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照顾
赶回平州，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下了车我就迫不及待的往医院跑，坐班的护士见到我在走廊上风风火火的跑着，赶紧喊停，但是我没有理她，脑子里旋转着奶奶的病床号。找不容易找到房号，我立马推门进去，病房里住着三个病人。我爸在最靠窗的病床边。看见他，我微微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我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往外面冒。刚才开门的动静太大了，屋里的人都投来了不满的眼神。我死死的抿着嘴，轻轻地走过去，全然忘了身后还带着木西子。
站在病床边，我看着奶奶带着氧气罩，显示屏上的心电图起起落落。看着奶奶安详的睡颜，我双手捏住床头杆，将自己心里即将喷涌的呼啸声压住了。木西子轻轻地走到我身边，先和我爸打了声招呼，然后站在我身边。屋子里的灯只剩我爸桌边的台灯。木西子将帘子拉上，找了凳子，将我按在我爸旁边，自己坐在我的旁边。
我爸一直用双手撑着头，时不时发出哀叹。奶奶的呼吸很匀称。我断了线的珠子落在裤子上，晕染了一块又一块。这一夜，我们大家都没有开口说话。夜是那么静，呼吸声是那么明晰。赶上了，赶上了。扭成麻花的心算是松了些。不知不觉中，我靠着木西子睡着了。等醒来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我爸不在了。我的身上搭着毯子，看着木西子正端着盆走进来。
“你醒了。”说着，木西子便对着我微微一笑。看得出，木西子跟着我受累了。头发有些散乱，眼角露着疲惫。我的心里有些惭愧。木西子将盆放在桌边：“你爸去买早餐了。”我看着木西子将帕子挤干了水，然后走过来拿起奶奶的手慢慢的擦拭着：“我奶奶在病床上的时候，我经常看到爷爷这样做。现在想来，也只能做这些简单的事了。”说完，我看到木西子嘴角浅浅的笑意。
我听在心里，微微一酸，赶紧吸了下鼻头，将木西子手里的帕子接过来：“我来吧。”木西子没有争，很自然的将帕子交在我手中。我坐在床边，将奶奶的手心手背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时间在奶奶的手上划下了深深浅浅的沟壑，诉说着岁月的流逝。奶奶的皮肤粗糙干瘪，我却不觉得硌手，反倒觉得握在手里十分舒服温暖。
擦完了，木西子主动地将帕子拿过去，清洗好了又递给我。我接过帕子时，看着木西子微微翘起的嘴角，心里感到十分安适。转身，继续拉起奶奶的另一只手擦拭。
我爸回来后将手里的包子递给我们，然后坐回他的位置上凝视着沉睡中的奶奶。我将包子拿在手中却食不下咽。木西子凑过来小声的提醒我：“多少吃点，身体得撑住了才能守着奶奶。”我看了眼木西子，她大口大口的将包子往嘴里送，眼里是满满的真挚。我也跟着吃了起来。
吃完东西，我们排排坐，我爸才慢慢开了口：“年初你奶奶在厨房晕倒，送医院。醒了闹着要回家。没过几天又晕了。医生说还是留院多观察几天。老人的身体机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停了。你奶奶却不愿意待在医院，说是死也得死在家里。听说你考研过了，她一激动又晕了。这回送到医院她才松了口，一定得撑到你考上。”说着说着，我爸就撑着脑袋，嗓子开始沙哑：“只是最近，她总是睡不醒，醒了也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又睡了。。。”
我静静地听着，认真的端详着奶奶的睡颜，希望她能睁一睁眼，看到我回来了。
天恩在中午急冲冲的赶到了医院。我们一家人围坐在床边，静默的守着奶奶。护士按时来换药物，提醒我们注意事项。为了让我们一家更好的守护好奶奶，木西子担起了责，跑进跑出，鞍前马后。我知道，她是希望我们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奶奶身上。
到了下午，奶奶才微微睁开朦胧的眼睛，我们惊喜的都扑在了她的跟前，但是奶奶说不出话，深邃的眼睛看着我们。我的眼眶瞬间湿润。看到奶奶抖动的手指，我立马拉住。天恩也抽泣了起来。奶奶眨着眨着眼，没一会儿，又睡了。
等奶奶再度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精神头要比下午好多了。天恩收起了眼泪，坐在奶奶身边跟她唠着嗑，我坐在一边，手心里死死地抓着木西子，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我爸将奶奶的床稍微调高了一些，奶奶慢慢的扫过我们，眼里十分晶亮。奶奶慢慢的将手抬起来，手还没碰到氧气罩，我爸已经将奶奶脸上的氧气罩拿开。
奶奶欢欢喜喜的看着我们，慢慢的开了口：“你们都回来了。”奶奶一句话，牵动着我们所有人的心，大家的眼眶又开始湿润了。奶奶向我伸着手，我一把握住。奶奶又扫过天恩，和往常一样开始唠叨：“你们是两姐弟，打了骨头还连着经，天恩有什么事，多多当姐姐的得多照顾着。”奶奶将目光放在我身上，我头如捣蒜立马附和。奶奶又冲着天恩道：“你是弟弟，多多有什么事，你也得出一份力。不要总想着占姐姐的便宜。”天恩吸着鼻子点头。奶奶又转过头看着我爸：“你呀，儿女都大了，少替他们操心了。”
我爸极力稳着情绪喊着：“妈，我知道了。”
奶奶笑着又把目光放在了木西子身上：“木西子来了，真是的，多多又劳烦你了。”
木西子摇摇头：“不劳烦。都是多多在照顾我。”
奶奶将目光又在我们身上一一扫过，然后拍了拍我的手，又伸手拉着天恩：“你们都回来了，真好。”奶奶说着说着眼睛慢慢地闭上，然后又猛地睁开了眼，咕哝着：“真好。”说完，慢慢的闭上沉重的眼睑，向后靠着又睡去了。大家憋住的眼泪哗啦啦又滚落了下来。我爸将床调平，将氧气罩给奶奶戴上，继续守在她的身边。我和天恩也旁边，不离分寸。木西子的电话响了，她急忙的跑出病房接听。
时间慢慢地走着，奶奶沉沉的睡着，我们默默地守着。只希望她明天也能醒来和我们聊上几句，后天醒来还能和我们聊上几句。。。哪怕是重复的问题，重复的言语，只要是从奶奶口里说出来，就是莫大的慰藉。
我们撑着精神熬过了子夜，熬过了一点，奶奶却没有熬过二点，在一点四十七分，她跃动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机器上显示着一条条直线，吓得我和天恩都惊呼的跑出去叫医生。整间病房被我们吵得不能安眠。
当医生确定的告诉我们奶奶已经安然离世后，我转身就靠着木西子的肩头嚎啕大哭，病房里哀嚎遍野。也许是我们的哭声打扰到了其他病人，也许是还有病人急需入住，医生建议我们将奶奶的遗体运到殡仪馆，医院有专门负责的护工。我的脑子里回旋着奶奶握着我的手叮嘱我要照顾好天恩的画面，仿佛就在前一面，心里实在是没有精力处理她的后事。主导大局的还是我爸，他果断的接受了医生的建议。我哭得有气无力，手被木西子牵着，看着奶奶被盖上白布推出病房，推进灵车，被放进棺材里，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在殡仪馆，我和天恩跪在奶奶的遗像前哭诉不止。
太阳升起来后，陆陆续续有人来祭拜，我爸开始招呼客人，天恩在前前后后的忙碌，木西子也在替我忙碌着。而我，一个人跪在垫子上，耳边是喧闹的人声、麻将声。我沉重的思绪飘回了儿时，妈妈过世的时候。院子里也是热闹非凡，大家吃吃喝喝，吵吵闹闹，似乎没有人在乎谁的离世，只是有了聚在一起的借口。悲凉之感席卷我的身心。
“多多。”我从思绪里走回来，抬头看到一脸疲惫的木西子。她正撑着笑：“起来吃点东西吧。你这么跪着，林奶奶知道了，心里会难过的。”说完，木西子向奶奶的遗像看过去：“我觉得林奶奶更希望你和天恩能好好的生活。”顺着木西子的目光，我也看了过去。
遗像上，奶奶正面带笑容的注视着我，仿佛在说：多多，木西子说的很对，不要在乎别人，多关心自己，好好地生活，好好地。。。我的心头一软，眼眶又湿了。但是这一次我站了起来，腿脚发麻，身子一歪，恰巧被木西子扶着。我看着她浅浅的笑容，心里倍加温暖。不论是奶奶还是妈妈，她们所希望的不过是子女幸福安康。站直了身子，我朝着天恩走去，跟着他一起招呼客人。安排他们吃饭，张罗他们打麻将，陪他们说几句酸心的话，不论如何，大家的日子都得过下去。有时会和木西子的目光相触，我俩都是相视一笑，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过好当下。我相信，这才是奶奶更想看到的。
赶到医院时，多多横冲直撞，惹来怨声载道，我在后面给她善后，好在护士一听是去见病危的家人，便息事宁人，让我提醒她小声点。走到病床前，看着仪器上还在跃动的线条，我紧张的心总算放松了。虽然多多看上去十分难过，但是至少没有让她留下遗憾。我一直陪着多多，每一分每一秒，对此刻的她来说，都是泥足珍贵。我主动做事，希望她能不浪费一分一秒的陪伴林奶奶。第二天天恩也赶了回来。下午林奶奶醒了，但是没说什么又睡了。晚上又醒了。这一次，她取了氧气罩，说了些话。这些话就像临终遗言，我听着难受。但是我又羡慕的看向木西子。至少，她听到了林奶奶最后的话。快到两点时，林奶奶安安静静的走了。多多靠着我哭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反倒觉得哭一哭是好事。林爸爸听医生的建议将林奶奶的遗体运到殡仪馆，把只想准备好的遗像放上。多多和天恩跪在遗像前都哭了。我憋着声哭着。第二天，陆陆续续的人前来祭拜，多多的情绪十分低落，为了不打扰她，我帮着林叔叔招呼客人。但是每当回首看着多多摇摇欲坠的身子，我就于心不忍，还是前去宽慰她，生活得继续。多多看着我，眼里的迷茫慢慢消失，明眸一闪，站了起来，但是跪久了，她的身子不稳，好在我及时扶住了她。我俩相视一笑，一种相互扶持走完一生的感觉在我的心头流淌。多多似乎想通了，帮着天恩招呼。我在一边看着心里感觉棒棒的。一回首，看着林奶奶的遗像，我在心底坚定的告诉她：林奶奶，以后多多有我照顾，您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木西子真贴心 棒棒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