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36

　　叶孝礼问助理邱世民：“Philip，你觉得数码城这个项目怎么样？”

　　邱世民答：“就像Donald说的，现在科技的发展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未来是属于高科技的，以高科技包装房地产一定事半功倍。”

　　“表面如此，只可惜……”叶孝礼摇头，“你认为把计划交给谁最合适？”

　　邱世民为人一向圆滑，他不会轻易站队，“论经验Donald比较好，可是Jason这段时间的表现也不错。两个人都很优秀，我实在想不出来谁更合适。”

　　“有没有想过，我不打算交给他们任何一个。”叶孝礼道：“内讧会驱逐有能力的员工，纵容贪污变得明目张胆。我不想看到公司里的人拿着工资却把时间花在不必要的勾心斗角，甚至是互相诋毁，设套使坏。”

　　邱世民问：“叶先生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有时间内讧是因为他们太|安逸了。”叶孝礼道：“有个人可以让他们紧张起来，又不会真的威胁到他们。我希望趁我身体还能支撑住的时候，他们能在商场上有所长进。内斗再厉害也不过是消耗明大已有的资源，明大要的是发展与创造。我能从无到有建立明大，虽然我不要求我的儿子们再来一次，但我希望他们有这个魄力与本事。”

　　邱世民感叹道：“叶先生辛苦了。”

　　“他们以为我坐在这个位置不走是舍不得，却没想过我不是不肯走，而是不敢走。”叶孝礼捂着疼痛的肝道：“希望他们能明白我的用心。”

　　颜二用电脑写计划书，她写着写着不小心睡着了。

　　荣毅应酬完回来，见颜二趴在桌上睡得很香，他拿了件外套披在颜二身上。

　　颜二睡得很熟，荣毅也不想吵醒她。他看向电脑上的文档。

　　【大学、研究所不该是象牙塔里的翰林院，科研人员、科学家的成果可以在数码城变成真正的产品。大学实验室分化出的新技术公司将会在数码城生根发芽，带动区域经济发展。】

　　荣毅看完了颜二的计划书，她的设想很大胆。其实站在他的角度，他只想做中规中矩的建筑。普通商场、住宅、电脑城加上一点点科技元素，或许平淡，但不会出错。无论是许文彪行云千片，悠悠是青天的无烟城，还是颜二科学春风玉门关的数码城，他都觉得太理想化了。

　　理想不能当饭吃，做生意赚钱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外头赚钱的楼盘，有几个是谈理想的，或者说有几个老板真的懂建筑？只有不断推高房价，大家有钱赚才是正事。

　　荣毅最终没有采用颜二的计划书。

　　颜二不会生气，她只是有点失落。赚钱于她而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区别是炒买炒卖赚快钱，还是脚踏实地做实业。数码城按照她的构想，虽然前期投入资金庞大，但只要能做成，它会成为孕育台湾高技术产业的基地，未来能占台湾GDP至少百分之十。

　　颜二本以为荣毅会懂她，原来与荣晋相比，荣毅的商业能力好不了多少，有点平庸。不过人无完人，和荣毅相比，她的城府心机也是个战五渣。两个人在一起刚好互补。再者说，结婚不是做生意，互相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一周后。

　　荣晋荣毅各准备了一份计划书，叶孝礼却说：“这个计划我打算亲自来做。”

　　荣晋荣毅皆是一愣。

　　荣亨则是无所谓，自绑架案后他对工作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项目谁做都一样，只要不让他做就好了。他不想跟两个哥哥争，勾心斗角太累了。

　　颜二觉得像数码城这么重要的项目，由叶孝礼亲自负责也不错。

　　叶孝礼：“Hope”

　　颜二不解：“在。”为什么突然叫她的名字，她刚回公司也没担任什么要职。

　　叶孝礼道：“我升你为我的特别行政助理，也是数码城计划的统筹经理，你帮我负责执行的工作。”

　　颜二：“我可以吗？”荣晋荣毅为了计划准备了很久，叶孝礼两个都不选，偏偏选她，不是拿她当活靶吧。

　　颜二看了眼荣毅，见荣毅朝她点头，好像在鼓励她接受叶孝礼的任命。

　　颜二无奈，“我会好好做的。”

　　叶孝礼满意颜二的识趣。

　　荣晋道：“Hope刚回公司，我认为她没有能力胜任这么大的工程。”

　　颜二无所谓，这群人随便吵，能吵赢算她输。

　　“你是在质疑Hope的能力，还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力？”叶孝礼道：“Hope以往在公司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后来她出去单干，成绩也很不错。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其他更适合的人选。”

　　叶孝礼这话拔高了颜二，同时贬低了荣晋荣毅。

　　颜二忽然明白叶孝礼的想法。一方面，叶孝礼对两个儿子都不满意，希望她去做鲶鱼效应里的鲶鱼，激励两个儿子上进。另一方面，荣晋荣毅在公司搞内斗，叶孝礼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干点实事。

　　叶孝礼道：“有能者居之，姓不姓叶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关系。Hope虽然年轻，但她有本事，我就会给她机会。”

　　口是心非，颜二想说脏话，但她不好当面驳叶孝礼的脸，只能维持着表面笑容。

　　荣晋却把叶孝礼的话当了真，他看颜二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阶级敌人。

　　荣毅虽想颜二来帮忙，可他并不想被颜二取而代之。他偷偷打量着叶孝礼，揣测叶孝礼此举的意图。

　　如同颜二预期的一样，为了拿她当活靶，叶孝礼在公司对她特别好。

　　叶孝礼带她去了一间办公室，“小颜，这间办公室给你的。”

　　颜二觉得这间办公室太大了，“我以前的办公室就很好。”

　　“这是叶先生特地为你挑选的。”邱世民道：“在明大除了叶先生的办公室，就你的办公室景观最好。”

　　也就是说光凭办公室，她就会平白无故得罪一票人？“爸爸，我……”

　　颜二的话还没说完，叶孝礼就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如你先听一下我的条件？”

　　邱世民离开了办公室，顺带关上了门。

　　颜二道：“爸爸你说。”

　　叶孝礼道：“你两年前在台湾用三亿七千万买下了九洲渔村。你帮我这一次，数码城我按照你写的计划书在九洲渔村搞。你的一生实业一起参与。”

　　颜二意外，“我的计划会动用千亿资金，爸爸你确定？”

　　“前期投入是很大，但做成了未来台湾至少百分之十的GDP会由我们明大建立的数码城创造，它的利润是无限的。”叶孝礼道：“我做了四十年房产，眼光一向很准，数码城交给你，我很放心。”

　　“有生意做当然是好事。只是我不仅是个商人，我还是您的儿媳，是叶家的一份子。说实话，坐在这间办公室会让我未来的处境变得很为难。”颜二道：“我能理解爸爸的想法，但我相信我并不是您唯一的选择。”

　　“对，你不是我唯一的选择，但你一定是我最好的选择。”叶孝礼道：“你就当帮帮我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时代在变，政策、形式都在变，土地是有限的，尤其香港寸土寸金，总有一天地会用完，到时明大会怎样没有人知道。我等不到那一天，我希望我辛辛苦苦将近四十年才有今天的明大，不会在我儿子手里衰败。”

　　颜二有点同情叶孝礼，又觉得自己是在吃着白菜，操着中南海的心，“叶家的孩子都很优秀。”

　　“场面话就别说了。”叶孝礼摆摆手，“他们什么水平我很清楚，商业能力是有，但还不足以掌管明大。”

　　颜二不知如何接话。

　　“你看外面的楼。”叶孝礼站在窗前，“David以前说过，外面那些大楼，十栋有九栋是骗回来的，就看你要做被骗的那个，还是骗人的那个。”

　　David是霍景良，他被称为股坛狙击手，论炒买炒卖赚快钱的本事，他在香港绝对可以排名前三。霍景良很厉害，可颜二觉得他说的不对。

　　叶孝礼道：“这话我不认同。小公司或许可以那样，但做到明大这个地步，一举一动都会影响香港。明大不能骗，也骗不起。明大做到今天，无论我想不想，它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了。我要对股东、股民、甚至是整个香港负责。我希望我的儿子可以同样认识到这一点，可他们近段时间的表现告诉我，他们还不行。万丈高楼平地起，明大是一砖一瓦建设出来的，不是勾心斗角抢来的。”

　　叶孝礼说了一堆，无非想说他是一定会把位置传给亲儿子，但亲儿子本事不行，他这个渔夫就想请她这条鲶鱼来搅动一下明大的一潭死水，激励他的儿子奋发图强。让荣晋荣毅考虑大局，不要总是把心思放在内斗上。颜二觉得叶孝礼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会牺牲她。

　　这就是亲生和收养的区别。颜二有点羡慕荣晋荣毅，同样是晚辈，为什么他们出生就有老爸疼，有爸爸关心，而她只能靠自己。

　　她欠叶孝礼的，让她做鲶鱼没关系。她会向荣毅解释，如果荣毅相信她。

　　叶孝礼离开办公室，邱世民问：“这样做真的好吗？”

　　叶孝礼道：“只要有能力驾驭，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台湾很支持数码城计划，颜二计划下周去台湾，针对性吸纳有资质的投资对象。

　　颜二下楼见秦锦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唐记老店。”心情不好一定要吃很多很多甜食。

　　秦锦笑着回答：“好的！”

　　颜二靠在后座休息，“你今天心情很好？”

　　“我是替你开心呀。”秦锦眉飞色舞道：“今天和同事聊天，他们说你升职了。你现在是老板的大红人，大老板对你特别满意，听说他对你比对他的三个儿子还要好。”

　　颜二觉得好笑，“这话你信吗？”

　　秦锦疑惑，“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其实高处不胜寒，你还年轻，担任这么重要的职位压力一定很大吧。”

　　“亲生的和领养的终归是不一样的。”颜二没有回答压力大不大的问题，“秦锦，你是我表舅，那你见过我爸爸吗？”

　　秦锦很紧张，他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同样都是做爸爸的，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颜二道：“我爸爸在我两岁的时候，跟我妈妈一起把我丢去了福利院。我真的很想问他，看到我现在过得这么好，他有没有后悔当初把我丢掉。”

　　秦锦突然踩了刹车。

　　“小心追尾！”颜二差点磕到头，“还好我系了安全带，你这人怎么咋咋呼呼的？”

　　秦锦问：“你两岁就被扔到福利院？”

　　颜二点头，“张玉芳没跟你说过这些？也能理解，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秦锦握紧拳头，他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外面有卖鱼丸，我买给你吃。”

　　“哪有你这样做员工的。”颜二无奈，“行吧，你去买，反正我也不急。”

　　秦锦拿着一串鱼丸小跑过来，“这可不是一般的鱼丸，它叫做幸运鱼丸。”

　　颜二见这串鱼丸一颗耗油隔一颗咖喱，每颗都擦着不同的酱，最下面是甜酱，跟着上面那颗是芥末，再上面一颗是甜酱芥末各一半，最外面还撒了芝麻。“好诡异的搭配。”

　　“很好吃的。”秦锦把鱼丸递给颜二，“这是我们秦家家传秘制的芝麻幸运鱼丸，吃了它你就会开始走运，走好运，Always works”

　　“你在哄小孩吗？”颜二吃了一口，“不过还挺好吃。呐，很神奇，吃了以后好像心情真的好了很多。”虽然不知道秦锦为什么对她好，但有人对她好，她就会开心，“明大有个内部楼盘认购，房子比外面优惠不少，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秦锦眨了眨眼睛，“可以吗？”

　　“我是谁，我可是你口中老板跟前的大红人。”颜二心情好了许多，“去不去，不去就算了？”

　　秦锦道：“去！当然去！”

　　颜二吃完最后一颗鱼丸，“开车吧。”

　　秦锦见唐记排着很长的队，感叹道：“现在的人都这么有时间吗？”

　　颜二准备下车，“好吃才排队。”

　　秦锦道：“排队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你在车里休息，或者随便逛逛。买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颜二道：“这好像不属于你的工作职责。”

　　秦锦道：“你给我内部楼盘认购，也不属于工资范围呀。”

　　颜二轻笑，“行，我先跟你说买哪几样。”

　　颜二在排队的长龙里看到了叶荣毅的助理Martin，“这么巧。”他居然会排队买甜食？

　　“颜小姐。”Martin指着远处的一辆车，“我不喜欢吃甜食，是老板让我来买的。”

　　颜二朝着Martin指的方向走过去，见叶荣毅坐在车后座，她敲了敲车窗。

　　荣毅放下手中的报纸，面无表情地打开车窗，看到颜二后愣了一下。

　　太阳很大，荣毅见颜二没撑伞，微微皱眉，下车牵起她的手坐回车里。

　　颜二问：“你特意来这里给我买点心？”

　　荣毅道：“今天爸爸做的事一定让你很伤心，我记得你每次心情不好，就会吃好多好多甜食，尤其爱吃唐记的。”

　　颜二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荣毅捏了捏颜二的脸，“居然这么不信任你的丈夫？”

　　“不敢。”颜二抓住荣毅的手，“再捏脸会变大。”

　　“哦”荣毅觉得颜二凶起来的样子像小猫咪，超级可爱，他忍不住又捏了一下，“我喜欢大脸猫”。

　　明大名头一出，无论是四大台商还是中小台商，都放弃无烟城，选择数码城。许文彪成功切断叶荣添与明大以及台资的合作机会。

　　许文彪赢，不代表许文彪比叶荣添厉害。无烟城对许文彪意义重大，可对叶荣添而言，它只是一个听起来很伟大，实现起来跟共产主义一样困难的理想蓝图罢了。

　　叶孝礼几个儿子中荣毅是最会揣摩人心的。他看出叶孝礼不喜欢他们勾心斗角，他表面上就不斗。他把时间都扑在工作上，有时荣晋故意整他，他就学着荣亨的样子，好弟弟模样忍忍就过去了。

　　荣毅很清楚，叶孝礼把他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荣晋现在表面占上风，实际他已经让叶孝礼失望透顶了。

　　数码城是明大近期投入最大的项目，明大为了集中资源，重点出击，公司其他的计划都因数码城暂停了下来。提出数码城项目的人是叶荣晋，负责这个项目的人却是颜二。由于叶孝礼对颜二格外的器重，公司里传言叶孝礼可能会把公司传给颜二。

　　会议结束，叶孝礼故意当着一些人的面送给颜二一支钢笔，“小颜，这只钢笔是我创业时期跟政府签基建工程时用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用它跟台商们签约。”

　　无数道目光看向颜二。颜二从容地收下笔，“谢谢爸爸，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荣晋嫉妒地看着颜二。

　　荣毅看出叶孝礼在演戏，他假装失落。

　　颜二明白叶孝礼此举是想借助自己来警示荣晋荣毅，他希望荣晋荣毅能居安思危。荣毅已经看出叶孝礼的用心，不过看荣晋的反应，他怕是没有理解。

　　颜二有叶孝礼撑腰，在明大查荣晋的账、削荣晋的权、取消荣晋的预算，每天看荣晋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