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姣尘阁范诗遥?

  凌孤月心道:怎么会是她?

  数十年前,静山老人败于沈落之手,武林震动,许多人来屏川庆贺,其中就有范诗遥和她师父程霜。那时范诗遥只是个头上扎着两个小鬏的黄毛丫头,一双黑雾般的大眼睛总是好奇地盯着四周乱看,跟在程霜身后寸步不离。

  沈落卧床养伤,凌孤月却闲不住,休养了两天就蹦跶下了地。正愁没人玩,见前来的人中有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小女孩,便将她唤到了林子里。

  凌孤月倒挂在树枝上,嘴里衔着一根烧焦了的梅枝,“我听你师父叫你遥儿,那我也可以叫你遥儿吗?”

  范诗遥俏生生答道:“可以啊。”

  凌孤月一个翻身从枝头跃下,揪了揪她的发髻,自觉有趣地喊了声:“遥儿!”

  范诗遥落落大方地回应道:“月儿!”

  凌孤月顿感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你叫谁呢?”

  范诗遥柔柔笑道:“你啊。”

  凌孤月呸呸吐出口中的焦枝,道:“我是男子汉,你不能这样叫我,不然会很奇怪!”

  范诗遥点点头,立即改口道:“月月!”

  凌孤月道:“你别叫了!”

  范诗遥无辜地看着他,“为什么?月月不好听吗?我的妹妹也叫月月,或者我可以给你再换一个……凌凌?小月?阿凌?”

  凌孤月当时就感觉到这个女孩虽然外表柔美可怜,其实肚子里满是坏水。于是起着捉弄她的心思道:“听说你们姣尘阁的武功很是奇特,可以一边跳舞一边打人,不如让我见识见识怎么样?”

  范诗遥为难道:“阿凌哥哥,这不好吧……”

  凌孤月不容她犹豫,从树枝上折下一根枝条,以树枝做剑,指着范诗遥道:“遥遥妹妹,来吧!”

  范诗遥只好从腰间取下白绫挥舞起来,像是在跳轻盈婀娜的舞。

  凌孤月在一旁抱臂笑道:“这样怎么行呢?打架的时候你是要靠跳舞博取别人的同情好放你一马吗?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说罢拎着树枝上前刺去。

  没想到那条软绵绵的白绫一见到有人发出攻势,立刻变得凌厉起来,翻飞成蛇,在范诗遥的袖间不断穿梭,几招下来,凌孤月的双手就被那条不过半尺宽的白绫缚得紧紧的,手中的树枝也掉落在地。

  “你……你放开我!”凌孤月红着脸道,“你是客人,我是主人,客人怎么可以把主人绑起来?”

  范诗遥走上前一脸歉意道:“遥儿学艺不精,只学会用白绫捆人,至于怎么解开,师父还没教到。”

  凌孤月急道:“那怎么办?”

  范诗遥微笑道:“不如我们回大厅,让我师父帮你解开吧!”

  凌孤月一想到大厅中还那么多人,若是被人看到自己被这个小丫头绑回去,岂不是给师父丢脸?当下哼了一声,“我自己解决!”便离开了树林。

  一路回到沉冬榭,为了防止被别人看到,凌孤月还特意垂着手用宽大的袖子遮着双手,但手腕上的旧伤也因此裂开,鲜血渐渐染红了腕间的白布。

  凌孤月忍着痛走进沈落的卧室,刚一进门就喊道:“师弟,快帮我解开这破东西!”

  沈落正躺在床上,侧着脸静静地看窗外,沉冬榭的那片梅林已化为了灰烬,入眼只有一片焦土。半缕阳光打在他脸上,显得有些寂寞。

  待听到凌孤月的声音,沈落不自觉地挂上笑意,回头道:“师兄,你到哪里去了?”

  凌孤月脸色苍白,捂着渗血的伤口道:“帮我看看……”

  沈落看到他的手腕,脸上也是一白,“怎么回事?”

  凌孤月委屈道:“都是姣尘阁的一个坏丫头!师弟,快帮我解开……”

  沈落用刀小心地替他割破了白绫,捧着那双手一边为他上药一边轻声道:“师兄,你还是别出门了,好好养伤吧……”

  凌孤月点点头,惬意地和沈落并肩躺在床上,跟他抱怨道:“范诗遥真不可爱……”

  一别十年,凌孤月再也没见过范诗遥,只是听闻别人给她封了个什么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号,也不知道她变了没有。

  没想到绿鸢的姐姐竟会是她。

  底下的人继续说道:“虽然我已经确认你姐姐是范诗遥,但姣尘阁的人却不肯信,她们认为你早已在九年前死了,所以这次你们姐妹相认……恐怕会有点困难。”

  绿鸢低头摸了摸手中的花,道:“我相信姐姐见了我就会一眼认出我,就像我能认出她一样……”

  林珏道:“希望如此。”

  绿鸢道:“楼主,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早都冻死在了路边,现在也不会找到姐姐了。”

  林珏笑道:“疏影楼就是你的家,这么多年你伴在我左右,我早已将你当亲妹妹看待,陪你找姐姐也是应该的。”

  绿鸢却提裙跪下,“楼主的恩情绿鸢无以为报,只有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林珏忙将她扶起,责备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是贪图你的报答吗?再说,就算要报恩也要等你们姐妹相认后,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绿鸢弯了弯嘴角,笑道:“是绿鸢开心的糊涂了。”

  “对了,”林珏看了看她手中的花,“你曾说在你的印象中,姣尘阁种满了红药花?”

  绿鸢点点头道:“那是我小时候,姐姐天天带我到红药丛中,她告诉我红药可以入药,可以做红胭脂,还有个别名叫将离草……”

  林珏点点头,“也许这也可以作为你是姣尘阁的人的证据。”

  绿鸢有些忐忑道:“不过我离开了那么多年,不知道那些红药还在不在……”

  林珏安慰道:“你放心,据我所知,姣尘阁这些年一直种着红药。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明天咱们就动身出发。”

  绿鸢点点头,告别了林珏便出了门。

  凌孤月在房顶上守了一会,不知不觉夜幕已经来临,月上中天。林珏又回到了窗前站着,手中摩挲着暖烟玉,面带笑意不知在想着什么。

  凌孤月轻轻掩上房顶的那片瓦,脚尖一点,施展轻功,按原路返回了西街的布庄。

  回到布庄的时候,小稠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凌孤月将他喊醒,“困了怎么不到床上去睡?”

  小稠揉了揉眼,“师兄,你回来了……我在等你。”

  凌孤月笑道:“等我做什么?你困了先睡就是,我又不会跑了。”

  小稠道:“我给师兄准备了个好东西!”

  凌孤月在桌边坐下,眨眨眼道:“哦?什么好东西?”

  只见小稠神神秘秘地从一旁拿出一顶带着黑纱的斗笠,放在桌上道:“这顶帽子是我特意为你找到的,师兄你试试?”

  凌孤月拿起那顶斗笠,戴在头顶试了试,只见眼前被一层黑纱所覆住,从里面可以看得清外面,外面的人却完全看不到他的面容。

  小稠道:“师兄,你太惹人注目了,就怕路上再有人认出你来,所以咱们还是低调点好!”

  凌孤月拿下帽子,笑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小稠一脸骄傲道:“我见它在布庄的墙上挂着,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就问问老板卖不卖,老板居然问我要二钱银子!不过还好,我最会讨价还价了,就还了这个数!”小稠伸出手指比了个三,“师兄你猜猜!”

  凌孤月随口道:“三十文?”

  小稠道:“师兄你真厉害,一猜就中!”

  凌孤月笑道:“你也厉害,居然能跟布庄的老板还价。”

  小稠得意道:“有了它,师兄再也不用怕有人找你麻烦了!”

  凌孤月摸了摸那顶斗笠,明显被人细心地洗过了,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便道:“谢谢你,小稠。”

  小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嘿嘿笑道:“师兄不用跟我客气,这是小稠应该做的。”

  两人在布庄中休息了一晚,虽然这里条件不比客栈,房间中却也有两张床铺,茶水暖炉也还齐全。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凌孤月估摸着林珏他们已经出发,便也收拾了东西,和小稠沿着大路纵马西去。

  一路风尘,终于在五日后到了淠阳码头。

  码头附近已聚集了许多江湖人,等待大船回程靠岸。

  可惜天公不作美,就在大船回来的那晚,突然下起了暴雨,伴着狂风吹打着船上的白帆,险些偏离靠不了岸。

  船夫忙收了帆,对岸上的众人喊道:“这场秋雨忒急!江上已经起了大浪,今日不便发船,请各位先回去等候着,等雨停了再上船启程吧!”

  有人咕囔道:“这船一去一回便要半个月,我们已经等了数日,还要等多久?”

  船夫为难道:“这天有不测风云,老汉也不知道这风雨何时会停啊。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这码头驾船渡人,深知这江上波浪无情,不管是江湖豪杰,还是一方富贾,这些年来不知淹死了多少个,性命重要,诸位客官不要急,说不定明儿天就晴了……”

  众人无奈,看着波涛不止的江面,也只能按下心头的急切,回到码头附近的镇上等着。

  好在这场大雨下了一晚就渐渐止住,第二天又是个艳阳天,码头上一大早就挤满了人。

  船夫还是拦着众人不让上船,苦着脸道:“这儿虽是雨停了,可是江中心的风还得吹上几日,况且尚且不知上游的雨停了没……若是现在动身,怕走到一半赶上洪水就遭了。各位还是再等等,再等等吧!”

  有人不耐道:“你这老头,昨晚推说大雨不肯走,今儿雨停了还不肯走,你说风大,老子站这看半天了,明明一丝风也没有,江上的波也动都不动。你少在这耍心眼了,我们又不是强盗,船费是少不了你的,还是说你身子骨老了,掌不住船了想偷懒歇几天?”

  船夫忙拱手示弱道:“老汉万万不敢跟各位大侠耍心眼,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大雨勿入江,江心必起浪,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骗大侠们啊!”

  “废话少说!”一个毛糙脸的大汉道,“今天明明无风无雨,赶紧把帆挂上给我上路,不然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大汉身边的同伴也亮处腰间的刀附和道:“我们有要事要办,哪有时间在你这里耗着!今天你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船夫听言,向众人求助道:“各位大侠行行好,帮我说说话,老汉实在是不敢拿各位的性命开玩笑啊!”

  除了这几名大汉,其余的人在一旁观望,他们大多也是在此等了几天的,心里也存有几分躁意,大概都是想赶紧上船到平南去,也不阻拦这几人。

  过了半日,才有人道:“不是不帮你说话,只是你这老头实在让人信不过,若是再等下去,谁知你会不会再推脱什么下了霜、起了露呢?我们也不是闲人,各有各的事情,你若能开船,就赶紧让我们上去,若是不能,我也只能和这几位兄弟一起逼迫你开船了!”

  僵持良久,眼见大汉要提着刀走上来,船夫无法,只好侧身让开,看着一个个的人从他身边走过。

  “良儿!挂帆吧……”船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喊来自己的儿子帮忙。

  码头上,一位头戴黑纱斗笠的红衣人也随着人流走上了船,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孩。

  走到船尾,凌孤月对身边的人道:“小稠,你看那个……”

  小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船夫的儿子正将一条小舟系在栏杆上,不解道:“师兄,他这是……”

  凌孤月笑了笑,问道:“小稠,你会凫水吗?”

  小稠点点头,“我会!”

  “那就好……”

  船上很快就上满了人,就在众人催促开船时,船夫唤回自己的儿子,在甲板上摆了张供桌,桌上布着点心,两人跪朝北方,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小稠道:“他们在干什么?”

  凌孤月道:“拜河神。”

  小稠扯了扯凌孤月袖子,抬头问道:“师兄,莫非今天真的不宜发船?”

  凌孤月看了看远处迷蒙的江面,“或许吧……”

  拜过了河神,船夫收缆,大船一点点地离开码头。

  众人见船夫一脸的严肃,也有点不放心,皆站在甲板上,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眺望着江面。

  舟行数个时辰,江面上依旧无风无浪,碧水青天。

  先前的大汉道:“我就说那老头是故弄玄虚,你看看这么好的天气,哪里会有风浪!”

  “就是,险些被他忽悠过去……”

  “按这样下去,咱们不过三日就能到平南了!”

  众人皆放下心来,纷纷回到船舱中落座。

  船舱中放着许多桌凳,凌孤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与小稠坐下。

  一闲下来,不管是有名有姓的名门后生,还是山野江湖闲客,难免又开始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这桌说的是武当的哪位道长动了春心和山下的一个姑娘私奔了;那桌说的是秋水长渊门门主不久前曾经私会过飞花教教主,不知密谈了些什么;又有人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北双刀其实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不过,说来说去,最终又绕回了不久之后的武林大会上。

  “听说了吗?这次武林大会轮到佛心门主持,为了让各大门派都积极参与,佛心门方丈广下武林帖,共有三十六大门派在其邀请范围内!”

  “那今年岂不是战况激烈?”

  “非也非也,”有人摇头道,“不少大门派都不屑于争夺天下第一这个名头。就比如佛心门和姣尘阁,这两家已经连续好几年没有参与了。”

  “一个全是秃头和尚,一个全是女流之辈,免不了清心寡欲……像秋水长渊门,人家门主柳非墨就志在天下!”

  “柳非墨虽然厉害,我却不看好他。”

  众人皆奇道:“为何?”

  那人道:“我曾与柳非墨有过一面之缘,他虽武功高绝,却一向目中无人,常常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凌属下,对咱们这些游走江湖的浪子更是嗤之以鼻,还说什么‘无门无派,朝秦暮楚,与狗何异’!”

  “什么?柳非墨竟是这种人?”

  又有人插嘴道:“他不仅是这种人,还是个色坯子!前些年到姣尘阁想见见武林第一美人,却被范诗遥无情拒绝,柳非墨便恼羞成怒,出手伤了数名姣尘阁的女弟子,而后拂袖下山。后来姣尘阁便宣布从此与秋水长渊门势不两立。”

  众人咋舌不语,片刻,有个少年弱弱道:“那……那还有什么人能超越他吗?难道天下第一只能落到这样一个人手中了吗?”

  一个穿着灰袍的中年人眼前一亮,“屏川的沈落不也是少年天才吗?若他们二人对上……”

  “嘿嘿!有道理,若是沈落出手,那倒有戏!”

  “没戏、没戏!”正在众人欣慰的时候,一道煞风景的声音传来,“沈落恐怕参加不了武林大会了!”

  “你说什么!”众人纷纷看向那个发声的人,却见是一名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正靠在墙边,一边挠痒一边漫不经心道:“沈落病重的事你们不知道吗?恐怕他现在连剑都提不起来了……”

  小稠本来也正听的起劲,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地往凌孤那里看了一眼,却被他斗笠上的黑纱挡住了视线,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受君只能在回忆中or他人口中出现。。。因为作者胖虎喜欢久别重逢的桥段,那个啥小别胜新婚嘛嘻嘻!

  目前攻宝先单刷剧情!么么!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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