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有悔(十七)

  殷王说派殷地的修士清理厉鬼,当然不只是说说,那日交谈后晋仇真的发现殷地修士开始清理厉鬼了。

  但同样的,他也开始派手下人开始攻殷。

  殷地怎样在一日之间攻破,他与赵射川已想好了计谋,只等实施。

  现在的一切都是准备。

  殷王太庚历三零八年末,修仙界风云躁动,由殷王放出的鬼魂肆虐于天下,而王不知悔,于是生灵受苦,哀鸿遍野。

  晋崇修率天下修士反殷,以活命。

  又二年,便是年末,殷王太庚历三零九年将至。

  王终有悔心,派殷人驱鬼以抚平人心。

  然此举已晚,殷造罪,便是补救也已太迟。

  不过迟便迟,有些事终究要做的。

  带人布着阵,修仙界的阵法不下万数,寻常人精通其一二便算是有用,但哪怕是一二也多的是人不想学,阵法学起来太难,极考验人的天赋。

  既然知道自己没有天赋,又为何要去学它。

  元伯一直深信这个道理,所以元地的长老让他学阵法,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所幸元地修士也不靠阵法活,长老们在他的倔脾气下轻松败退。

  可惜想逃的真是逃不过。

  元伯抓着自己的脸,对着那些阵法瞪大了眼,这些东西只看一部分他还是懂的,可惜加起来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

  殷王派他带着元地的修士阵鬼。

  抓鬼这事他会,元家的修仙之术是从殷地学来的,对这些鬼魂算得上熟悉。只是殷王给他的阵法他不大会,虽然王上派人给他讲了,殷地的修士也给了他一些,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看着底下人忙,想着自己也得会些。

  “这东西真不是人看的。”

  “元伯可以不看,我们能处理好。”,申无伤道,他被殷王派来协助元伯画好西部阵法,心中只想着早日把事办完,好回殷地。

  王上现在的身体愈发不好了,虽然有楚子看着,但衰竭根本止不住。

  那日见了晋仇后脸色也不是很好。

  晋仇但凡有点良心,都不应该挑这个时候对殷地动手。

  但晋仇不是有良心的人,他巴不得趁殷地灭鬼内虚把殷灭了。

  画着地上的阵法,光在殷地阵鬼易,在天下阵鬼难。

  想要画出阵鬼的符咒,必须是五重天以上的修士,在天下划四角,先命七重天的修士守四角,再由此四角为底点,内设八人,八人之内翻一倍为十六人,再内三十二人,如此一直向天下正中布置,最内为一千零二十四人,如手下五重天境界的修士多,可再翻倍,但哪怕是殷地,也找不出更多的五重天以上修士来。

  更何况最外围四人皆需七重天境界。

  殷王同意阵鬼,算是将殷地的修士全派出了。

  这些年与天下修士斗,实在是耗了殷太多元气。

  申无伤一想起这点便觉危险异常,但他们王上的身体已然不行,如这是他们王上最后的心愿,他们只得照从。

  可能王上走的时候也不想给天下留烂摊子,被天下人唾骂。

  但再细一些,恐怕想的是为小王上,王肚子里的小王上不知道怎么样了。

  申无伤很想看着他长大,但要是小王上的出生害死了王上,又叫他们如何直视。

  楚子说以王上的身体基本是熬不过去的,此时再不想要这个孩子也做不到。

  沾着手中的血,申无伤画完了最后一道阵法。

  “午时三刻催动此阵,元伯守西北,万不要误了大事。”

  “肯定不误!”,元伯板着他那张稍显稚嫩的脸说道。

  他知道申无伤的事很多,除了这里的阵法,还有他地的阵法要申无伤去看。所以不能让申无伤耽误时间。

  其实他年岁不大,真只能算个孩子,对修仙界漫长的生命来说,他可以做更多事,以他元伯的身份也全无必要在这种时候支持殷王,他要跟着天下人反,多的是人愿意接受他。

  可做人怎么能忘本,怎么能背信弃义!

  元伯就算死,就算葬送了这元地的天下,这断不会弃殷于不顾。

  明明万年前就约定好的事,这些年靠着殷王过得颇好,殷王一时落难,却想抛下?

  那些看人造反便跟上去的,元伯最是不耻。

  晋地那些伪君子他更是不喜欢,他知道事情不能光靠嘴说,也不能虚以委蛇地去做,那样对不起良心。

  今日他就是死,也会做到他该做的。

  他们元地人都是如此的。

  元伯很欣慰,他原以为那些长老会反对他,但长老们并没有,元地的长老怎么可能做不符合元地人性情的事。

  只是这次就算阵住鬼,也不知元地能不能留存下来。

  阵鬼需要的法力太多,这些鬼被修士们的血肉养刁了,比之前凶猛很多。

  但最可怕的是,阵鬼后他们耗尽灵气,而晋仇带人来杀他们。

  元伯苦着脸,其实他现在也有家室了,二十多年前他娶的妻,不出意外的话,孩子最近便要出生。

  要是小王上也出生,两个孩子便能做个玩伴。

  他那个夫人啊,柔柔软软,最是听他的话。如果现在能看见她,元伯肯定要揉揉她的脸。

  “主上,午时已快到。”,元地的长老跟元伯说。

  元伯守着重地,但他到底年少,修为不够,此次只是来稳住阵法,催动此阵主要还是靠元地的长老。

  “嗯”,元伯应了声,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什么都未说。

  只是开了个水镜,想和殷王说说话。

  元地的冬日极冷,这些年气候变得有些大,听闻之前的修仙界是没有冬夏的,只有春秋。但现在的春秋越来越短了。

  水镜打开,殷王的景象出现在镜中,他裹着极厚的被子,只露出半张脸来。

  元伯未想到水镜能开的如此快。

  “王上在做什么?”,他看着裹得像蚕宝宝般的殷王,这样的王上他真是没见过,但晋仇肯定经常见,竟然和王上相处一百年还舍得对王上出手,心想必是极黑的。

  元伯想起晋仇便觉得心烦,他之前觉得晋仇还不错,但这不错是因为王上喜欢他。

  且王上就是喜欢他那个样子的人,他爱屋及乌才觉得晋仇不错。

  但他真是看走了眼,晋仇恶心的跟粪一样。

  “孤想着你会开水镜,之前便等着了。”,他的记忆未恢复,但听黄无害讲,元伯虽然一直树立着自己威严的形象,心里却还是个孩子,遇到大事,每每都要和自己说一番。

  像是阵鬼这种,元伯心中定是不平静的。

  打开水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王上还是休息吧,我就是把水镜打开,等下王上也看看阵鬼的情形,要是懒于睁眼,光听声也行。”,就算只是听声,自己知道有王上在,也会安心些。

  元伯多看了他们王上几眼,却发现自己这次一点没觉得安心,反而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咚咚”地,不知在怕什么。

  “孤看着,你去忙布阵吧。”,殷王道。

  元伯点头,几乎是逃一般地去检查着阵法。

  午时三刻已到,此时阳气最重,阴气大弱,正是阵鬼的好时候,空中却刮起了冷风,将元伯的裘衣掀起,在天地间不定数地摇摆着。

  划开自己的手腕,血喷溅出来,在场修士皆如此做。

  他们口中念念有声,顷刻间,风越来越大,阳气上升,而阴气下沉,招魂铃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所有方面传来,敲到每个人的心里,外力根本挡不住。

  元伯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他突然后悔,想着自己不该打开水镜,这种声音要是让王上听见,不知会不会损伤元气。

  楚子在王上身边,应不会让王上受伤。

  元伯不敢回头看,他们的精神都集中在阵法上,唯恐因一时之疏忽而酿成大祸。

  铃声越来越大了,以鲜血汇成,广达千丈的复杂刻痕在天地间飘起,元伯脸上的汗落到了地上,转瞬便结成了冰碴。

  阴阳之间接,刻痕闪动,厉鬼声传来,嘶哑声遍布天地。

  其中有小儿的哭声,亦有女子的惨叫。

  元伯什么都没听,他们所有人口中的咒都不停。

  这些鬼也就会撕咬惨叫,半点话都说不出又有什么可怕的。

  元伯手中捏诀,他听见自家长老们的念咒声,但不曾抬头。

  如他抬头,便能看见四周全是乌黑,鬼的透明身影层层叠加,交织在一起,竟使颜色厚如黑漆。

  那些东西挣扎着,用爪子去抓元伯的脸,却在方要碰到时化为灰烬。

  阴与阳相交之处,最为恐怖,那些鬼魂被压成薄片,只偶尔露出那么几个黑尖。

  “换诀!”,一声暴喝响起。

  元伯手中动作改变,将全身法力凝聚于指尖上,往空中使去。

  一瞬间光芒大盛,四周具成静寂,鸟兽成灰,人声不复。而阴气衰弱沉于底下,阳气上升,清浊之气渐分。如此半刻即成,光芒具散,人居之地白茫茫一片,干净异常。

  元伯倒在地上喘着气,他的灵气差不多耗尽了,此刻正试着缓缓,又用眼找着水镜的位置,想看看王上。

  王上一直说他学术不精,但他今日做的还是很好的。

  脸上忽然有些凉,元伯刚想摸就看见下雪了。

  那白物晶莹剔透,倒有些像鬼魂的灰,但鬼魂是不会有灰的。

  元伯摇摇头,只是把脸上的雪甩掉。

  这一甩雪不要紧,竟是看见水镜了,他们王上不知为何站起,身上也没披些暖和的衣物,真是不知爱惜自己。

  元伯刚想学着年长之人的样劝说殷王,就感觉身体某处有些疼。

  他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被巨大的力扑倒在地上。

  “主上!”,元地修士的叫声愤怒而凄惨。

  元伯试着爬起,他发现自己的胸口处插着把箭,从后背射来,一只重逾十斤的箭,箭上还刻着细细的花纹。

  握住箭羽,元伯转头,他的眼渐渐睁大,仿佛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一切。

  但一切都是真的,他元地的修士竟都满身是血躺在地上,一个个都没了生气。

  只是一瞬间,竟都死了。

  取代他们位置站着的,是赵家的修士。

  赵射川手中持弓,正远远地看着他。

  那把弓的弦正在颤抖。

  赵射川,川都可射,更何况是人。

  元伯向殷王那处爬起,天杀的,水镜已要在他面前消失,根本没人能维持地住那水镜,但他还有话要和王上讲。

  “王!救我家夫人和孩儿!”,他高喊一声,下一刻,水镜未消失,他却被人踩在了脚下。

  赵射川手中的弓仍紧握着,他碾着元伯的头,将其踩进土里去。

  “呜呜”的声音传来,赵射川脚下不停,直将元伯的头皮都生生碾去,那些血冒出,甚至可见脑浆。

  他看着水镜中的殷王,“你会比他惨。”,那张薄唇微启,冷冷说道。

  说完不等殷王的回应,赵射川便自行关了水镜。

  那本就虚无缥缈的事物溅落到地上,转瞬便成了冰。

  徒留镜外的殷王身形微晃,吐出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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