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纪嘉奕早上起床后，宋亦上已经在厨房里穿梭了，他把一堆鸡蛋拿出来，正一颗一颗的打在碗里。

　　纪嘉奕进了厨房，两个人心有灵犀般的都没有提昨天发生的事，也把那页翻过去了，今天是崭新的一天，马上他们要一起进剧组，继续当陌生而又熟悉的工作同事。

　　纪嘉奕看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从他手中取过碗，让宋亦上靠边站。

　　纪嘉奕打了几颗后，停了下来，宋亦上继续把鸡蛋递给他：“继续。”

　　纪嘉奕拿起一颗鸡蛋继续打：“我们早上是只吃这个吗？也不能只吃这个吧？”

　　宋亦上靠着橱柜懒洋洋地答：“当然不是，一会儿我爸妈来，所以要多做一些。”

　　啪叽一声一颗鸡蛋掉到了地上，纪嘉奕拿碗的手抖了一下，一束晨光照在他头发上，显得格外亮，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他好像从这刻起突然醒了，纪嘉奕问：“你爸妈一会儿要来？”

　　宋亦上点了点头：“吃完饭我们就走吧。”

　　锅里的热油滋滋作响，纪嘉奕却突然开始心不在焉，他接二连三地犯了几个错后，洗了手对宋亦上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宋亦上切着青椒丁：“你需要什么，这里没有吗？”

　　“没有。”纪嘉奕没有告诉宋亦上他缺什么，却答得异常坚定，他出去拿起自己的外套，还没来得及穿在身上便出去了，宋亦上摇了摇头，继续做自己的早餐。

　　纪嘉奕走出宋亦上家，直接坐到自己车上，关上车门，他把外套扔在副驾驶座上，开始趴在方向盘上。

　　后背一阵一阵的往上冒寒意，纪嘉奕开了暖气看着小区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拿起手机给宋亦上打电话，宋亦上边做饭边把手机夹在耳边说：“怎么了？”

　　纪嘉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我临时有事，不回去了，剧组等你。”

　　宋亦上还没来得及细问，纪嘉奕已经挂了电话，他把手机也扔在了副驾驶座上，他茫然地看着前面，把车里的温度一次又一次调高，他很紧张，打开一瓶矿泉水，一股脑喝了下去，水流到了脖颈里，衣服上，差点要吐出来。

　　晨光里，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朝这边走来，一位拄着拐杖，看上去右腿行动极不方便，像是安了假肢。老人们沧桑的脸上挂着笑容，一路聊着和儿子相关的话题。

　　纪嘉奕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指节都泛了白，眼前越来越模糊，像是陷入了遥远的时光里。

　　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密闭的车内空间让人察觉到窒息，纪嘉奕打开车窗，让大片新鲜空气涌了进来，缓缓放松着自己紧张而压抑的神经。

　　让人心乱如麻的回忆过后，纪嘉奕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从车上翻出那天朋友给他整理好的关于当年宋亦上打记者事件的经过，又在车上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开车去了剧组。

　　宋亦上和父母告别以后，也赶往剧组，他的到来对众人来说是个意外，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以眼神示意，但没有人在他面前重提几天前的那件事。

　　纪嘉奕看到宋亦上，朝他眼神致意，宋亦上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的神态很严肃，没有往前走一步，也没有朝纪嘉奕点头或是问声好，而是和纪嘉奕进行了一个长久的对视，然后转身走向了化妆间。

　　宋亦上托钱余给剧组所有人买了吃的零食和喝的饮料，并在每份礼物里备了一张小卡片表达自己的歉意，希望以后能一起努力完成这部戏。

　　面对纪嘉奕，他的心态平和了不少，他的喜欢不应该成为两个人共同的累赘，工作的时候也不该谈感情，他的任性已经给团队造成了损失，他应该及时止损。

　　不知为什么，这次回归后，他找到了只把纪嘉奕当工作同事的一种平衡。

　　宋亦上这次回来之后，少了些鲁莽冲动，多了些隐忍克制，对纪嘉奕的感情也发生了些改变，他比之前更为稳重内敛，仿佛踩着苦难和纠结一步步前行，他没有再特别针对纪嘉奕做一些事情，比如故意不理他或是故意挑逗他，他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他不搞事，纪嘉奕也不故意躲他或是回避他，两个人友好相处，暂时搁置了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隐秘的故事。

　　宋亦上想好好融入这个团队，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接纳他，有的人可以对他不计前嫌，但也有人对他满怀恶意，宋亦上影响的向来就不仅是他一个人，而是和他相关的一切，这部电影即使拍完，又怎么会不受宋亦上的影响，受了宋亦上的影响，影响又会有多大？

　　没人能说清，但终究是坏事。

　　耳边的闲言碎语多了，宋亦上的情绪免不了受到影响，他没表现出失落，但失落是必然的，同时，不安和纠结也淹没了他，埋在自己身上的雷，总有一天还会再引爆的。

　　中午午饭过后，有一场关于宋亦上回归的特别的记者招待会，今天一上午宋亦上都没看见过纪嘉奕的身影，一直是副导演在把持大局，昨晚纪嘉奕也在不停地接打电话，像是处理了什么事儿。

　　不过纪嘉奕在开记者招待会之前赶回来了，上台之前，他长久地注视了宋亦上一眼，在宋亦上回视他的时候眼神也没有闪躲和逃避。

　　当时宋亦上的心里就不安稳了，砰砰直跳。

　　这次开招待会的主题是官方发言，回应日前关于这部戏今后走向的一些疑问，召开的场所选在了酒店的一个会客厅里，现场人头攒动，镜头林立。

　　宋亦上坐在纪嘉奕身边，今天的问题几乎都是纪嘉奕答的，纪嘉奕似乎没把话筒递给过别人，记者们前两个问题问的还比较温和，纪嘉奕一一进行了回应，问题无非是电影确定会不会换主演的事。

　　纪嘉奕明确回答了剧组不会换人，主演们自身都没有任何问题，网络和舆论风波最终被证实了并非真实，他们会和宋亦上合作直到这部电影结束。

　　纪嘉奕答完后立马有记者甲问：“为什么贵剧组要坚持用有污点的艺人呢？”

　　听到这样的话，坐在一旁的宋亦上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看着眼前的记者，宛若看见了当年的那批人，他听见纪嘉奕说：“首先我要纠正你一点，宋亦上没有污点，之前的事情都有过澄清，既然没有污点，我们继续合作无可厚非。”

　　纪嘉奕的语气很强硬，场内一阵骚动，这时又有记者乙跳出来直接对着宋亦上说：“我希望宋亦上能够回应一下，为什么和张轩的关系亲密？”

　　宋亦上伸出手去，准备接纪嘉奕的话筒，但纪嘉奕并没有把话筒给他的意思，纪嘉奕握着话筒朝那记者说：“第一，他们关系亲密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圈内人都知道他们是普通朋友，当事人双方也都承认那天之前他们甚至没一起吃过饭，第二，就算是你的亲密朋友，他做的每件事你都清楚了解吗？”

　　记者乙哑口无言，但他仍不放弃，又问宋亦上：“这件事情是意外，那当年打人的事情呢，也是意外吗？最近此事重新在网上被人提出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宋亦上脸上阴云密布，但这个问题明显是冲着他问的，不能不面对，他身体往前倾了倾，偏过小半个身子准备拿话筒，纪嘉奕的话已经先行。

　　“当年事实的真相有人了解吗？大家为什么那么看重结果而不看过程？”

　　宋亦上偏过了头，诧异地看着纪嘉奕，纪嘉奕的脸上一派严肃，镜框上也折射着冰冷的光，像他们刚认识时陌生时候的样子。

　　记者对纪嘉奕说：“我提问的对象是宋亦上，请您让宋亦上回答我好吗？”

　　“不好。”纪嘉奕把刚放下去的话筒重新捡起来，他对记者说：“我可以回答你。”

　　这句话一说出口，场内有不小的骚动，甚至有轻微的起哄声，宋亦上不知所云地又朝纪嘉奕看了一眼，低下头咳嗽了几声。

　　那位记者向四周的人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摊手动作，纪嘉奕先说了声：“安静。”

　　紧接着，大屏幕上开始放一段视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视频里首先出现了一位残疾人，然后出现了一位成年男子，由于没有声音，只能观赏画面，没过一会儿时间，成年男子开始向残疾人频频挑衅，最后甚至仗着自身优势动起了手。

　　残疾人被欺负的很惨，随身的拐杖也被成年男子扔进了垃圾桶，倒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画面里开始放成年男子向残疾人冷嘲热讽的画面。

　　宋亦上也转过身看了这个视频，他的右手握成了拳，在视频播放结束之前转过了身。

　　视频里的残疾人是他的父亲。

　　纪嘉奕察觉到了宋亦上的变化，拿话筒的手换成了左手，右手想在宋亦上身上找个落点，最后却握成了拳放在自己身侧。

　　接下来的视频几乎在场的都看过了，就是曾经播放量无敌的宋亦上打人的视频。

　　视频里的成年男子既是一直偷拍宋亦上的记者，也是无缘无故殴打残疾人的施暴者。

　　对比他的恶劣行径和残暴程度，宋亦上已经克制很多了。他仅仅是上去给了那人一拳，只是这拳有点猛，该记者直接趴到了地上而已。

　　现场谈论的沸沸扬扬，纪嘉奕的声音再次响起：“视频里最初出现的人，是宋亦上的父亲。”

　　台下的媒体区瞬间炸了锅，吵闹的不可开交，原来他们以为的当年的真相是经过剪切的事实，年轻的宋亦上的所作所为虽然不值得提倡，却都在情理之中，甚至引发人的同情。

　　那些足够敏锐的记者已经啪啪打字准备发新闻稿了，标题就取震惊，新的热搜预定在向他们招手。

　　耳边的嘈杂声比菜市场还要令人烦厌，纪嘉奕第一次看见宋亦上用一种和之前截然不同的眼神看他，宋亦上再次进组后，对他的关系冷淡了不少，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中，但今天，宋亦上的眼神不像感激，不像开心，不像不解，倒像是一种挣扎和哀伤，不是对视频事件本身的观感，而是对纪嘉奕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