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2

　　颜二在铜锣湾转了一会，找到叶孝勤的餐车，装作偶遇道：“叔叔，我要一份卤肉饭。”

　　“是你？”叶孝勤意外。

　　颜二看起来也很意外。

　　叶孝勤并不知道颜二的身份，他甚至以为叶荣添将电子虫虫的版权卖给了她。

　　颜二没有否认，以叶荣添朋友的身份和老人攀谈起来。

　　颜二涉猎很广，无论叶孝勤和她说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上。

　　叶孝勤道：“现在社会日新月异，人口越来越多，可地球不会变大，尤其我们香港，一千一百平方公里的地里住着五百七十万人。我认为，直到1997年，香港的房价只会涨，不会跌。”

　　“我同意。土地房屋短缺，人口高稠密度都是房价上涨的因素。现在香港还在发展，只要香港经济体系不出现问题，房价是不会跌的。”颜二想了会，“但现在楼市还处于互相推高的阶段，有的楼盘并不值挂出的售价。就像市场上有些人盲目的抢楼花，转手再去卖。这种行为到了一定的地步，是很危险的。”

　　叶孝勤很欣赏眼前的女孩，“没错。房子也是商品，是商品就没有只涨不跌的。等市场饱和的时候，房价跌了，到时候大家才会识别哪些房子具有真正的价值。”

　　颜二道：“我认为是地段。”

　　“还有房子的品质。”叶孝勤道：“房子的价值分为两部分，土地和房屋，没有品质的房子凸显的是土地价值，土地很贵，尤其在市中心。但香港的贫富差距会越来越大，民众的购买力截然不同，精英阶层倾向于购买优质房产，没有品质的房子，未来可能会有价无市。”

　　颜二觉得受益良多。

　　叶荣添今天工作很不顺，一些买过他产品的顾客，嚷嚷着质量有问题要赔钱，还带来了工商局的人。不知道那群大叔大妈怎么会突然那么懂法。他调整好情绪，“爸妈我回来了。”

　　叶荣添听到妈妈在笑，颜二坐在沙发上，和他的妈妈讨论做菜技巧。

　　叶荣添一把抓住颜二的胳膊，把她拽到角落，小声质问：“你想搞什么？

　　“收楼。”颜二开门见山。

　　“叶孝礼骗我爸爸，害他坐牢，我绝对不可能把房子卖给他。”叶荣添强忍着不发火，“现在离开，不然我不保证不打女人。”

　　“你教唆他人进行刑事毁坏，剪断旧屋电线，破坏大楼水管开关，污蔑明大。你说这些够不够送你去坐牢。”颜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可不是信口雌黄，你当初请的小混混我已经找到了，监控画面我也有。”

　　叶荣添表情沉重。

　　“我知道你恨我爸爸，可能大伯也恨，但是比起恨，他应该更爱你。”颜二道：“你的伟兴这些年卖了不少次品，你说工商局要是追究起来……”

　　叶荣添咬牙，“原来今天的事是你搞的。你们这群人渣，我早晚要打倒你们。”

　　“你毕竟是我堂哥，只有你松口，价格好说。”颜二不与叶荣添纠缠，与叶孝勤道别后便离开了。

　　回到家，颜二见叶荣晋拿着本八卦杂志，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

　　颜二：“大哥这么闲？”

　　大嫂刘雪玲安慰她，“Joe也真是的，在外面也不顾及你的感受。”

　　颜二不晓得那夫妻在唱什么双簧，叶荣毅拿给她一本杂志，示意她打开看。

　　‘豪门才俊，叶小公子与名门千金深夜买醉’，看到标题，颜二无语。照片里的‘名门千金’颜二还见过，许文彪的女朋友Tina，她才不是出身名门。

　　颜二无所谓，“八卦杂志你们也信。”

　　叶荣毅有些失落。

　　见刺激不到颜二，叶荣晋撇了撇嘴，搂着刘雪玲回房。叶荣毅跟在荣晋后面离开了。

　　颜二在沙发上看杂志，叶孝礼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安慰她道：“你是我们叶家的媳妇，慧姗说的，我一定会做到。等Joe回来我会好好教训他，给你出气。”

　　慧姗是叶孝礼的妻子，她说颜二是儿媳只是一句玩笑，可她死后，叶孝礼却当了真。

　　颜二知道，叶孝礼之所以对她那么好，全因那句玩笑。“不用了，杂志上都是乱写的。”

　　叶孝礼看了会颜二，见她真的不在意，道：“我今天遇到Lisa了。”

　　Lisa又名方建平，是香港富豪霍景良的妻子，颜二曾听叶荣晋阴阳怪气地提过她，说她做过叶孝礼的秘书，曾和叶孝礼有过一段情，但后来为了维持叶孝礼的形象，她主动退出了这段感情，和当时清贫的霍景良白手起家。

　　颜二问：“Auntie说什么了吗？”叶孝礼的架势分明是有事情要吩咐她做。

　　叶孝礼道：“我打算放弃旧楼重建计划。”

　　颜二问：“因为大伯的关系吗？”爸爸对大伯还是心怀愧疚？

　　“两栋旧楼，几个号码，又能赚多少呢。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了。”叶孝礼道：“Lisa提醒我，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颜二心中感叹Lisa对叶孝礼的影响力，“我知道怎么做了爸爸。”

　　叶孝礼走后，颜二发现了在二楼偷听的叶荣毅，“二哥还没睡？”与同龄的荣亨不同，荣毅大她7岁，小时候玩不到一起，长大了，也不亲近。

　　“有点饿，去厨房拿点吃的。”叶荣毅淡定地下楼。

　　叶荣毅在厨房找了一会，空手出来道：“没什么好吃的，小颜有什么想吃的吗？二哥请你吃宵夜。”

　　“我不饿。”颜二婉拒，“现在都十一点了，女孩子晚上吃东西会胖。”

　　叶荣毅眼眸垂了下来，片刻，又恢复了笑容，“那好，我自己去。”

　　“二哥路上注意安全。”颜二礼貌地说。

　　叶荣毅笑容不达眼底。

　　叶荣亨这时候回来了，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拿着一块糕点在颜二面前晃了两下，“猜猜在哪里买的？”

　　叶荣毅停下脚步望着两人。

　　“枣花酥！”颜二眉眼弯弯，就着叶荣亨手里的那块糕点咬了一口，开心地小步踱了起来，“是唐记老店，我一直想吃，但离家太远了，三哥真好。”

　　叶荣亨将身后的一盒糕点拿了出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我今天开车路过那里，想到你喜欢吃，特意排队买的，你不知道那地方停车多不方便。”

　　叶荣毅看到原本说不饿的人，连连吃了三块饼，握紧了拳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淡然地离开了家。

　　颜二找叶孝勤说明了情况，“大伯，对不起，当时我没有说实话。”

　　“其实第一次和你说话时，我就感觉出来了，所以才会请你回家喝汤。”叶孝勤并不意外，他打量着颜二的脸感叹道：“你和孝礼真的很像。”

　　颜二惭愧，“我是养女。”她不是叶家真正的孩子。

　　“不是说容貌，是说气质。”叶孝勤道：“血缘有时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位置。”

　　颜二看着叶孝勤。

　　“你相信吗，我和你爸爸以前是种田的。”叶孝勤回忆道：“当时抓偷渡抓的很严，边防士兵看到偷渡客会直接开枪。我们两个好不容易跳到海里，游泳的时候还在祈祷不要出现鲨鱼。”

　　颜二意外，“没听爸爸说过。”

　　“你爸爸那么爱面子，这种事当然不会告诉你们。”叶孝勤笑道：“我们来香港时一无所有，抱着一个很简单的信念。”

　　叶孝勤：“地是人的必需品，谁能用好地，谁就能赢得这个世界。”

　　叶孝礼做到了。他一无所有，赤手空拳能有今天，颜二与他相比，起点已经很高了。颜二笑了，“谢谢大伯，我明白了。”

　　颜二与叶孝勤说起旧屋重建的事情。“爸爸告诉我，这栋大楼是你们做房地产后盖的第一栋大楼。不止您不舍得拆，爸爸也不舍得，所以他打算放弃旧屋重建计划。他告诉我说，世上有很多东西比钱更重要。”

　　叶孝勤意外。“孝礼竟这么说？”

　　颜二点头，“其实爸爸对您是很愧疚的。”

　　叶孝勤沉默。

　　“有件事，我想拜托您。我知道这很无理，但我还是想试着求您一下。”颜二道：“前段期间荣添将海水楼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明大声誉受损，父亲为此很困扰。”

　　“我希望您能帮他一次。”颜二道：“向媒体澄清，海水楼与叶孝礼无关。”

　　颜二做了两份打算，如果叶孝勤同意，皆大欢喜。如果他不同意，颜二也会发声明，证明海水楼与父亲无关。叶荣添若是从中作梗，就不要怪她仗势欺人。

　　叶孝勤答应了她的请求，“一张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到了孝礼的位置，名誉确实比我重要。”

　　颜二羞愧。

　　叶孝礼取消旧屋重建计划，叶孝勤对公众澄清，海水楼事件为他一人所为，与叶孝礼无关。

　　颜二在餐厅遇到许文彪和Tina，他们桌还坐着一位打扮时尚的中年女性，Tina称其妈妈。

　　桌上放着两本一模一样的杂志，Tina的母亲看的津津有味，Tina不说话，许文彪则是皱着眉头，看起来很不开心。

　　“文彪，Tina”颜二和他们打招呼，她撇了眼杂志，居然是叶荣晋用来讽刺她的那期。

　　Tina跟她母亲介绍，“她是Joe的家人。”

　　妇人眼睛一亮，立马热情起来，许文彪脸色更差了。

　　颜二能感受到Tina妈妈对文彪的不喜，她怕文彪尴尬，便借故离开了。

　　颜二没走多久，文彪就离开了。

　　许文彪见颜二在酒店门口等车，他纠结了一会，走过去问道：“你知道Joe和Tina合开公司的事吗？”

　　颜二点头。

　　许文彪又问，“我能进明大真的是Tina介绍的吗？”

　　颜二道：“其实你很优秀，即使没有Tina……”

　　“我知道了，不用说了。”许文彪闷闷的，自言自语道：“我女朋友的事情，居然要通过其他人才能知道。”

　　许文彪问完话也没走，就站在原地陪颜二等车。颜二没话找话，“叶荣添最近在做什么？”

　　许文彪说：“他把伟兴清盘了，现在在大中地产做房产经纪。”

　　“他，卖房？”颜二自认为对叶荣添有几分了解，“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会甘心做一个销售？”

　　许文彪解释道：“他想从事房地产行业。”

　　颜二：“哦……”

　　两人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颜二下午没事，决定去大中地产给叶荣添找不痛快。

　　灰西装，黑皮鞋，头上抹了发蜡，颜二见叶荣添穿得十分正式。

　　叶荣添正在被一个比他年龄小很多的人训话，“别以为房地产中介很容易做，有的你学，厚黑学有没有听过……”

　　那个年轻男人看到颜二一愣，虽然她戴着口罩，但那一身名牌一看就是有钱人，“小姐要看房吗？”

　　颜二笑眯眯地点头，手指指向叶荣添，“我要他带我看。”

　　叶荣添讶异地看着颜二。

　　男人不满地瞪了叶荣添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好的。”他逼迫叶荣添露出一个同样明媚的笑容。

　　出门后，叶荣添的脸一下子垮了，态度不好道：“我很忙的，没时间陪大小姐玩。”

　　“我要看房。”颜二蛮横无理，“不带我看我就投诉你。

　　叶荣添无奈。

　　“你运气好，房主急需要用钱，这套房只要一百五十二万……”叶荣添敷衍地说道。

　　“这道墙好像动过。”颜二敲了敲墙，让叶荣添看原装蓝图，叶荣添一脸迷茫。

　　“你不会看不懂吧？”颜二指着另一道墙，“这道墙能拆吗，我想拆了做开放厨房。”

　　叶荣添不确定，“应该可以吧。”

　　“这是承重墙呀堂哥，拆了房子会塌的。”颜二指着蓝图道：“图里这个标记代表承重墙。”

　　“你是来拆我台的吗？”叶荣添此时并不想学习，“如果不是爸爸说让我让着你，我早打你了信不信？”

　　如果不是因为叶孝勤，颜二才懒得找他，“我比你小8岁，但从事房地产行业，我比你多3年经验。”这还不算小时候坐在办公室，听叶孝礼开会的时间。

　　叶荣添望着她。

　　“现在地产交易表面繁荣，实际不过是几个庄家互相推高的假象，你买我的，我买你的，等到市场饱和，没有承接力的时候，房价就会大跌，那时真正有价值的房子才会显现出来。”颜二认真道：“一个月赚二十多万的神话不是没有，但再然后呢？哪天房价跌了，成交量少了，你再会卖房又有谁买呢？”

　　叶荣添沉思。

　　颜二建议道：“想要真的在房地产行业有建树，就要做发展，搞建筑。只有这样才能知道房子的每个细节。到时无论你想开发，还是想销售，都会游刃有余。”

　　叶荣添沉默了一会，问：“干嘛和我说这些？”

　　“也许因为我小时候搬过砖，看你不用搬，心里不平衡？”颜二没有说是因为叶孝勤。“你不是一直说想打败我们吗，那我就等着那一天到来。”

　　叶荣添弯了弯嘴角，意识到自己在笑，他立马恢复了扑克脸，“还买不买房，不买我要回去上班了。”

　　又过了几天，颜二和许文彪聊天，听许文彪说，叶荣添辞职了，现在在工地做统筹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