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李
世界是淡蓝色的，她被温柔地包裹其中，像在摇篮中轻轻摇晃。困顿地睁眼，宽厚的手掌探向她，隔着一片淡蓝色，她能清晰地看到掌心脉络，感受延伸至她肌肤的温度。
她安心地阖上眼，周身液体不时缓慢地流动更新没有令她感到不安。她从这些液体里汲取维持生命的养分。
『笑笑…』
是谁的声音？
温柔而悲伤，低沉舒缓，竟使得她几欲落泪。
她很努力地睁开眼，一片模糊的视线里有黑曜石般的眸子渐渐显出，那么熟悉。和她的眼睛一样，一样的色泽，一样的形状。
『要活下去哟…』
她像是从魔镜里看世界，隔着一片淡蓝，她看到墨蓝色的星空，看到热浪滚滚的金色沙漠，看到青色的草原，看到皑皑白雪，潺潺溪流。海豚在海面跳跃，清亮高昂的叫声穿透一切送到耳边；送报鸥用黑亮的小眼珠瞅她，长喙隔着淡蓝敲击出“叮”的脆响；她看到那手掌托着一只小奶狗，乌黑湿润的小鼻子一张一合在她脸部位置上下蹭…
她窝在那一片摇晃的淡蓝的世界里不能说不能动，经常突然陷入黑暗，昏昏欲睡，眼前的五光十色大多模糊不清。可是有一个人，把这个世界带给她。他沉稳温柔的声音，宽厚手掌的温度，深邃黑润的双眸始终伴随她左右。
有一天，她淡蓝色的世界突然消失，她的眼前不再模糊，她的肌肤随着液体减少一点点接触到微凉的空气，她看到自己小得令人讶叹的手，握成拳蜷在胸前，泛出淡淡的粉色。
失去了外来的营养支持，她很快变得疲惫。沉沉睡去之前，她感受到自己被一双宽厚的手托起，熟悉的温度，只是变得更加真切，她能感受到他掌心脉络的走向，掌间薄茧粗砺炽热，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疼痛，轻微但真实。让她恍然间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她终于进入这世界。
两瓣温暖柔软轻轻贴在她的眉心，许久，一滴滚烫从她额角滑落，低沉呢喃像是安魂曲，伴她入梦。
爸爸…
一切突然消失，没有宽厚手掌，没有低声细语，也没有温柔亲吻，她惶惶然陷入混沌。
睁眼时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怔了一会儿，她转头看见近旁坐着的人，赤犬低低地压了帽檐，脸部线条刚硬冰冷。
笑笑哑着嗓子叫了句萨卡斯基，疑惑地看着他。
赤犬一早就该知道她醒了，怎么半点动静也没有。
赤犬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笑笑要接过来，被赤犬轻轻按住。
“别动，你就这么喝吧。”
笑笑讶然，赤犬从小教她要独立，她一岁半就能自个儿吃饭洗脸了。虽然她伤了右手，可左手没事啊。
但赤犬的态度很坚决，她也就只好别扭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
赤犬复又坐回去，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笑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你，做梦了？”
笑笑一凝，缓缓点头。
赤犬再次沉默。
笑笑四处打量了两眼，标准的病房配备，但是病房周遭没有半点声响，鼻腔里只能闻到纯粹的药味，这不是医院那种混杂多元的味道。银灰色的铁门看起来很厚重，一丝门缝都没有。没有电话虫。空气的流动更新不急不缓流向规律。怎么说呢，这房间基本上是个密室。床头柜放着她从来不离身的黑色双肩包，笑笑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想着这是要长住的节奏啊，于是干脆气闷地把眼睛也闭上了。
门被缓缓推开，鲜甜咸酥的味道裹着腾腾热气扑面而来，笑笑睁眼，却看见赤犬突然站起来替她掖被子，粗大的手背在她右边眼角蹭了一下。
她又是一愣，抬头见青雉拎着两只小盒子，食物的香气从里边儿不断往外冒。青雉凑到她跟前：
“啊啦啦，小公主终于醒了，正好吃点东西，我记得你很喜欢田木家的章鱼小丸子。”
笑笑抬手揉揉眼睛，笑得见牙不见眼：“啊呀，你买到了吗，不是只有星期三才特供限量的独家章鱼小丸子吗？”
顿了顿，在青雉开口前问一句：“我睡了多久？还有，库赞，不要那样叫我。”
她和青雉一向很好，两人一开口房间里原有的冷清就一下不见踪影。赤犬只是坐到一边静静看着，抱着手不轻易说话。
笑笑拿竹签扎了丸子送进嘴里，被烫的呼哧呼哧直吹气，扑面热气熏了满面右眼眼角处的干涩感令她有些怔忡。
她昏睡了三天，该是在梦里落了泪，大概还说了几句梦话。但梦到了什么她实在记不太清，一想就觉得脑仁发疼。赤犬一向看不得她软弱，这一回却不声不响替她遮掩了。
她正思忖着，耳边突然警铃大作，赤犬和青雉都微微抬了头，很快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报告！L越狱了！”
赤犬站起来，从椅背上扯了自己的披风，一面下命令：“追！”
说完又抿着唇角，“马上去把通缉令做出来！”
笑笑脸上不禁露出异色。通缉令？这是笃定那人能逃掉咯？连赤犬都不能保证捉住他的人…
“呆在这里不要乱跑。”赤犬回身嘱咐她一句，不等她回应就走了。
等一下，这里是…海军的海底大监狱，推进城（impel down）？！笑笑猛地转头看青雉，“库赞！”
青雉一看笑笑脸色不对，赶紧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话音未落，警报声又响了起来，青雉的副官冲进来，“库赞大将！L那家伙把第六层的牢笼打开了两个！”
青雉面色霎时凝住了，他看看笑笑，快速地说：“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总而言之把你放到这里是为了救你，相信我，先待在这里！”
笑笑看着青雉离开，从床头的背包里摸出白色封皮的小本子，里边儿前几页画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海岛图啊，小动物啊，随行心情笔记啊，总之什么都有，就是有这些东西它这会儿才能全须全尾地躺在她手里，本子后面就是大片空白的纸了。她伸手在本子上抚了一把，一本子的纸张都轻微地抖动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笑笑一张一张地翻，有点头疼，这本子看起来也不厚，不过两厘米厚的样子，现下在前后左右挣的隔两页纸才有一张，可这也有不少了，又什么标记都没有，她看着实在没什么区别。
“这张是我的。”
笑笑的手顿住了，她盯着指尖点着的那页纸，上面有她用蓝色彩铅画的一方天空，还特意把云朵画作一只猪头模样。
她憋着气抬头看那声音来源，金发蓝眼，瞧着三四十的模样。身上服饰有年月掩不住的华美，制服样的白衣白裤，袖口衣领纽扣无一不透着低调的精致华贵，肩章上还垂着指头长的金色流苏。
看过了服饰，心也刚好定下来，笑笑再回转去看他的脸。
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天庭饱满，历经过磨难的沧桑沉淀在这样一副面皮上更增添了几分沉稳隐忍，加上岁月原就该有的磨砺，倒是显出一番男人味十足的魅力。笑笑心道好一个美男子！
这厮眉眼含笑，嘴角也翘着，不知多温和绅士，笑笑却将他面皮下的平静无波看的分明。
他靠墙站着，身量高瘦挺拔，两手插在裤兜里，什么动作也没有，就那一个姿势，笑笑却能感觉到那份不同于常人的气场，那种受到过良好教养，行事礼仪有条有理大气矜骄的气场。这人…大抵出生贵族。
男人看着脊背直挺的少女，看她尽量不显突兀无礼地扫了他几眼，真的就是几眼，两秒钟不到，垂下眼帘拈住那张蓝天白云猪的纸，静了半分钟，抬眼坦荡荡地看过来，开腔：“我是希尔罗·丹蒙温·思麦尔。”
他一愣，眼中笑意真实了几分，还多了些赞赏。
他竟看不到她的心思。虽说他猜也能猜出几分，但贵在她能绷住，面上功夫做得极好。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