤然出鞘，如同一条游动的白龙。剑身在半空中旋转着，剑意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只听得一声高喝：“破！”长剑便猛地朝着地下冲去。剑身才没入石砖的缝隙中，便传出一阵啪嗒啪嗒的响动，地面上的裂纹以长剑为中心，向着四方漫延，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他们一行人网在了其中。
洛玉笙终于想明白孟霄身上的异样是什么了，那是六道轮回塔中残余的魔道气息，很可能孟霄没有闯入剑道，而是以身化魔了！这样的猜测让洛玉笙心惊，她想要阻止孟霄的行动，然而这时候，玉裁冰蓦地伸手按在了她的肩上。身上顿时像压了一座大山般沉重，流淌在周身的灵力此时也被挤压的，难以运用自如。“你——”洛玉笙满是震惊地望向了玉裁冰，可是从她的脸上看见了同样的、灵力被压制的痛苦，她又慢慢地打消了心中的疑窦。
她不知道孟霄要做什么。
她想要阻止孟霄，可偏偏有心无力。
一道狂啸声是从地底传出来的，孟霄张狂的笑声与之相和。
原本宁和的镜都霎时间便被冲天而起的魔息给填满，地面上的石砖开始一块块崩裂了，一堵被黑气笼罩的墙慢慢地从底下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