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程霜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严肃地看向绿鸢。

  随即范诗遥走了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的手上真的有痣?”

  绿鸢低声道:“有时有,有时又没有,这会子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范诗遥点点头,回头与程霜对视了一眼,从怀中掏出了枚玉瓶。拔开木塞,一股奇异的花香自瓶中涌出。

  凌孤月闻着这股熟悉的味道,忽然想到了在疏影楼的后园,一入了夜,也是这种香味。

  红药的香味。

  范诗遥从瓶中倒出了几滴赤红的水,执起绿鸢的手,细细地涂在了她的虎口处,边涂边轻声道:“别怕,这是我用红药酿的香露。”

  绿鸢任她将香露涂在自己手上,揉搓片刻,只见那只原本细白的手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粒小痣!

  林珏讶然,“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那粒痣越来越清晰,范诗遥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她忽然握住了绿鸢的手,颤声道:“你真的是阿月……”

  程霜也是不敢置信,“月儿……你真的是我的月儿?”

  绿鸢呆呆地看着二人,薄唇轻张,可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她曾无数次设想过重逢的场景,有时也会梦到一个美人,牵着她的手喊她妹妹。她满心欢喜地回上一声“姐姐”,两人在红药盛开的山谷中信步闲话,霞光满照,恍如遗世。

  就算不是梦中,她也相信只要见了姐姐,她们一定会一眼认出彼此。

  可她从没想过真的有一日,姐妹重逢竟然是这种场面。

  姣尘阁的少阁主,武林第一美人就是她的姐姐,她只穿着单薄的白衣,已显露出出尘的气质,单单是往那一站,就令人不敢亵渎。

  范诗遥不知道绿鸢此刻在想什么,她年少时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曾经找了许久,也见识过太多冒充的人。本已不抱希望,妹妹竟然又出现了。

  范诗遥想笑,却觉得鼻尖犯酸,又怕绿鸢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便一把将她搂住。

  绿鸢被她抱住的那一瞬心中一惊,她许多年未与人这般亲近,正想伸手推开,忽又意识到这人是姐姐,便使劲捏着手心,克制住了推人的冲动。

  她的身量只堪堪到范诗遥的肩膀,埋首其间,渐渐感受了一丝温软,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既陌生,又熟悉,好像与梦中的某一个场景重合了。

  有个声音在她心底道:“这就是姐姐啊……”

  对啊,她就是姐姐。

  绿鸢眨了眨眼,忽然放松下来,也回手也抱住了范诗遥。

  两人静静地相拥在厅中,谁都没有说话,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这是我和妹妹从出生之日就有的标记,只有接触到红药时,这颗痣才会出现……”范诗遥牵着绿鸢的手,向众人解释道。

  凌孤月此时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上已各自浮现了一颗大小相似的痣,不禁暗叹:“真是奇怪……”

  范诗遥笑了笑,将绿鸢引到程霜身边,“师父,月儿回来了。”

  程霜微笑着将绿鸢拉到自己身边,眼中闪着泪光,“月儿……你本叫范诗月,自幼就和你姐姐一同拜入姣尘阁门下,可惜在你七岁那年为师没有看好你,将你遗失在了山下,从此杳无音信九载有余。为师一直在深深自责,倘若当年把你留在山上,岂不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但往事不可重来,如今你们姐妹团聚,我们师徒团聚,为师真是……真是高兴啊!”

  绿鸢看着她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低了头,轻声喊道:“师父……”

  程霜一怔,两行眼泪便要滚下来,忙背过脸以袖掩面,哽咽道:“今日是怎么了,当着小辈的面竟如此失态……”

  林珏道:“这是喜事,阁主不必在意。”

  程霜忍下泪意,待平复了心态,认真道:“我听遥儿说了昨日之事,林公子对月儿的恩情,老身感激不尽,方才误会了公子,还望见谅。”

  林珏拱手道:“不敢,前辈阅历丰富,知晓江湖多诈,仔细些也是好事。”

  程霜越看绿鸢越觉得喜欢,便对林珏道:“昔日我与你父亲也有过一面之缘,你父亲心善,常做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今日见了你,才发觉有其父必有其子。只可惜公子先天不足,不能习武,若是继承了你父亲的武艺,江湖正道也会多添异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会武功一直是林珏的一块心病,程霜的话好似一把尖刀直抵在他的心头,如今绿鸢顺利认亲,也是时候开口向姣尘阁讨要红药王了。便道:“不瞒阁主,我也常恨自己这幅无用之躯,倘若有机会,我何尝不想在江湖上立足,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侠客呢?只可惜天不遂人意……不过幸好,方予畴告诉了我一个重塑筋脉的办法,只要假以时日,我定会练成武功,以慰父亲九泉下的英灵。”

  程霜赞道:“想不到林公子竟有这样的志气,好!倘若日后有需要,公子尽管开口,姣尘阁必会相助。”

  凌孤月见两人渐说到正题上,林珏也是精神一振,忙赶在他开口前起身说道:“程前辈,实不相瞒,晚辈此番拜访实则另有所求。”

  “哦?”程霜将目光转到他身上,“贤侄请说。”

  凌孤月余光扫到林珏露出狐疑的神色,朗声道:“晚辈的朋友得了一种怪病,非红药王不能医治,晚辈想向前辈讨要阁中的红药王。”

  林珏闻言,登时气红了脸,“凌孤月!”

  凌孤月并不理会他,接着道:“晚辈知道红药王对姣尘阁来说十分珍贵,就像天殊草于屏川,可惜师父不知仙踪何处,天殊草也被他一同带走了,晚辈无奈,情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程霜还未回答,范诗遥已注意到林珏脸色有异,“林公子,莫非你也想要红药王?”

  林珏愤愤地瞪着凌孤月,“不瞒诸位,方予畴为我开的重塑筋脉的方子里,有一味不可缺的,就是红药王。”

  “这……”程霜左右为难,“一位是月儿的恩人,一位是故交的徒弟,红药王虽然珍贵,我也不是占着不肯拿出去的人,但此药只此一株,我该交给谁才是呢?”

  凌孤月看向林珏,那人已是满脸阴翳,又像是回到了当初二人对峙的时候,连一丝平和也找不见了。

  范诗遥叹道:“两位稍安勿躁,不管最终红药王给了谁,都得拿得出来才是,可眼下红药王已有枯萎之兆,不能入药了。”

  “怎么?”

  范诗遥道:“红药王已生长了数百年,其间也曾几经凋敝,但都被先人救了回来。可惜我照管不周,这两年却渐渐地垂败了,也不知能不能再回春……”

  程霜拧眉道:“遥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起?”

  范诗遥无奈道:“前年叶子就有泛黄的预兆,我精心浇灌,可惜还是没能将它照管好,今日若不是二位提起,我还不敢跟师父说,怕您老人家担心……”

  程霜想了想,起身道:“走,去看看。”

  范诗遥点点头,牵着绿鸢,带着几人去了一处地方。

  凌孤月跟着她到了另一所院落,里面遍植药草,即使山上严寒,且又到了入冬时节,这儿的绿意却丝毫不减。

  沿着石头铺就的香径行了片刻,几人来到一座精致的茅草棚前,棚下用栅栏围着,中间赫然是一株红药。

  那株红药尤为特殊,明明还未到开花的时令,这株的枝头却开着两朵硕大的并蒂花。只是叶片根茎俱黄,花色浅淡,疏疏懒懒地垂下,显得十分没有精神。

  程霜审视了一番红药王,叹道:“它已无用,只怕二位都要失望了。”

  林珏不甘心地看着盯着红药王,面浮赤色,又喘了起来。

  凌孤月沉吟道:“既然先人都有办法救治,如今也未必不可,”转头问范诗遥,“少阁主,姣尘阁种植红药多年,经验丰富,想必与之相关的医书也不少,难道书中典籍上就没有记载如何处理红药王的吗?”

  范诗遥冲他一笑,“有。”

  林珏忙抬头问道:“什么法子?”

  范诗遥道:“屏南郊外有处野泉,泉水常年不涸,最后汇到了一个池子里。书上说,这片池子里的水叫生水,人不可饮,但利草木,能荣死物。”

  凌孤月心下了然,“怪不得你要和我一起下山,看来是早有打算去取生水。”

  范诗遥笑意盈盈,“阿凌哥哥长大了,聪明了许多。”

  “长大”二字她咬的极为重,让凌孤月又回想起年少时被她捉弄的事,面上一红,干咳了两声才道:“程前辈,红药王给谁暂且抛下不提,等我们取来生水,救活了它再说也不迟。”

  程霜点头,“也只能如此。”

  林珏只是瞥了他一眼,心中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从院中出来,凌孤月回了客房,只见小仇在房中坐着,桌上备着点心茶水,正一边吃着一边等自己。

  “师兄!”小仇抹了抹嘴巴,“一大早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好久。”

  凌孤月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去见阁主了。”

  “哦?”小仇眯了眯眼睛,“那师兄见到昨日的那位诗瑶姐姐不曾?”

  “见了,怎么?”凌孤月抿了口水,好笑地看着他。

  小仇捧着下巴道:“她可真好看。”

  凌孤月啧声道:“可惜你年纪尚小,不然我倒是可以帮你说合说合。”

  “说合什么?”

  凌孤月笑道:“说合你和你的诗瑶姐姐啊。”

  小仇恼道:“师兄!我是觉得只有诗瑶姐姐这样的大、大、大美人,才配得上师兄这样的!”

  凌孤月忽而愣住,眼前不知为何浮现了沈落的那张脸。

  ……

  “师兄觉得什么样的姑娘配得上我?”

  凌孤月那时回道:“武林第一美人范诗遥,想来你与她应是天作之合……”

  “武林第一美人?”沈落摇头,“除了那人,我谁都不要……”

  “那人是谁?”

  “若那人就是师兄呢?”

  ……

  “师兄在想什么?”小仇见他呆住,促狭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

  凌孤月扫了他一眼,“再胡说就把你丢了喂狼。”

  小仇咕哝道:“真是不识好人心……”

  正说笑间,忽听几声沉重的扣门声。

  “谁?”小仇伸着脖子问道。

  “我。”门外的人道。

  听到那声音,凌孤月心知躲不掉见他,叹了口气,对小仇道:“你先回去,我与他有些话要说。”

  小仇“哦”了一声,打开门,迎面却看到了面色不善的林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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