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商陆突然陷入了沉思，她的处境远比想象中的复杂。明里有大夫人、宋初霁要害她，暗地里还藏着一只黑手。
“除了黄影，还看清了别的什么吗？花纹款式呢？”
陈淅道，“太快太模糊了，我能看到的就只是一晃而过的景象而已。”
商陆认真地回想当天的情形，她在七房醒来后，急匆匆地跑去三房看自己的尸体。她当时沉溺于悲伤，沉溺于自己的孩子死了，旁的都没功夫去留意。现在回想，有没有人穿过黄衣，她都没有印象了。
“据我所知，三房的女人都有黄衣，连丫鬟们之中也有不少人有。我会仔细调查的。”
陈淅又道，“不只是要调查清楚，你一定得先解决这个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爹娘哪里受得了啊？你再答应我一件事，行不行？”
“什么事？”
“你不要把我们俩的事情告诉我的娘家，一直瞒下去。我的爹娘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对他们而言，我想这是最好的安排。”
商陆看着她的脸，感叹道，“我可真羡慕你，有那么疼爱你的父母和哥哥们。我只有一个赌鬼爹，收尸的时候不肯出力，还嫌我死了的赏银少了，找上门来闹呢。”
陈淅认真地拍拍她的肩膀，“妹妹，只要你愿意，他们以后就是我们两个人的父母和兄长。你只管对他们撒娇，我不会吃醋的。”
上辈子，陈淅高高在上，看她不顺眼，还要让人收拾她，商陆怎么也不会想到，因为一场变故，陈淅这辈子竟求着她办事，还肯这般诚恳地与她交谈。
之后的一整天里，陈淅对她讲了很多以前的事，跟她介绍了自己以往的人际圈子以及恩怨情仇，算是好好地给她补了课。
商陆也跟陈淅坦白道，“陈淅，我跟他同床过了，他也知道我是谁。”
“我早就想到了，看他的样子，全然不同以往。唉，说来说去，我跟宋言真真是怨偶，在一起的时候就天天掐，终于离开了彼此，我们两个人反而都更开心了。”
“那易泽润知道你是谁吗？”
陈淅摇摇头，“他还不知道，我暂且不打算告诉他。他和宋言真不一样，宋言真与我是真的不合适，也没什么情分，离了彼此，都还承受得住。可易泽润对易夫人极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偷了人家的宠爱，但是又并非我主动偷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商陆难以评判她的选择，似乎把这谎言进行一辈子也行，易泽润不必为爱妻之死难过，而陈淅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宠爱。
“那你慢慢想吧，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经过快一天的开诚布公的交谈，商陆虽然还是对陈淅的人品还持保留意见，但是已经没有了敌意了。
毕竟，她是真的使用着陈淅的身体，陈淅也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的身体嗝屁了，在这一点上，她们是很容易达成共识的。
傍晚时分，商陆本来还要客套一番，留她小住一晚，却不想，易府又来了一辆马车来接她。
宋府的丫鬟来回话，“七夫人，易县令来接易夫人了，就在门外等候着。”
陈淅似乎有些甜蜜的烦恼。“我才离家一天，他怎么就又追来了？这个粘人精。”
商陆笑了笑，劝她道，“你还是快回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她也有一点私心，宋言真也快回来了，她不想让陈淅跟宋言真碰面。想到他们也曾是夫妻，竟忍不住嫉妒。
“那我就告辞了。你可要信守承诺！”
送走了陈淅之后没过多久，宋言真也回来了。
“你回来了。”商陆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他，迎接他。
宋言真看到她，便露出了微笑，上前就将她一把横抱起来，抱着她进屋。“天凉了，以后不许再呆在外头等人！”
明明是关心，他就喜欢用这种口气，商陆非要把他改过来不可。“你好好说话，不许凶我。”
宋言真想了想，“小乖乖，你可不要再呆在外头等人，不然，人家的心会疼疼的。”
呃……
宋言真抱着她走回屋里，到窗边的小榻上坐下。
商陆抱着他的脖子，认真道，“真真，我一会儿想去见宋初鄞，跟他打听一件事。”
宋言真一怔，“不许！”
商陆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解释道，“我这次找他，是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去跟他说。”
商陆看着他的眼睛，问他，“真真，你不信任我吗？我知道注意分寸的。”
宋言真也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回道，“我当然知道你会注意分寸，可是我不想让他多看到你一眼。你跟他甚至有过孩子，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嫉妒。”
商陆表白道，“真真，我的心里都是你，完完全全属于你，从我重回人间那一刻起，我就和前世斩断了一切连接。”
“那也不行！即便你有要紧的事，也要有我陪着才许见他。”
“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你陪我去见，行了吧？”
宋言真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对了，我听说，你今天和易夫人谈了许久。你可是难得愿意跟人聊这么久，看起来，你们两人还挺投缘的。”
商陆道，“真真，她现在是陈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和我一样？”
宋言真略显吃惊，“陈淅？你是说她也还活着。”
“嗯。”
“那太好了。”
宋言真是真的高兴，一瞬过后，他又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度，又想解释，“我是说……”
商陆淡笑着摸摸他的头，“真真，你别这么紧张。”
“她来找你所为何事？她有没有为难你呢？她的性子一向是有一些强势的。”
商陆摇头，“没有，她不仅没有为难我，而且她这次来也是为了帮我。我跟陈淅聊了很多，聊到了你，也聊到了她的过去。陈淅说，她喜欢现在的相公和孩子，她的相公易泽润很包容她，她也希望我在她的娘家面前继续隐瞒下去。经历了这样的事，她也真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她还说，如果我愿意，她的娘家人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娘家人。”
“她如今竟是这样通情达理了？要不是你亲口说的，我可真是不敢相信。”
“所以，我才要去见宋初鄞，因为陈淅说，她落水是因为被人推了。当天，三房的人都围在我的尸体边。她隐约记得，那个人穿着黄衣，她在落水的瞬间，看到了一抹黄影。”
“黄影？”
宋言真当天不在家，直到有人来禀报陈淅落了水，他才赶回家中。
宋言真认真思虑片刻，“这么说来，应该是个女人推了她。是三房的女人？”
宋言真想到这儿，也不再犹豫了，当即牵着商陆的手出了门，去三房找宋初鄞。
他们把宋初鄞叫到了竹林里，宋言真直奔主题，“她中毒身亡当天，你可记得三房有谁穿着黄衣？”
看着他们一同来找他，宋初鄞便知道，宋言真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他看着两个人手牵着手，丝毫也不避讳，心里的醋意就大发。
“宋初鄞，问你呢！发什么呆？”
宋初鄞才回过神来。黄衣？宋初鄞回想了一番，突然眼前一亮。
“你想到谁了？”
宋初鄞愣愣地看着他们，吐出三个字，“柳庆萦。”
商陆问他，“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那天你中毒身亡，我赶回家中，看见她穿着那鲜艳的裙子，觉得格外扎眼，所以才记得很清楚。”
宋言真和商陆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宋初鄞看着他们这样默契地对视，突然觉得十分落寞，他最喜欢的小叶子，如今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别人的女人。
“小叶子，是不是穿黄衣的人下毒害了你？”
宋言真瞪着他，“宋初鄞，注意你的身份。”
商陆拍拍宋言真的肩膀，示意他先稍安勿躁。
商陆上前一步，看着宋初鄞，“宋初霁从官府衙役那儿，买了偷来的毒药一滴香，想谋害他的七叔。他把毒加在莲子里，七房的丫鬟雨儿把毒莲子拿回七房，路上她贪吃了一些，当场中毒身亡。就在这之后，你的妹妹宋轩婧发现了雨儿的尸体，断定莲子有毒，于是偷了一些放进了三房的小厨房，进行无特定目标地行凶。”
“你妹妹的目的就是投毒，至于毒死谁她不在乎，或者说她甚至希望毒死全家。之后，子苓去小厨房为我煮了燕窝粥，刚刚煮好，就被柳庆茹抢走了。子苓不知所措，看见了厨房里的莲子，就用有毒的莲子煮了羹汤，端来给了我，我喝了之后，很快毒发身亡一尸两命。”
“我毒发身亡之后，三房的人都赶了来查看情况，陈淅也去凑热闹。就在这个混乱的过程中，柳庆萦把陈淅推入水中淹死了。”
商陆把前前后后都讲了一遍，宋初鄞听得神情越来越冷。
他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是轩婧和柳庆茹一同害了你，是柳庆萦推了七婶落水。是这样的吗？”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自问自答道，“也不全是，还有我，我也是帮凶。都怪我，怪我纵容了柳氏，才让你……”
宋初鄞说着说着，就不能自控地哭了起来。“对不起，小叶子，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