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因

  “唤他进来。”骆修崇吩咐济平。

  “我叫他进来过了,可是他躲躲闪闪,怎么也不肯进太清宫。” 济平哭丧着脸。

  “想必是宫内正气旺盛,他只是一介小妖,不敢入内。我们出去会会他,也算对他有个交待。” 骆修崇道。

  两人放下碗筷,一同来到宫门,果然是狐妖兆庆前来拜见。

  骆修崇道:“那虎妖已被我们收住,你和你的族人可以安枕无忧了。”

  兆庆听了,连忙跪下磕头,“多谢二位相助,我们狐族粉身碎骨难报恩人大德!”

  “快快起来!”傅承瑄赶快走过去搀起兆庆。

  “那虎妖可已经伏法?”兆庆问到。

  “我们只等他的天劫降临,让其自生自灭。” 骆修崇答道。

  兆庆听闻那虎妖并未被击杀,顿时急了,“那虎妖作恶多端,道长为何不将他杀之而后快?!”

  “杀了他便是乱了常律,不可再多说多做了。” 骆修崇甩甩袖子,走回了太清宫。

  傅承瑄在旁听到两人对话,也有些不解,但还是帮着骆修崇劝他,“你且回去吧。”说完看了看呆在原地的兆庆,摇了摇头,也回到了宫中。

  两人继续早饭,骆修崇吃饭时举止优雅,似不被刚才发生的事情所扰,只是不再言语,傅承瑄几次想问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等到骆修崇终于吃完,他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才问傅承瑄,“你想问什么?”

  傅承瑄见他终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立刻把一张好奇的脸凑过去:“你刚刚说的话,降妖除魔乃是道家寻常,不知道为何就是乱了常律?”

  骆修崇见他的脸突然凑过来,心里乱了一拍,连忙不着痕迹地向后躲躲,“天道自有安排,即便是妖,也不可轻易夺其性命。”

  傅承瑄不罢休,“刚刚抓住虎妖时,你还说要找个吉日散其魂魄,为何现在又要等他天劫?”

  骆修崇突然觉得头疼,第一次觉得人太过聪慧也不是一件好事,真是躲也躲不过,只好站起身来,“你可还记得那洞中的壁画?”

  傅承瑄也赶忙站起身来跟上骆修崇,“记得,是画着那九尾狐。。。”正说着,傅承瑄只觉胸口一阵疼痛袭来,一个踉跄,骆修崇发现不妙,立刻反身扶住他。

  “承瑄!”

  傅承瑄已然昏了过去,软绵绵倒在骆修崇怀里。骆修崇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把脉观瞧,见并无性命之忧,这才将他抱起回到了房间。

  (什么都没有发生哦。)

  待到傅承瑄转醒,才发现自己仍躺在骆修崇卧房里的床上,想起身,却发现身上酸痛难忍。

  “别动,来把这药喝了。” 骆修崇坐在一旁按住他的肩膀,端起一碗药,用勺子将药喂给傅承瑄。

  “什么时辰了?”

  “未时已尽。你八字太弱,最近与太多邪物接触,伤了身体,也怪我,没有考虑到这么多,让你受苦了。”骆修崇眉头紧皱。

  傅承瑄心想修崇果然厉害,连自己的八字都算得出,“没事,我自小体弱,父母命我带着这半枚宝玉,能佑我如意安康。”说着抬手从领口掏出那半块玉石。

  骆修崇只扫了一眼,“这确实是块宝物,万万不可摘下,否则就不是晕倒这么简单了。我已命济平去到傅府和京营卫报信,你这些天就住在太清宫吧,我帮你调理身体。”说完摇晃着起身,将喝完的药碗放在了洗脸的木盆里,又回头弯腰铺好傅承瑄脚边的被,到书架旁翻找书册,翻着翻着,又走回床边把傅承瑄脱在脚榻上的鞋摆整齐,然后走到桌旁斟了一杯水,结果却不小心把水洒在桌上,又急手急脚地去擦,最后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喝水,没想到险些呛到了自己。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傅承瑄笑得咳了咳,“修崇可是在担心我?”

  骆修崇没回头,像是十分窘迫,“你。。。你可还有哪里不适?”

  傅承瑄想了想,半撑起身子,将里衣掀起,“我这丹田之处,似有一股凉气环绕。”

  骆修崇回头,将傅承瑄白花花的肚皮看了个满眼,赶紧上前用被遮住,“不可着凉!”

  傅承瑄看他像是气到了一样,连耳根都红了,只敢小声嘟囔:“还好,这屋里挺暖和的。。。”

  骆修崇缓了缓,拽出傅承瑄手腕,指搭脉上,红着脸闭着眼给他号脉,“无碍,只是邪气入体。”说完坐到了傅承瑄身后,手掌附上他后腰处。

  傅承瑄只觉一股暖流从后腰处流入丹田,又出丹田经由全身,体内凉气尽散,缓缓吐出口气,“嗯。。。好舒服。。。”

  “好了,一会儿再用茱萸艾草水沐浴全身。。。”

  这时,一个小道士突然慌慌张张跑来禀报:“师兄,有人擅闯地牢!”

  骆修崇连忙把傅承瑄扶倒,站起身来,“承瑄,我去看看,你不要妄动。”说罢,挥袖随着小道士往地牢而去。

  傅承瑄觉得自己无甚大碍,想必是刚刚骆修崇给自己度的真气起了作用,终是放不下心来,起身穿衣出门,寻了人问了地牢方向,也赶了过去。

  待他来到地牢时,见一人跪伏在地,竟是兆庆,旁边还有几只小狐狸,恐怕是兆庆的族类,已被打成原型,七七八八倒在地上。

  骆修崇回头见傅承瑄跟了过来,连忙迎上去,“不是叫你歇着?”

  “我无事了,放心不下你,便跟了来。”

  骆修崇一听这话,顿时哑了口,仔细瞧了瞧傅承瑄的面色,确实没有异色。

  那兆庆嘴角挂着一道血痕,被人摁在地上,抬头恶狠狠瞪着骆修崇道:“道长当初说我们狐族助纣为虐,如今有妖不杀,何尝不是反正道而行之?!”

  “正道?何为正道?” 骆修崇回身挑眉问到:“兆庆,我问你,你可知自己是妲己后代?”

  兆庆皱了皱眉,“确实听族中老人讲过,但我们也不知真假。是何人后代有何干系?”

  傅承瑄想起洞中画着的九尾狐,没想到这些狐族竟然与那妲己有关联。

  骆修崇仰头叹了口气,“妲己一生作恶多端,魅惑君主,滥杀无辜。她逼迫比干剖心,比干死后,恐祸及,夫人陈氏带着两个儿子和大儿妻子妫氏逃出朝歌,途中遭到追杀,逃至于长林石室,追兵被一猛虎拦下,陈氏为救自己儿子儿媳,也为感谢猛虎救命之恩,以身饲虎,陈氏的恨意也被猛虎吃下,这猛虎便世代与妲己后人结下仇怨,生生世世祸你族人。正道便是天道轮回,恩怨相报。”

  兆庆听了这番缘故,整个人都愣住了,半天抖抖嘴唇,都没有说出什么话。傅承瑄在旁听了,更是惊叹不已。

  骆修崇又道:“这一世的恩怨已被我们解开,也是因缘相救,不必挂怀,我幸得恩师提醒,悬崖勒马,没有自己斩杀虎妖,违乱天道。下一世,你们狐族还是照样会被猛虎欺凌,只因祖先种下祸根,殃及后世。你且回山里去吧,从今往后,行善因,得善果,多多积下福报,或许可解一二。”

  兆庆低头,想起被虎妖残杀的同胞,眼泪蓄在双目内,眼眶憋得通红,“那妖妃逍遥一世,为何她种下的苦果要我们后人去尝?这就是道长所说的天道吗?!”

  “你今天想要闯入地牢,杀虎妖以报他残杀狐族之仇,何尝不是来世之因?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祸为福之因,福为祸之果。祸福相倚,祸福相随。祸福相互转化消长永不停息。如今的局面,可说是虎妖与狐族之间百世累积的结果,切不该相怨一人。”

  兆庆再不言语,心中满是无奈。

  “今日我放你回去,不可再生杀念,那虎妖天劫将至,会得报应,你们的仇,自有天道惩罚,切不要再种恶因,冤冤相报何时了?”

  骆修崇使了个眼神,擒住兆庆的道士们松开了手。

  兆庆心中悲凉,许久,他擦干了眼泪,跪下朝骆修崇和傅承瑄嗑了头,抱起身边化为原形的同族,转身离去了。

  “好了,大家也都散了吧。”骆修崇道,“济真师兄,虎妖可有异样?”

  济真答:“一切无恙,那狐妖刚摸进地牢便被我们擒住了。”

  骆修崇欣慰点头,“那便好。师兄,这位是京营卫步军统领傅承瑄傅大人。”

  “见过傅大人。”济真拱手。

  “承瑄,这位是我的大师兄,济真。”

  “见过济真道长!” 傅承瑄也上前见礼。

  “辛苦师兄了,快回去休息吧。承瑄身体抱恙,我留他在太清宫疗养几天。”

  “好,既然是修崇师弟的朋友,请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济真道长看上去二十五六岁,蓄着胡须,十分稳重有礼。

  “多谢济真道长,那便多有打扰了!”

  看他远去的背影,傅承瑄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修崇,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骆修崇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承瑄不必多虑,若是狐族从今往后多多行善,想必这报应很快就会消弭了。”

  “那。。。那修崇你呢?”傅承瑄急急问道:“你这次帮助狐族收了虎妖,算是破坏了天道吗?会有恶果吗?”

  骆修崇看他担心自己的模样,心中似有一阵暖流袭来,“别担心,师父在关键时刻送信给我,就是阻止我影响天道,如今我们只是困住虎妖,阻止其继续害人,而他的结果,就让上天来决定吧。”

  傅承瑄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此事也是因我而起,若不是修崇帮我,也不会陷入这般境地。”

  骆修崇道:“一切有缘有法,该相见时即相见,冥冥中自有定数。”

  “我回去一定求吴督统将这次的事上报朝廷,恳请朝廷嘉奖太清宫,嘉奖你!”

  骆修崇摇头,“嘉奖就不必了,也无需上报朝廷。”

  傅承瑄瞪圆眼睛,“那可不行!”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道:“那我以后,要是还有事求着你,可怎么好意思开口啊。”

  骆修崇嘴角微挑,没想到这小子并不是单纯想报恩,原来还有私心在内,“你我已是好友,你有难处我自会帮你,怎会稀罕所谓嘉奖?”

  傅承瑄难得见他一笑,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济平的话,脸色微红,“今后修崇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傅某也在所不辞!”

  “好,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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