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李焰到底是个办过大案的人,商陆的话虽然有道理,可他知道,推测之言是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

  他几乎问过了宋家所有活着的人,最后,他发现他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人,那就是同样中毒的宋初鄞自己。

  商陆在燕喃阁休息,听着檀桓来回话说,李焰去找宋初鄞问话,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她觉得宋初鄞胆子小,也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可能逃不过李焰的慧眼。

  就在李焰问过宋初鄞之后,李焰突然宣布结案了,他判定宋轩婧就是凶手,立刻带着衙役们从宋家撤离。

  宋家的人纷纷感慨,宋轩婧自从毁了脸之后,果然是走火入魔了,竟要拉上全家陪葬,实在是丧心病狂。

  商陆却有些迷惑,她觉得李焰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她带进沟里,宋初鄞也肯定瞒不过李焰的。

  只有宋初鄞自己知道,原来李焰并没有传言的那么刚直不阿,在这个下毒案子上,李焰是实实在在地放水了。

  那日,李焰来到了病房,客气地说了几句开场白,“宋初鄞,本官乃吴州府知府同知李焰,依律查办宋府投毒一案,如今对你进行问话,你务必如实陈述。”

  “李同知请问。”

  李焰看着他的眼睛,“宋初鄞,毒是你下的吧?”

  面对李焰突然一击的问话,面对他仿佛掌控一切的眼神,宋初鄞根本招架不住,只能坦白了真相。

  李焰道,“宋初鄞,你得知妾室被妹妹毒害,应当禀报长辈处置。得知你的正妻谋害长辈,就应该报官。你怎可私自处罚?”

  宋初鄞道,“在他们眼中,小叶子只是一个奴仆,被嫡女害死,哪会有什么处置呢?顶天了,也不过就是罚我的妹妹跪跪佛堂罢了。至于柳庆萦,她做得干净,无凭无据,只有七婶一人的指控,即便报官,我不相信柳继洋不会插手干预。既然她们可以轻松脱身,把事情挑明了又有何用?”

  李焰突然叹气,“宋初鄞,你可真是让我为难啊。”

  宋初鄞倒是十分坦然,“李同知,事已至此,您秉公办理就是了。无论什么样的后果,都是该我承受的,这本是我亏欠了她的。为了她,我心甘情愿。”

  李焰沉默良久,道,“若我秉公办案,按柳继洋的性子,他一定会动用私刑处死你。宋初鄞,但愿你日后真心悔过,一心向善,值得我违背自己的原则。”

  之后,李焰便宣布了结案。

  过了大约半个月,宋初霁的初审结果出来了,是流放琼州六年,报臬司复核。

  听到这个结果,宋言真倒是不觉得意外,“果然是没让他死。”

  商陆道,“他给你下毒,被丫鬟雨儿挡开,买凶杀我,也没成功,官府考虑到这样的结果,不判死刑也合理。说到底,卖身的奴婢不算人命。”

  宋言真道,“从吴州到琼州,可还有一路坎坷呢,琼州不毛之地,他要是死在路上或是死在琼州,那更加合理。”

  柳继洋听了李焰的劝说,主动去向浙江监察御史承认自己滥用私刑的错误。

  柳继洋本来以为,这事儿不过是被责骂几句,就这么过去了,谁知监察御史按照规矩,一道奏疏上报给了京城都察院。

  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沅的父亲林熙兆,那是出了名的作风冷酷,栽在他手里的大官无数。吴州是江南商贾往来重地,知府竟然乱用私刑,林熙兆在早朝时点名参奏。

  当今皇帝是个仁君,最不能容忍这种事,当即为此颁下圣旨:着都察院查办柳继洋,并严打此类滥用职权之风。

  皇帝的旨意传到吴州后,监察御史到吴州府衙来处置柳继洋。彼时,柳继洋还在例常训话,监察御史当众宣读圣旨。

  柳继洋听到这样的结果,气得操起府衙衙役的板子,要和李焰干架,“李焰你个阴险小人!你竟害我至此!”

  李焰对此表示很委屈,“下官可是真心实意地想帮您!我哪里知道这事儿会被上报京城?而且上报京城也罢了,都察院的一把手林熙兆还亲自插手,在早朝时弹劾了您,这可不是常有的事。”

  柳继洋怒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无辜?扳倒了我,你正好就上位了!你怎么会想不到?你可是京官,还能不清楚京城里的风向?”

  李焰辩解道,“我来吴州不过历练数月,之后仍回刑部任职。您这知府的位置虽然不错,可我还真不喜欢,我何必害您?”

  柳继洋一听,有道理,转而把目光看向了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同样觉得很无辜,“你别看我,我不过是按例上报而已,以前类似的情形,是不会有这么大动静的。林御史是什么人呀,非二品以上的功勋权贵、六部要员与封疆大吏,他都不屑于亲自出手。按理说,你一四品知府,还真用不着林御史亲自开口。你不如好好回想回想,到底哪里得罪林御史了?”

  柳继洋哪里能想得到?他远在江南,哪有机会去得罪京城的大佬?

  别说是柳继洋想不到,就连京城里的许多人都想不到,为何林熙兆会突然发难。

  直到数月之后,李焰回了京城,偶然间和刑部的同僚说起了此事,“不知林御史当时为何亲自参奏柳继洋?”

  其中一个同僚,立马露出了一脸八卦的神情,“据传,参奏柳继洋的头一天晚上,林御史跟他那小娇妻吵架了。”

  “小娇妻?什么小娇妻?”

  另一同僚道,“续娶的小娇妻呀,当时还请了我们吃酒呢。”

  李焰的好奇心立刻被勾起来了,“我好像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好戏。”

  李焰的为人不爱家长里短,也从不拉帮结派,只因林熙兆是林沅的父亲,他才多问几句。

  “那可不吗?林御史如日中天,既得圣上信任,又和首辅交好,自从他那夫人过世后,多少人想把自己的女儿、妹妹送去,好给自己的仕途铺平路。林御史可不是随便跟人吵架的性子,这小娘子厉害呀。你想啊,林御史要把气撒在早朝上,那必是头一天晚上吵架没吵赢呀。”

  李焰笑,“说得甚是有理。”

  柳继洋也是倒霉到家,这种小概率事件也让他给碰上了。

  却说宋初鄞,躺了大半月后,体内的余毒排得差不多了,也能下地走路了。经历了短短数月,他的五个妻妾都没了,剩他独自一人,他终于清醒了许多。

  这一日,天气晴好,商陆让檀桓搬了一把摇椅放在燕喃阁屋门前的院子里,自己躺着晒太阳。

  丫鬟细辛回禀着打听来的消息,“初霁少爷判了流放之后,四夫人便四处筹钱,想给儿子赎罪。”

  官府是允许以钱币给判了刑的罪犯赎罪的。

  细辛道,“四夫人还让四爷把手头的一间铺子卖了,可四爷不同意,说卖了铺子就没了营生的来源,以后一家人还要生活,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四夫人回娘家筹钱去了,但四夫人娘家也就那样,拿不出来什么钱。”

  商陆道,“他们筹不到钱,必得去找老爷子哭诉,老爷子或有可能心软。细辛,你去仔细留意着他们的动静。”

  “是。”

  要是沈伊伊没有怀孕,这种事情必是要让她知道的,只要她跟老爷子发发脾气就解决了。但她如今怀了身孕,商陆不想拿这些糟心事去让她烦心。

  宋言真让定风抱着一个木匣子,一同从外头回来。

  走到商陆的摇椅边,他把匣子献宝似的抱给商陆,“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商陆打开匣子,看到一个通体素净的白瓷胆瓶。她想起来,自己跟宋言真提过这事儿,这就是她想要的插梅花的胆瓶。

  商陆淡笑着看他,“你倒还记得?”

  宋言真得意地笑笑,“自然是记得的。你的每句话,我可都放在心上呢。”

  他把商陆横抱起来,自己坐在摇椅上,抱着她,享受着二人时光。

  商陆抱着他的脖子,“这些天你都忙着生意,你累不累?”

  宋言真对她笑笑,“当然累了,事情多得起堆堆。以前我只操心我手头那一亩三分地,如今接手了老爹的,许多双眼睛看着,心累更甚。你说,你该怎么好好犒劳我?”

  商陆埋头,“你要我怎么犒劳你?”

  “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的。”

  商陆嘀咕道,“我也想给你最想要的,可生儿育女全在天意。要是陈淅这副身体有问题,或是你的身体有问题,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么一说,宋言真觉得有道理。他可是实打实地成亲有一年多了,最近他为了她怀孩子,可没少下功夫,可她的肚子就是一直没点动静。

  宋言真问她,“那……咱们要不要去请庚桑大夫诊诊脉?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咱们也不能讳疾忌医呀。”

  谈到这个话题,商陆有点伤感,“我想那个孩子了。好不公平,陈淅成了易夫人,就有了两个孩子,可我什么都没有了。要是再得到一副有问题的身体,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可真是天不垂怜。”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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