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凝望深渊(02)

  自上次许峻峰在酒吧街偶遇高扬,得知从他身上捞不到什么好处,吴美玲便留了心,悄悄打起旁的主意。

  许家因为许峻峰的贷款,目前格外拮据,就连一块五一斤的青菜,吴美玲买时都要咬咬牙。

  而她每周去高扬家打扫,看着他那价值千万的豪宅、名牌定制的家具、动辄过万的衣服鞋子……很难不动心。

  她见高扬平时对身外物并不上心,有时候昂贵的鞋服乃至袖扣、手表之类的东西买回来,只新鲜几天,很快就弃之高阁,看也不再多看一眼。

  因此,吴美玲壮着胆子,从他一抽屉腕表中,挑了块相对不打眼的。

  没敢马上拿走,先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待下次再去打扫卫生,见手表地方没动,便知道高扬根本没发现。

  ——即便发现了,东西还在他家里,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如此,她把一块表换了三四次地方,高扬一次也没察觉。

  她彻底放下心来,本想着过完年再去他家打扫,便将腕表顺手拿回来。

  可自己下手,到底有风险。

  今日恰赶上莹莹那小丫头来,又阴差阳错要往高扬家去。她便立刻动了心思,威胁孩子替她把东西取回来。

  拿到那块腕表后,吴美玲正对着灯光,细细地看。

  忽而家门一响,是在外和朋友玩了一天的许峻峰回来了。

  “妈,看什么好东西呢?”

  许峻峰凑过来一看,旋即眼睛一亮,自己接过那块手表也瞪大眼瞅了半晌,赞叹说:“哎呦,还真是好东西啊!妈,这哪儿来的?”

  吴美玲只说:“路上捡的。”

  “您这运气!”许峻峰笑,“早知道今天该去买彩票啊!”

  “别那么多废话。”吴美玲笑嗔一句,便迫不及待说,“你见识多,快帮妈看看,这块手表能值多少钱?”

  许峻峰一向爱名牌,可经济基础在那里,能接触到的也就是些贵点儿的衣服鞋子,对腕表这种高奢品还是一无所知。

  他拿出手机来一查,才说:“这是个新兴的牌子,叫什么捷克豹。”对着官网价目表一看,扬眉说,“嚯,咱捡的这块标价两万多美金,换成人民币小二十万呢!”

  吴美玲在一侧,眼巴巴瞟着儿子的手机,听见价格才笑说:“行,行,要是卖了,够还咱的贷款了。”

  许峻峰倒还愣了一下,“卖掉啊?”

  见儿子舍不得,吴美玲狠狠心才说:“东西不是买来的,要是给你留下,万一被原主发现了呢?还是卖了放心。”

  许峻峰这才点点头。

  两人正研究这手表研究得开心,外头“砰”的一声,家门直弹到墙壁上,瞧那力道,是被硬生生撞开的。

  母子俩吓了一跳,朝门口一看,见许曌小小的身子立在门框当中。

  她背后是走廊暗沉沉的光线,人也似从黑暗中走来,浑身一股从未见过的凌厉气势。

  吴美玲下意识把手表藏在背后,许峻峰拧着眉头,不悦地道:“你这是什么鬼德行?和家里欠了你钱似的!”

  许曌不理他,只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吴美玲。

  她知道接下来少不得一场厮打,故意没关家门。

  一来方便她往外跑;二来万一她被打得狠了,敞着家门,也好有人进来拉架。

  她脚步沉沉,死盯着吴美玲走到她跟前,咬着一口银牙,一字一顿地问:“手表呢?拿出来。”

  吴美玲双眼飞眨,色厉内荏地吼说:“大过年的你抽什么风!你给我——”

  “手表呢?!给我!”

  许曌疯了一般,忽而脸色铁青,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

  她自从姑姑家被接来这里,一直是逆来顺受的模样,大声说话都极少,何况这样大吼大叫。

  吴美玲下意识抖了下,许曌趁着她暂时被镇住,猛地闪身过去,揪住她藏在后背那只手,用力掰开,里头果然是块银灿灿的男士腕表。

  指甲抠着吴美玲手心,她硬生生把表夺出来。

  吴美玲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去抢,被她躲开,急怒之下一个耳光甩过去,“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许曌被打散了头发,脑袋也偏到一旁。

  她从散发的缝隙里斜睨一眼她的母亲,眼泪刷刷涌出来,嘴角却翘起来,大声笑说:“妈!莹莹才十岁,她还是个孩子!你、你指使她去偷东西,你还算个人吗?!”

  “你!”吴美玲气得双眼泛红,还盯着她攥在掌心的腕表,扑过去想抢。

  许曌灵活一闪,再次躲过。

  吴美玲险些扑个跟头,狼狈站稳后,方指着许曌的鼻子,气喘吁吁骂道:“我——我是你妈!你亲妈!我生你养你,供你上学,你为了你姑家那个小杂种,你这样跟我说话?!”

  许峻峰呆滞地立在一旁,只看得发愣。

  他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只喃喃问说:“妈……这表是、是你偷的?”

  吴美玲顾不上解释,许曌也恍如未闻,沉沉一点头,仍旧惨然笑着,只咬牙回应吴美玲:“是!我是你生的!我欠你一条命,我随你怎么作践!可莹莹呢?她还那么小,她占过你什么便宜?!你这样对她,你让她开了偷东西的头,她这一辈子就全毁了!”

  说着,她抽噎两声,把手表更用力地攥紧,沉声道:“东西我马上去还给高扬,你最好别拦我,不然我马上报警。”

  语毕,狠狠睨了眼吴美玲,她转身就要走。

  人快到门口,吴美玲忽地扑过来,一把抓住她散乱的马尾往后扯。

  她险些仰跌过去,反手揪住吴美的头发,接着她身体的力道,才又堪堪站住。

  在家门口,母女两个扭成一团。

  一开始站着,而后不知谁先跌了一跤,两人又双双倒下。

  吴美玲全力去掰她攥着腕表的手指,脸上青紫狰狞,呼哧喘息着大骂:“你个贱骨头!为了个男的,你妈都不要了!不就是拿他一块表,你心疼成这样!你给我松手!松手!”

  她声嘶力竭,粗噶难听。

  许曌争辩的心思都没了,纠缠中手指疼如断掉一般,眼看受力不住要被掰开,她低头猛地咬在吴美玲手背上。

  吴美玲痛呼一声暂且松手,许曌抓紧时机将她一踹,迅速爬起来。

  人还没站直,后腰处却挨了重重一个飞脚。

  “你特么想天打雷劈?!你是个什么东西,咱妈你都敢打!”

  是终于回过神的许峻峰,一边抬脚一边骂,怒红了双眼把妹妹往死里踢。

  许曌闷哼一声,整个人飞扑出去。

  她脑袋磕在一旁鞋架上,单薄身子撞得满架鞋子落地,滚得七零八散。

  浑身散了架似的,她手撑地面还想起身。

  许峻峰又冲过来,一脚踩在她撑地的手上,死命碾了几下。

  她疼得咬牙呻/吟,吴美玲见状,也立马凑过来,又去掰她另一只手。

  仍不忘抢回那块手表。

  如此僵持许久。

  许曌攥着腕表的手始终不肯松,自己也数不清,小腹处、腰背处、颈间四肢、甚至头上脸上,到底挨了多少下。

  于剧烈的疼痛中,她忽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释放。

  她知道,今天之后,有些东西,再也困不住她了。

  进来时故意敞开的家门,终于有了用处。

  外头经过的人,从门缝中瞥见里头打成这样,先是好奇,旋即犹豫,渐渐害怕真的出人命。

  一人先忍不住进来后,其余邻居纷纷跟着涌进门,先拉住打红了眼的许峻峰,又推开吴美玲,最后扶起趴在地上一脸血污的许曌。

  “哎呦,怎么打成这样!一家人嘛,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就是就是,打孩子也要有个分寸。哎呀,怎么脸也破了?小姑娘家家的,破了相以后婆家都不好找。”

  “……”

  邻居们七嘴八舌地劝着。

  许曌人在两个大妈手臂间,一声一声虚弱地喘息,渐渐攒出一点力气。

  渗进鲜血的眸子泛着惨红,她盯着吴美玲,一字一顿说:“让我走么?”

  吴美玲脸上也挂着彩,那是许曌的指甲抓的。

  她被一个邻居拉住,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只怒冲冲地吼:“你——你个畜生,打你妈,打你哥,你天打雷劈!”

  许曌不理她的诅咒,眨眨眼,只继续说:“还不让我走,我真报警了。”又说,“这么多邻居看着,妈,你也不想丢人丢得这么彻底吧?”

  自己偷了东西,外人面前,到底心虚。

  她眼睛乱眨几次,见前来拉架的邻居都狐疑地打量她,老脸一热,终于服软:“你滚!滚出去就别回来!”

  许曌一言不发,对扶着她的两位大妈哑声道谢,一瘸一拐地转过身,出门就要走。

  人还没下楼,便听吴美玲追出来又喊:“许曌,你最好掂量着,东西是侯莹莹那小杂种亲手拿回来的!”

  许曌知道是威胁她不许报警。

  她脚步顿了下,没回头,终于撑着松动的木扶手,一步步走了下去。

  楼上,吴美玲吼完了,忽而浑身脱力,两腿一软坐在了地面上。

  她以为懦弱的女儿……

  她一直逆来顺受的女儿……

  她以为可以一辈子拿捏在手心里的女儿……

  今天却为了一个小杂种,这样狠绝地同她作对。

  她只感到一阵耻辱和空虚,手拍着大腿,哇哇哭喊说:“人都说不叫的狗咬人最狠!不叫的狗咬人果然是最狠呐!”

  ……

  许曌一身伤看着吓人,幸而都没伤到筋骨。

  她慢慢走着恢复一阵,除了疼,倒没觉出大碍。

  楼下一条街,都是各色小店铺。

  她进一家,低着头对老板说,要一把小梳子,再买一包湿纸巾。

  老板看着电视,眼神不离屏幕左右,拿了东西递给她。

  收钱的时候才看她一眼,不由吓了一跳,“哎呀!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遇上坏人了?要报警吗?”

  许曌只缥缈笑着摇摇头,付完钱后,又从店里慢慢走出来。

  正月的夜风湿而冷,她就着冷风,拿梳子理顺乱到不成样子的头发。

  又拿出湿纸巾,把脸上、手上、脖子上的血污草草清理掉。

  脚步有些虚浮,她脑子里也一阵阵发空。

  待走到公交站,才发现去碧海湾的末班车已经错过了。

  这个时候,倒还想着心疼钱,咬了咬牙才打一辆出租车,直往高扬家去。

  在家里,凭着一腔热血,和母亲兄长厮打的时候,脑中只一个念头。

  就是一定要把手表抢到手,还给高扬;一定不能让莹莹小小年纪,就背上小偷的罪名。

  可当真坐上去高扬家的车,周围安静下来,人也被冷风吹得清醒些许,才意识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何等窘境。

  ——她的亲生母亲,指使她的亲表妹,偷走了她男朋友家里昂贵的手表。

  而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才交往不久的男朋友,还无比信任地将家里电梯卡塞进她手里。

  为叫她心安理得收下,还对她说:“放心,丢了东西也不会疑心你。”

  东西不是她拿的。

  但她骨肉血亲做的事,和她又怎么分得清?

  眼泪刷刷流下来,她伸手去口袋里拿纸巾,却又摸到那张电梯卡。

  卡片棱角坚硬十足,她自虐似的用尽全力拿手攥着,享受掌心的刺痛,只盼能疼一点,再疼一点,才能稍微减轻心里的难堪。

  出租车行驶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

  许曌恍恍惚惚走下车,一手攥着偷来的腕表,一手攥着代表高扬信任与亲近的电梯卡。

  人似立在冰火之间,面对碧海湾小区的大门,怎么也无法鼓起勇气向里走。

  正犹豫不定,身后忽传来言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大概是刚吃完晚饭回来,赵英超说:“哎,小羊羔,这家店真不错,以前没去过呢。下回我得带着小耘来,好好吃一顿。”

  高扬声调偏冷,“我妹妹用不着你带。”

  赵英超坏笑,“那我带小媚娘?”

  高扬声音越发阴沉,“我老婆更用不着你带——”

  话音未落,两人走到门口,便见一道熟悉背影,单薄料峭,正独自临着夜风,茕茕立在园区门前。

  两人讶然住口,对视一眼后,高扬长腿迈开,大步跨到许曌跟前。

  他边走边迫不及待问:“阿曌?怎么这时候来了?找我有事?”

  那声音一钻进耳朵,带着浓浓关切,叫许曌越发无地自容。

  她没敢回头,只僵着身子立在原地。

  高扬过来后,因夜色昏沉,她又低低垂着头,一时没看清她的脸,只继续问:“说话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许曌狠咬一下嘴唇,正要开口,便见地上另一双大号球鞋也走近身侧,耳边同时响起暧昧调侃的声音:“小媚娘,这是半天不见就如隔三秋,来找你家小羊羔了?”

  许曌手指一紧,险些把电梯卡攥折。

  面对高扬已经万分羞耻,再加一个外人赵英超……

  她只觉头被千万斤的重锤坠着,无论如何抬不起来。

  眼泪簌簌往下落,又咬唇生生忍住,终于竭力笑了声,只干巴巴说:“我……我……我只是路过,这就回去了。”

  说完,飞快转身,落荒而逃。

  高扬当然看得出有内情,急忙两步追上,一把抓住她手臂。

  她被抓到伤处,疼得浑身触电般抖了一下,嘴里倒抽一口凉气。

  高扬吓了一跳,连忙松手,又将人圈在怀里不许逃走。

  不由分说地,他强行抬起她下巴看了一眼,见巴掌大一张小脸儿上,眼眶红肿,嘴角带血,额头上破了好大一块皮……

  脑中怒血“轰”的一声。

  他立刻咬紧了牙关。

  深呼吸两下后,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手臂虚虚揽住许曌腰身,一言不发,大步带着她便往小区内走。

  赵英超见状,讶然张了张口,旋即也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三人一起到高扬家里。

  一进门,高扬打开灯,把许曌伤势看得更清楚。

  赵英超见了,先是张大嘴巴骂了声“靠”,而后别开眼去,不忍多看。

第40章 你凝望深渊(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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