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火鸡夜里来相会
一弯明月悬在夜幕中，皎洁的月辉照亮静默的花园。原本构造精巧风格优美的花园一片狼藉，两拨人在花园入口内对峙。双方都身着出席宴会的考究礼服，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并不那么危险。一袭米色及膝礼裙的少女微微笑着勾住身边男伴的臂弯，一双黑眸灌进了夜风的凉意。她的男伴面无表情，神色淡漠，一双锐利的金眸淡淡扫视着对面的人，强大的气场生生震慑住在场宾客，他西装革履，身后却负着一把漆黑如夜的大刀，和他一样散发出低调却华贵的气场。
“撒，怎么督察先生对库劳得的王宫后花园的景致很感兴趣吗？”少女音容甜美，弯成一对月芽的眼睛里却盛着满满的嘲讽，“不过您大可不必趁着月色夜游，只要说一声，舅父大人一定会挑个好时间，派人带您尽情游玩的。”
对面为首的男人竖直两只手指扶一扶金丝圆边镜框，脸上毫无波澜，“三公主殿下客气，在下只是酒喝得有点多，出来醒酒而已。不过，”他再扶一扶眼镜，余光意有所指地扫视花园，“似乎在下运气不好，酒是醒了，花园景致却没什么机会看到。对于刚才的气场波动，在下想这需要劳烦殿下说明一下，虽是贵国举办的宴会，但事关各国贵族政要安危，还是不能不引起重视。”
少女挽住男伴的手微微缩紧，面上不动声色，“不过是和家姐切磋一下而已。”她的目光瞄向右侧脸色苍白精神还有点恍惚的罗维亚，心里默默叹气，“解释这是当然的，不过，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有，能请阁下放开我二姐和她的侍卫吗？”
男人淡淡一笑，“当然，刚刚三殿下和大殿下切磋时引起很大的动静，看到二殿下想进入花园，在下也是怕殿下被波及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所以才斗胆拦下来。”说着侧过身恭敬地屈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希望公主殿下不要介意。”萝丝看他的目光冷飕飕，嘴上依旧十分得体，“无妨，真是让您费心了。”
“不要参与他们的谈判。”议事厅入口处，他埋首状似与她吻面礼别，湿热的气流拂过她的耳廓，带来酥麻的感觉，“无论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要说话，不要问。”顿了顿，他在众人的目光里换到她另一边脸颊，“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结束以后来问我，我会尽我所能回答你。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他的唇轻触了一下她的眼角。她愕然抬头看他，他却站直了，目光淡淡地与她交汇，暗金色的瞳仁深邃无底，像漩涡一般，将她卷入其中…
猛然睁开眼，入目是带有暗纹的殷红的天花板。她没有来得及回味梦境，第六感的危险警报通过反射弧直击大脑神经，她果断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开口：“哟，大半夜不睡觉来找我聊聊人生吗，国王陛下？”来自意识深处的金色瞳孔还在脑子里徘徊，耳边似乎也依然回荡着一把薄凉的嗓音，几乎是靠本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她说出来的话带着适度的嘲弄，声音掺着些漫不经心的慵懒。
奥斯卡小金人，其实我才是你的良人啊。她想。
“呋呋呋呋，真没意思，醒了么。”落地窗不知何时被打开，男人的尖头皮鞋踩在窗柩上，披在身后的羽毛大衣在夜晚的凉风里肆意舞动。夜风撩开窗帘，吹得笑笑瑟缩了一下，她靠在床头，把被子往肩膀上扯。
她和拉芙是在黄昏登陆的德雷斯罗萨，一上岸就直奔王宫，在得到国王陛下有要事处理暂时无法接见这种意料之中的答案后，她果断谢绝了对方让她们自己到偏厅去等的建议，拉着拉芙去了来之前调查过的岛上最富盛名的“妖精”餐馆吃了午饭，又去情人广场看了当地盛行的弗朗明戈舞，亲眼目睹了被美艳的舞女拎着菜刀追杀变心恋人后，感慨着这种女子敢爱敢恨之类的话题踏进一家旅馆还不到一刻钟，就被自称是多弗朗明哥手下的人带到王宫安置。
所以说直接把她俩请进去不就好了？非要摆个臭架子然后弯弯绕绕大半天再让她们进来，这就是作。
“这么晚了还不睡，德雷斯罗萨的国民们可是会心疼他们的国王陛下日理万机还不好好休息的。”笑笑揉一揉眉心，把残余的睡意揉散，以毫无防备的姿态面对着多弗朗明哥。
“那你呢？对我来说，你的心疼比较有价值。”对方转眼间就移到床头，巨大的身影笼罩住床上的人儿，他把腰弯得很低，墨镜里反射出她闲适的表情和姿势，冰凉的镜框一角几乎要戳到饱满光滑的额头上。“区区一个小鬼，胆子倒是不小嘛。已经可以离开身后强大的庇护独当一面了吗。”明明是赞赏的话，却因为嘴角嘲讽的弧度变得令人不适，“真是快速到令人感叹的成长呐。或者该说不愧是在时代尖端人物身边长大的？嗯？”笑笑把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不着痕迹地把头往旁边躲，远离多弗朗明哥，淡定地笑：“啊，如果阁下对另外的人更感兴趣些，我床头的柜子里正好放了几只电话虫。或许你可以直接打给你感兴趣的那些人聊一聊？”多弗朗明哥笑意愈深，竟直接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慢慢逼近，“呋呋呋…还是这么伶牙俐齿，从三岁起就一直没有好好□□过这条舌头吗？”
她被迫仰着头，微微皱了眉心。
从三岁起她的生活就因为他有意无意的暗中介入而异常“精彩”，尽管三岁之后差不多十二年内她再没看到过他半根羽毛。
十二年未见其人，却还是能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和他那频繁而且不定期需要为之头疼的“问候”，足见这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托他的福，笑笑觉得这些年过得异常充实，经常有种得到锻炼了的感觉…
同时，多弗朗明哥也在很早就被她列入了“无论何时何地都最不想看到的人”名单内并长年高居榜首。
笑笑从被子里探出脚丫子用力抵住他的腹部，语气不好了，“喂，把你的爪子松开。”多弗朗明哥在墨镜后眯了眼。从被窝里伸出来的脚丫被窗外夜风吹过后还带着些残余的温热，与弧度优美的脚踝骨和脚背上光滑的皮肤不一样，少女的脚板上有一层坚实的薄茧，连他就算被人打一拳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受的坚硬腹肌，都感觉到被触碰的有些糙的麻麻的触感。也许是因为长时期在到处奔走的缘故吧。
她应该庆幸今天他心情不差，感觉到她的情绪已经不太好，他没有松开她的下巴，用另一只手扣住她还在较劲的脚，扬一扬眉梢，露出有些危险的表情，“嗯？”
“哦…麻烦您挪开一下您那尊贵的手好吗，多弗朗明哥萨嘛？”笑笑脑子里某些画面一闪而过，抽抽眼角，“嗖”地从对方手里抽出自己的脚，多弗朗明哥“哼”了一声，把手收回，一屁股坐下来占掉她另外半张床。她赶紧把散落的头发拉回来，加了一句，“麻烦您再把您尊贵的鞋脱一下？”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回答，这位萨玛不批准她的请求，只是大模大样地把手肘往床头一靠，随意地把腿叠起来就放在床上，“我的货居然落到你手里，真是难得你会淌进这趟浑水来。呋呋，难道你终于开窍了？”
“如果按你的标准而言，我这颗脑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概都不会开窍了。”笑笑挥挥手，“意外啦意外，你的货落在我这里纯属意外。我来特地解释一下。顺便请您随手撤掉黑市里的通缉，拉芙是我的人。”
“呋呋呋…这种事不用着急…话说回来原来是你的人把我的部下打成了重伤。撒，你要怎么赔偿呢？”
“喂喂，你的部下可是差点把拉芙的家毁掉了，她只是出于正当防卫而已。”
“这么说是不打算负责任了？”
“我可没有为你的部下的过失负责任的必要，不过我倒不介意给他们付点安慰金…如果他们还在你手下活着的话。”
“呋呋呋呋呋…那就快付钱吧…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对你可是很诚实的。嘛…确实还活着，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凯撒那里了吧。”多弗朗明哥的唇角挑起奇怪的弧度，神经质地动一动右手的指头。笑笑心里升腾起怪异的感觉，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顶着不知何故开始发麻的头皮继续与对方交谈，“凯撒？不会是…啧，你还真是无孔不入。不过那个自大的毒气男居然会同意跟你合作，在哄骗人这方面你也真是够本事啊!”
“呋呋呋，还远远不够呢。够本事的话你怎么没有乖乖到我这里来？”笑笑忽略他的问题，“不过凯撒那家伙，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惹祸。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他。”笑笑把披在肩上的被子褪下，盘着腿坐直，“他的脑子里确实装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但是如果没有你，他的名声和成就再高也不过如此。”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梳子麻溜地把散了一床的长发高高地盘几圈再扎成马尾，多弗朗明哥悠闲地看着她的动作，手指继续活动着，“当然了，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不过，我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从我这里得了好处，那就得给我好好卖命才行。”笑笑穿的睡衣是很宽大的全套纯棉五分款，完全不怕走光。宽大的长袖下露出半截纤瘦结实得隐约可以看见肌肉线的白皙小臂。“真是个奸商，只要你想要，连对方的骨髓你都会榨出来吧。简直是一台榨汁机。”甩一甩辫子看够不够牢固，“说吧，打算用多长时间把他变成你的人。如果可以最好在我告发他以前。”
回头冲多弗朗明哥嫣然一笑，“我可一样是个商人呢，不告发他是卖你个人情，但如果有人给得起价…”
多弗朗明哥“呋呋呋呋”地笑了一阵，突然问：“这些年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你对我似乎没有足够的危机意识，所以才敢这样放肆吗？”笑笑抱着手在梳妆镜前坐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就来聊聊正题吧。多弗朗明哥，大半夜跑到我房间说些有的没的，你到底是想干什么？或者说…你是为什么才这样不嫌麻烦拖延时间的呢？”说着，她用脚慢慢顶翻面前的梳妆镜，原本应该靠墙的梳妆镜后竟是镂空的，笨重的木质家具直直向后倒下，墙壁的另一头传来壁纸撕裂的声音。
豁开的墙洞里，棕发少女手执锋利的匕首，睡裙下的左小腿上，红色的液体像小溪一样蜿蜒而下。站在她对手的男人身披粉红色的羽毛大衣，脸上挂着嚣张的笑容。
果然…
“喂，”笑笑灿烂地扬起嘴角，眼睛里看不到暖意，“多佛，你是不是觉得我真有那么蠢，那么好欺负？”
“我想，我得告辞了。所以，可以请您收起您的分.身吗，多弗朗明哥萨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