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端午这天一早，沈家的门被敲响, 扬河衙役带着文书过府。沈仲南接了之后留衙役在府上吃饭, 随后便命人去后院通知沈文昶，让其准备行囊, 明日一早启程。

　　沈文昶只收拾四季衣衫，再带一把红缨枪和青锋剑, 不消一炷香便已收拾妥当。进内屋去唤陆清漪时, 呆愣在门口。

　　“这是要做什么啊？”沈文昶瞧着屋内, 好似被打劫了一般。

　　“我们要在扬河常住，自然多带点东西。”陆清漪边理着自己的妆奁边道。

　　“可是，可是路上带这么多东西太招摇了，你就四季衣服带几件, 胭脂水粉带一点点，余下的都可以去扬河再买的。”沈文昶脸上闪过一丝怕意, 这么多东西她想想就犯愁, 投客栈还得从马车上搬下来, 离开的时候还要再搬到马车上，尽折腾了。

　　“咱们去扬河之后，可就领不了家里的月钱了, 就靠你那点俸禄，咱们置办不了多少东西的。”陆清漪心里有数, 觉得都带齐了，去了之后就能少花点银子。

　　“咱们走的时候爹会给我们银票的。”沈文昶对此深以为然，甚至不会少给了。

　　“可你都成家立业了, 再拿家里的，会不会不好？”陆清漪手下动作不停，将首饰盒落上锁。

　　“为什么会不好？家里有钱不花，堆在那里留着欣赏吗？人可就一辈子，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该花就花，咱们又不是要败家。”沈文昶对此事看的非常开，该花就花，又不乱花，纠结什么？

　　陆清漪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想想也是，人生如白驹过隙，像前世那般给后人留下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到头来也没见得后人有多上进。

　　“好，就带几件四季衣衫和首饰，余下的到了扬河再买。”陆清漪站了起来。

　　一旁的小柔闻言直接蹲坐在地上，终于解放了，这要整理一天她得累瘫了。

　　“这才对嘛，走，咱们和小秋儿包粽子去。”沈文昶牵起陆清漪的手，陆清漪临出门时回头看向小柔，“对了，小柔，把不带的东西收拾一下放回原处。”

　　“啊？？？”小柔刚寻思歇息一会，听得此言嘴一憋快哭了。

　　“我会争取早点回来帮你的。”陆清漪笑着安抚一句，便被沈文昶牵着离开。

　　此时京城内，程意和许进文正在街道旁的小摊子前吃粽子剥鸡蛋，吃的正香的时候，只见前面一纵皇家侍卫飞驰而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许进文疑惑道。

　　话音刚落，只见皇家侍卫在贡院门口停下，在公示栏刷了两下，往上贴东西。

　　“发榜了，发榜了！！！”少时贡院门口便有书生大声呼喊。

　　程意闻言一愣：“发榜了？这次怎么快？”

　　“四哥，走啊。”许进文丢下粽子，拉着程意就往贡院跑。

　　二人到榜前时，前面已经挤满了人。

　　“这次怎么这么快啊？历来都要一个月才出结果的。”人群里有人说话。

　　“听说朝廷急着选人呢，我亲戚在兵部是个司干，听他说北川和西番那儿，都得派人过去呢。”

　　“嗯，我听我爹说过一次，陛下对这次选才很重视，往常这阅卷都是考官的事儿，这次陛下直接让考官把卷子送进宫，陛下下朝后带着几个考官亲自阅览，这名次也是陛下定的。”

　　程意在后面听着众人谈论，心里骇然，陛下亲自定的名次吗？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看来陛下当真求贤若渴。

　　“进文，走，不看中榜，咱们先去西榜看。”程意扯着许进文走。

　　“啊？先看四哥的吧，我，我的最后看也行。”许进文觉得自己考的不好，心里已经猜到结果却又害怕。

　　“这里人多，挤不进去。”程意拉着许进文往西榜走，西榜看榜的人也不少，二人在人堆里看榜，看了半晌也没有找到许进文。

　　“唉，我有预感，中不了。”许进文叹气道。

　　程意觉得不应该，难道她猜错了？程意不信从上到下又看了一眼，结果还是没有。

　　“唉，考了四次了，还不中，我还是回家种地吧。”前面一个极胖的书生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四哥，咱们去看中榜吧。”许进文虽然对自己的文章不满意，可也心存几分侥幸，如今希望破灭，情绪有几分低落。

　　程意点了点头，临走时往榜单上瞥了一眼，只一眼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目光盯着榜单最下面，那个刚刚被胖书生遮挡的地方，“进文，你看那里。”

　　许进文顺着程意的手看去，瞬间愣住了，他的名字被写在最下面，许是纸张不够了，在下面续了一块。许进文连忙上前，蹲在自己名字前，虽然是续上的，可到底是中了的。

　　“四哥，我中了？”许进文站起来看着含笑的程意，“天啊，我中举人了，我中举人了，我也能中举人。”

　　“此番是陛下亲自主持的，我想陛下不是想选拔那种只会做诗词歌赋的，而是想选拔有真才实干的，士农工商如今多有漏洞，这些方面策论如果能有些见地多数都会被录用。”程意笑着拍了拍许进文的肩膀，这也是他适才听人群中的人谈起之后，觉得进文中举有希望的原因。

　　“还要多谢四哥常在我耳根谈论朝廷体制不妥之处啊。”许进文开心不已，“我本来还在想中举成亲此生不知熬到何时呢，不成想，我也能年少中举。”

　　“瞧你开心的，走，陪我看看中榜去。”程意轻轻握了握拳头，她也紧张，此番她有意避锋芒，除了策论，其余都答的中规中矩。按考官来选大概能在十名开外，如今陛下来选，那就未知了。

　　二人来到中榜，从上往下看，只一眼就看见程意的名字。

　　“四哥，你是第四名啊。”许进文指着榜单，眸子里尽是钦佩之情。

　　程意瞧着榜单露出笑容，她大抵知道殿试该如何答了。

　　“可是孟轲怎么能考中第三名呢？”许进文瞧着榜单，看向程意时已然有些担忧，那个赌注........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孟轲吴骖本就有才，张子辽点拨几句没有不通的道理。”程意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许进文闻言猛然想起那日遇见他们三人有说有笑逛窑子。

　　“朝中有人就是不一样。”许进文撇了撇嘴。

　　“行了，走，回去接着吃粽子。”程意了却心事，只觉得神清气爽。

　　“四哥，咱们都中了，还吃什么粽子啊，咱们也去吃大餐如何？”许进文满脸的兴奋。

　　“成啊，走。”程意闻言爽快地答应下来。

　　南通，临近午时，沈文昶和陆清漪带着粽子去了程家。下人来禀之后，丽娘挺着肚子出去迎接。

　　“丽娘，身子不便，就不用出来迎了。”陆清漪快步走上前，扶住丽娘。

　　“哪里有那么紧要，走动走动就当散步了。”丽娘笑着，将人往前厅带。

　　“程意也真放心，你都怀了身子她要去京城。”陆清漪扶着丽娘坐下。

　　丽娘闻言维护程意一句：“她早前与人打赌，不得不去，前几天来信回家也问过我日常起居，她在外，还是牵挂我的。”

　　陆清漪见丽娘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也被感染，瞧了眼坐在旁边的沈文昶，笑道：“程意还算细心的，不像我家那位，从不问我日常起居的。”

　　沈文昶正端着茶盏喝茶，闻言看了眼陆清漪：“你都在我眼皮底下，我有什么不知道，还用问吗？”

　　“你瞧她，对我说话从不体贴，我说一句她便有十句八句等着回我。”陆清漪嗔了沈文昶一眼。

　　“得，我不说了。”沈文昶笑着摇了摇头。

　　丽娘拉着陆清漪的手道：“你家这位已经很不错了，我以前只当她是混混头子，如今看倒比那唐鸿飞强十倍呢。”

　　沈文昶闻言笑容渐渐消失道：“鸿飞他，许是有难言之隐。”她觉得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即便真要娶妻，也会给婉儿一个交代，不能不声不响就走了，什么话都不留下，让婉儿姑娘空等着吗？

　　“什么难言之隐？他能有时间回家，自然也有时间去找婉儿，结果他连找都没找，自己去京城娶大户人家的小姐，对婉儿一句话的交代都没有。”丽娘不愿意听了。

　　沈文昶默默无言，唐家伯父看不上婉儿的身份，只是鸿飞那会打心眼喜欢婉儿啊，难得回家一趟，为何不来寻婉儿呢？

　　“婉儿姑娘当真出家了？”

　　“嗯，如今带发修行，今日端午，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丽娘叹道。

　　沈文昶低头沉吟片刻道：“不若我带两个粽子去看看她吧。”

　　此言一出，陆清漪和丽娘同时偏头看向沈文昶，陆清漪眸子闪过一丝戏谑。

　　“咳咳，总算相识一场，娘子，我们一起去吧。”沈文昶连忙补充道。

　　“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陪丽娘说说话。”陆清漪笑道。

　　沈文昶不知道陆清漪说场面话还是真心话，便道：“还是一起去吧？”

　　“你放心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陆清漪面上如常，婉儿已经出家，她心生怜悯，自然不会陪同沈文昶双双同去，真若同去好似在人家姑娘伤口撒盐一般。

　　沈文昶见自家娘子面上并无试探之意，便提着两个粽子离开程家。

　　走至山脚下，远远地只见一个小尼姑手里端着洗衣盆被一个男子纠缠着，小尼姑偏头时，沈文昶见是婉儿，想也未想，快速跑了过去，临近时一个腾空，右脚狠狠地踢在男子肩上。

　　陈思允正要献殷勤替婉儿拿盆，眼看要成功时，肩膀钝疼，整个人被踢倒在地。

　　何婉儿心下一惊，待看清落地之人后整个人呆愣在原地，沈文昶好似比她印象中成熟不少，且整个人英气勃勃。

　　“婉儿姑娘，你没事吧？”沈文昶内心十分难过，第一次见婉儿姑娘一身尼姑服，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若遇良人，何至于此？

　　“没，没事。”何婉儿躲闪着，摇了摇头。

　　沈文昶随看向倒在地上的人，刚要开骂，觉得眼熟，上前两步，见是陈家后人，便道：“原来是你啊，你们家不是书香之家么，怎么，晴天朗朗，戏弄出家人？”

　　陈思允额头上布满冷汗，肩上锥锥的疼，目光紧紧地盯着何婉儿，对方面对这沈公子时的神情全落在她眼里，怪不得，怪不得这些日子以来对方对她无动于衷，原来，原来芳心早许别人，她迟一步么。只是，这沈公子分明有妻，难道，难道是为此事，死心出家？

　　“沈公子怕是误会了，我只是要帮她拿东西。”陈思允说话声十分虚弱，她虽也习武，可并不热衷，实在抵不住沈文昶这一脚。

　　沈文昶闻言看向婉儿，婉儿忙道：“她确实是要帮我，只是我已出家，便想自食其力。”

　　沈文昶脸颊顿时红了，连忙上前把陈思允扶起来：“我以为歹人呢，下手重一些，你没事吧？”

　　陈思允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强笑道：“你若下手在重些，可以直接帮我准备后事了。”

　　何婉儿闻言猛地抬起头，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

　　沈文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虽然忌讳陈家人，可这次是她不对，态度极好：“这样，为表歉意，我这有二两银子，你多买几只鸡补补。”

　　“多承好意，我家不却钱。”陈思允将沈文昶的手轻轻推开。

　　沈文昶闻言将钱收了，朝陈思允鞠躬道：“那我给陈公子赔一大礼。”

　　陈思允右手握着左臂道：“沈公子也不是故意的，思允并非得理不饶人之辈，此事作罢。”

　　沈文昶此时方对眼前人生出几分好感：“下次再遇，请你饮酒。”随后看向一旁的何婉儿道：“我听丽娘说过了，鸿飞他，他回南通时没来找你确实不对，你，你不打算等他日后他也没有理由怪你，只是用不着出家啊，没有鸿飞，还有别的良人。”

　　陈思允听得此话，心下大惊，看出何婉儿对这沈公子有情她已然难以接受，怎么，怎么还有一个什么鸿飞？眼前的姑娘明明看似不谙情事，怎么，怎么感情会如此丰富？

　　何婉儿微微一叹道：“经历许多事后心已经死了，你，你若见到鸿飞，替我带句话，我衷心祝福他，但他与我的事就此终结，我与他再无瓜葛。”

　　陈思允抱着胳膊缓缓抬腿，默默地往山上走，她的心好乱，她是个不许伴侣心里存有别人的人，若是如此，她宁肯独自一人。她现在终于明白，连日来为何使劲浑身解数也得不到对方一颗女儿心，原是心有所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