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完结】

  皇帝老头儿派出去的人在民间一问,家家户户的小儿在门前唱歌谣:“小六骑牛踢皮球,皮球踢飞吓跑牛,老牛拉扯咯吱响,要唱歌谣请君听——郑王镇南方,七星照九川,天将降龙子,百姓得安康。”这几句小诗配合着小儿跳绳踢球,读起来是朗朗上口。来人带回去说给皇帝老头儿听,皇帝老头儿一听就怒了。

  前头的过桥不说,就单单说这后四句。第一句:郑王镇南方。这个郑王,自然就是老二了。京城建在南边,为皇帝老头儿的福地,郑王镇的是南方,这不就是要问鼎的意思了么?再是第二句:七星照九川。这句有点意思,七星连珠,乃是一大天象,每逢此相,便预兆着要发生改朝换代的大事,七星照九川,就是在说,马上要变天了,这九川的君王,要易主了!那么易主之后又是谁呢?这便来了第三句:天将降龙子。龙子是什么人?皇帝自称就是真龙天子,这就是说,马上啊,要从天上下来一个神仙当皇帝。那么这个神仙当上皇帝之后呢?那边是最后一句:“百姓得安康”。天下百姓,将在这个明君的统治之下,过上安稳的生活。

  皇帝老头儿怄得两眼发黑。真当他死了吗?他还没死呢!只要他还没死,这皇位就是他的!他大吼大叫,要将在京城里的几个皇子叫上来。

  郑王被人请的时候,压根还不知道有这会事儿。乖巧地跟皇帝老头儿请安。没敢想皇帝老头儿一道圣旨便下来了,摔在他面前,直接罢了他的皇子之位,让他入地牢跟他母妃作伴去。

  皇帝老头儿对李修平说:“十七,我这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你的哥哥们,都被我派了出去,我真后悔,我现在跟前,只有你一个了。”

  皇帝老头儿暗示得很明白,只要自己面前不再出现更合适的人选,他便将太子的位置传给李修平。可李修平压根不想要这些。高处不胜寒,他觉得当太子怪没意思的。看看皇帝老头儿现在的下场,阴鸷古怪,四面楚歌,倒也可怜。李修平拱手说:“多谢父皇抬爱,若要说几位皇兄,大皇兄比我聪慧,三皇兄比我勇猛,四皇兄比我沉稳,十三哥更是最为忠心,我在这几个哥哥面前,倒是派在最末了。”他话锋一转,又说:“父皇现在不过古稀,日后还有百年。”

  皇帝老头儿猛地咳了几声,说:“哎,我这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

  李修平说:“儿臣刚好认得一名神医,可以让他来为父皇看看。”

  皇帝老头儿说:“时常听闻民间奇人多,御医治不好的,他们反而有拌饭,快让他来给我看看。”

  李修平一笑,将已经候在门外的陈神医请了进来。

  陈神医低着头,两手抱袖徐行,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

  他想到那日被要求为皇后看病,也是这么一节台阶一阶台阶拾阶而上,最后看见一具已经冰凉的身体。他曾经懦弱过,为了自己的周全不敢发声,故意躲在乡间苟延残喘。如今,他终于有了勇气,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他抬起了头,望向头顶的金銮宝殿。

  皇帝老头儿伸出手臂,搁在案几上。

  陈神医手指按住脉搏,稍顿,道:“殿下,这一病症草民不是第一次见。”

  “什么?”

  陈神医由坐改跪,道:“草民还曾医治过一人。”

  “你把他治好了吗?”

  “治好了,”陈神医说,“殿下可否愿意看看他。”

  皇帝老头儿一听自己的病有救,连忙同意,“快让他来。”

  同样草民模样的魏炎走到殿下面前,叩拜道:“殿下。”

  皇帝老头儿吓了一跳,“你,是你?!”

  这一刻,他真以为自己见鬼了。魏炎?他不是死了吗?一个死了的人,怎么会再出现在这里?

  李修平跟着跪拜,道:“魏炎乃乌台疑案遗民,当年乌台疑案共牵连百人,丧命百人,他们都是我朝的栋梁,还请父皇为他们洗清昭雪……”

  “你,你……” 皇帝老头儿恍然大悟:“十七,你还在怨我,今天是你下的局?”

  李修平道:“父皇,您龙体无恙,不过是上年纪后吃了糯米等食物腹部瘴气,休息几日便好。儿臣今日不是逼父皇,只父皇看到魏炎是什么感觉?父皇龙体安康,还望活百日,难道这父皇真想日日被愧疚、不安裹挟吗?”

  皇帝老头儿愤愤,却又无言以对:“十七,你这是以下犯上,罪当死!”

  李修平朗声道:“儿臣不敢,儿臣要的,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公道!”

  “好一个公道。”皇帝老头儿剧烈喘息:“朕太子之位给你你都不肯要,你却要一个公道!”

  “皇上……”只听哐当一声,陈神医重重在皇帝老头儿脚背对他磕了一个响头,“草民斗胆,向皇上呈上一物。当年皇后薨,草民为皇后娘娘验尸,皇后娘娘一根发钗落在了地上,草民见了,于心不忍,便拾了起来,这些年藏在身上。如今冒死,完璧归赵。”

  话毕,又哐当一声磕在地上,磕得满额鲜血淋漓。

  皇帝老头儿的目光落在陈神医两手高高捧起的发钗上,顿时落下泪来。

  “蔓儿……”他手指颤抖地取过发钗。

  他认得这根钗子,别在那乌云一样的发髻上,让人移不开眼。这么多年,他时常觉得孤单与疾苦却不知因为什么,明明坐拥江山,怀抱美人,却还没有还未称帝时轻松惬意,现在他终于明白其中缘由,原来只因为,那个人,走了。

  皇帝老头儿对着发钗,无语凝噎,半晌招了招手,让他们走了。他们走后,皇帝老头儿下了一道诏书,大赦天下,并且洗清了当年乌云疑案中牵连的众多忠臣,还了他们一个青白。

  *

  李修平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不知不觉,冬色已深,黑夜里飘落了几片鹅毛大雪,沾湿了他的墨色大氅。

  这么多年来,他肩上和心头的重担卸了下去。

  漆黑如泼墨的夜色里,他看见了不远处唯一一盏灯为他亮着。红色的灯火照亮的里屋,那里有纤细的倩影移动,和温暖的菜肴饭香。

  他不禁想到他大概十四五岁,还是个小皇子的时候,侍郎大人教他读书,读到刘长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说:“人生有几大幸事,一曰久旱逢甘,二曰高山流水,三曰琴瑟和鸣,四曰风雪夜归人。”

  “十七!”他听到有人叫他。嘴角扬了起来,他忍不住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叶琢没有回答,直接走到黄师傅面前,道:“黄师傅,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黄师傅此时也是悔恨交加。他跟郑方景,说是情同父子也不为过。但当时,那么多人说玉镯是郑方景摔的,张师傅又一贯强势,趋利避害的心理一下就让他说出了那样的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吃。

  所以见叶琢还能过来跟他说话,他是百感交集,连声道:“叶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其实也很担心方景,只是刚才……”他一下哽住了,低下头没有说下去。

  叶琢叹息一声,看看其他人都跟着出了门,没人注意她,低声道:“我刚才看了一下。发现这里不光是有你和张师傅,似乎另还有一个师傅?”

  “嗯,那是陈师傅,也带了两个徒弟。”黄师傅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他们跟张师傅的关系如何?”

  黄师傅摇摇头:“不好,这里讲的是谁做的活儿好,谁就是老大,活儿派的最多,拿的赏钱也最多。其实,大家的手艺都各有千秋,说不上谁比谁好。所以谁也不服谁。”

  叶琢微微颔首。又道:“我表哥的为人,想来你也知道。他说那玉镯不是他打碎的,那就绝不是他。一会儿如果用得着黄师傅,还请您帮他一把。”

  黄师傅一听这话,连忙道:“有什么事要我做的,我一定不会推辞。其实刚才我就想帮方景,只是、只是当时那么多人都说是他……”

  “我明白的。您刚来这儿没多久。恐怕还没站稳脚步。要想跟张师傅斗,怕是不容易。”叶琢对黄师傅三番五次地想解释刚才的心情,还是很满意的。至少这黄师傅是胆小怕事了些,却还不是坏到骨子里。而且,一会儿也需要黄师傅的帮忙。

  黄师傅一听这话,仿佛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偌大一个男子,竟然掉下泪来。哽咽道:“谢谢你。叶姑娘,谢谢……”

  “那我先过去了。”叶琢叹息一声,回到了叶予期身边,扶着他道:“走吧,祖父。”

  此时围观的人都已走光了,只剩下陈师傅师徒几人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叶予期走出琅玥馆,见四周没人,这才问叶琢:“你刚才是……”

  “我在想。表哥既然沾上这事,要想什么事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拿钱赔偿给那客人,还落得个打碎玉镯,死不承认的名声,倒不如将那些钱给琅玥馆里的其他人,叫他们出来做个见证。刚才我打听了,琅玥馆里分为三派,互相都不服气。今天这事,估计也是那张师傅要给黄师傅一个好看,故意做的,为的就是断他臂膀;如果黄师傅出来做见证,还有可能被咬一口,到头来一起被赶出去。而赶了黄师傅出去,或是黄师傅势弱,那张师傅可能就要在琅玥馆称老大了。那不如叫郑家拿钱出来,让陈师傅的人出来帮我表哥作证,想来他们会很乐意踩那张师傅一脚的。”

  “这个主意好。”叶予期赞道。

  叶琢一叹:“先看看我那舅舅和舅母怎么说吧,咱们可不好帮郑家人作主。”

  “琢儿,以后有你在,家里祖父放心了。”看到孙女头脑这么灵机,还极懂得人情世故,叶予期十分心慰。

  叶琢这一耽搁,便怕到衙门晚了,误了事;也担心叶予期的腿脚不好,走不了那么远。当下雇了一辆马车,往衙门方向去。一路上,她还一直望着窗外,希望能看到舅舅郑鹏举的身影。

  却不想她没看到,叶予期却在另一边窗叫了起来:“郑大舅,郑大舅。”

  叶琢一喜,连叫停车。

  郑鹏举却在一辆车上,跟她们这辆车相向而行,想来还不知道郑方景已被押到衙门去了。他听到叶予期的叫声,也连忙停下车来,向叶予期拱手叫道:“叶老太爷可有事?方景出事了,我急着去琅玥馆。”

  他车上还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想来是刘氏央去叫郑鹏举回来的熟人。

  “方景已被人带到衙门里去了,我们也正赶过去。你别急,上这辆车来,我把情况跟你说一说。”叶予期道。

  郑鹏举一听儿子被带到衙门就急了,二话不说就下了车,上到叶琢这辆车上来。

  “舅舅。”叶琢见郑鹏举上车,打了声招呼。

  “琢儿啊。”郑鹏举见到叶琢也在车上,脸上露出个勉强地笑容,然后迫不及待地问叶予期,“叶老太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被带到衙门里去呢?”不待他答话,又道:“能不能让这车夫继续往前走,咱们边走边说?”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再决定是向前走还是往回去。”叶予期道。

  郑鹏举自然知道叶予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听他这一说,只得按捺住心里的急躁,道:“好,您说。”

  还没找到郑鹏举之前,叶琢祖孙两人就商量过了,见到郑家人,由叶予期把那主意说出来。他毕竟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由他来说或许郑家人容易听得进去。最重要的是,他与郑家没什么关系,他出的主意也只是个建议。听不听的,郑家人自会拿主意。反之,如果由叶琢来说,不但引不起足够的重视,到头来刘氏想着花了那么多钱,或许就会迁怒到她和郑氏头上,怪叶琢乱出主意。

  所以此时,由叶予期出面,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把叶琢那主意说了出来,道:“当然,我就这么一说,最后如何做还是得你拿主意。如果你觉得在衙门里能把事情澄清,无需做这样的事,也不必在意我说的这些话。”

  郑鹏举毕竟是整日在外面做生意的,头脑灵活,遇事也有决断,沉吟片刻,起身深深作了个揖,道:“多谢叶老太爷的提点,您所说的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今日提点之恩,过后再谢。我这就回头去找琅玥馆的人。”说完作势就要下车。

  “等等舅舅。”叶琢忙道,“您毕竟是表哥的父亲,您去琅玥馆被人看见,恐怕就有人说您贿赂证人,花了钱倒还适得其反。而且衙门那里,还得您去稳住,尽量地拖延时间。不如您说一个可以许诺的钱数,我跟祖父去找黄师傅,由他私下里跟陈师傅谈。您则直接去衙门。”

  郑鹏举见叶予期也点头同意,又深深作一个揖:“如此就有劳叶老太爷了。”转头对叶琢道,“辛苦琢儿,待这事过了,舅舅再好好谢谢你。”

  “不必多礼,抓紧时间吧。”叶予期催促道。

  郑鹏举脸上露出一丝决然:“我们家,也就五十两银子的积蓄。不过如果能还方景一个清白,把害他的张师傅赶走,便是出二百五十两我也愿意。叶伯伯您尽管去谈,只要在二百五十两之内,我一定在三天内把这笔钱借来付清。”

  “好。”有了郑鹏举这个交待,叶予期办事时心里就有数了。让郑鹏举下了车,他便叫车夫调转车头,往琅玥馆驶去。

  马车很快就到了依仁街巷口,叶琢出声叫车夫停车,对叶予期道:“张师傅师徒几人如此不择手段,这事您要掺和进去,恐怕到时他们会到玉琢坊来捣乱。您熟悉的人多,就在这儿等着别下车,我从那边巷口拐过去。反正也没什么人认识我,到琅玥馆应该不要紧。”

  叶予期对孙女这缜密的思维和这份担当极为心慰,点点头:“行,你去吧。”

  跟郑方景发生争执的兄弟两人作为当事人,都被带去了衙门;而黄师傅大概不放心徒弟,而且也要到那里压场子,便一起去了;钱老板作为东家,自是要陪玉镯的主人牛老爷去街门走一遭的。所以此时琅玥馆只剩下黄师傅和陈师傅师徒几人。于是叶琢极为方便地进到琅玥馆去,直接找到黄师傅与他小声说了一通话;黄师傅便去找陈师傅,好好跟他谈了一会儿,回头来跟叶琢答复:“二百两银子,他们答应去帮方景作证。”

  “好。”叶琢一口答应,“那让他们赶紧走吧。钱,我舅舅说了,三日内一定付清。”

  “放心吧,我已跟他们说了,如果你舅舅三天内拿不出钱给他们,就让他们来找我。”这一回黄师傅倒有了担当。

  “多谢黄师傅,那我们走吧。”

  “你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叶琢点点头,快步出了门,上了马车,对车夫道:“走,去衙门。”

  (谢谢東方風雲和我是囡囡头的打赏!)(未完待续)

第51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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