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鲁家酒庄(三)

  这注定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鲁家酒庄里因那件古井女尸案而弄得人心惶惶,何捕头经过一天的调查取证向众人宣众丫鬟朱巧死于意外,才算消除了笼罩在这间酒庄的恐怖气氛。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眼前居然有人敢向大人提出质疑,他们或出于对那丫鬟的关心或出于好奇,总之纷纷围在那包厢门口。

  萧在宥从人群中走出来,双手背后。

  “科爷不是凶手。”

  他这一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科爷。他转身便对林小鹿说:“看到没!连你相公都替我喊冤!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林小鹿刚要为此话怼萧在宥,却被萧在宥抢先说,“但朱巧也绝不是死于意外,她是被人蓄意谋杀的!”

  “哦?你且说说看?”何捕头居然没有立刻阻止萧在宥,他似乎对他的话饶有兴趣。

  萧在宥环视现场酒桌上的所有人后把目光落在那位鲁老爷身上,“杀死朱巧的就是你吧,鲁老爷。”

  此话一出令现场所有人大惊失色,疑惑的浪潮又涌上人们的心头。那位鲁老爷神情自若,并无任何紧张之意,他笑了笑说道,“这位公子何故无端诬陷老夫?”

  旁边的科爷又急了,这回尽管不是说自己,他当然要为自己的姑父据理力争,“你们夫妻俩究竟有完没完?一会儿说我杀了朱巧,一会儿又说我姑夫杀了朱巧……我看分明就是你二人杀了朱巧,恶人先告状而已!还请何大人明察秋毫啊。”

  何捕头继续说:“这位公子,凡是要讲证据。否则你可是诬陷罪,要蹲大牢的!”

  “那我就与大家说说我是如何开始怀疑这位鲁老爷的。正如何大人您刚才承认的,下午小二确实找您诉说过昨晚科爷与朱巧发生的争执……”

  说到这里科爷狠狠的瞪了那小二一眼。

  萧在宥继续说,“按这种逻辑,自然所有人都该怀疑科爷就是凶手,至少他有杀人动机。但是据我观察,小二对这位科爷向来言听计从,办什么事都要先问过科爷,弄得科爷都嫌烦,甚至让他不必事事禀报。大家想想看这样的小二怎么会向何大人去说主子的不是呢?就算他对主子怀有憎恨想伺机报复,但他生性胆小根本不敢向任何人说主子的不是,更何况是何大人。他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酒庄里有一个比科爷更具权威的人命令他这么做。这个酒庄里还有谁比科爷更具权威呢?当然就是当家的鲁老爷。”

  说到这何大人严肃的问道,“小二,今日下午当真是鲁老爷命你来与我说那些话?”

  大家把目光转向那小二,小二哆嗦得更加厉害。他吞吞吐吐的说,“不,不,不是老爷命我,是我自己愿意说的,我和朱巧是同乡,我不愿看她冤死……”

  鲁老爷忽然打断他的话,说道:“行了,你们不必再逼问他,确实是我命他去的。我之前就与二位说过,为了小店的名誉以及日后生意我希望早日结案便让小二向大人说出他那晚经历的实情,无论凶手是谁只希望早日结案而已,让家奴说出实情难道也有错吗?”鲁夫人也前来插话,“我与夫君把那丫鬟当作亲生闺女看待,怎会杀她?”

  “哟?亲生闺女?谁会让自己亲生闺女大晚上的不睡觉去洗衣服呢?况且还让她下着雨去院子里搭衣服!”林小鹿瞥了一眼那妇人,那鲁夫人便不再作声。

  萧在宥接着讲:“那晚科爷确实与朱巧发生过争吵,我想当时院子里的仆人都曾有所耳闻,但是唯独有一个人没有听到确切的说他根本不可能听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小二!我询问过一些仆人他们听到争吵时的事发时间,当时凑巧是小二带领我与内人上楼住店的时间,他将我二人带进屋后便在屋子里忙前忙后擦桌拖地,生怕我这个客人会嫌房间有灰尘。这样前前后后大约忙活了半柱香的时间,而楼下的争执不过须臾,他又如何听到如此详细的争吵对话呢?很显然鲁老爷您让他说出的根本是他完全没有经历过的,那么请问昨晚赶赴乐州的鲁老爷您又是如何知道那些对话?甚至怎么知道如此详细的争吵内容呢?这就说明当时听到或者说看到他们二人争吵的人并不是小二,而是你,鲁老爷!”

  鲁老爷颜色大变,“简直荒唐!当时我已在赴往乐州的路上,如何知道家中之事?就算我在家中,又怎样无聊到专门跑去后院参观他两个小辈打情骂俏!”

  “我在你家院中后门下看到一双十分明显的一深一浅的脚印,也许旁人没有注意到家中只有你走路时是有些不太明显的瘸拐。这些都足以说明你曾在那门下站了许久。我与内人前脚刚到你家酒庄,你后脚便已离开家中之事不假,但走到半路上你又因想起某事不得不返折回来,奇怪的是你回来之后根本没有从大门进入相反独自打开院中的后门……”

  何大人疑问道:“今日鲁老爷也曾多次出入那门,怎么说明那鞋印不是今日留下的?”

  “昨夜下了雨,天晴后鞋印便凝固的更加深沉明显,与泥土干后随意留下的鞋印样子完全不同。”

  “单凭这些,公子不觉得难以服众吗?我堂堂一家之主出现在家中任何地方都不足为奇,一双鞋印便说我是凶手纯粹荒谬!”

  “你堂堂一家之主何故鬼祟于家中后门,说明你是故意半途而返,你之所以不敢走正门正是因为你意图取走某件明面上尤其是你夫人面前你不敢带走的东西,于是不得不从后门进入将它偷出。而就在这时,你恰巧听到门后院中科爷与朱巧正发生争执,科爷玩弄朱巧不成拂袖而去。此时院中就剩下搭衣服的朱巧。刚才何捕头说仵作仔细查过朱巧的身体并无受到任何侵犯,现场也没有搏斗痕迹,说明你无意冒犯朱巧。你完全可以等待朱巧搭完衣服后再进行你的计划,可是就在这时你的计划改变了,你萌生了杀念!一定有件事情让你觉得杀掉朱巧比拿到那件东西更为重要。”

  林小鹿顺着萧在宥的思路说:“一定是朱巧刚好撞到从后门进来的鲁老爷,鲁老爷怕朱巧知道自己从后门进入坏了计划便杀人灭口!你这个亲爹可真狠心啊!”

  萧在宥继续说,“无论怎样,你杀掉朱巧的动机一定是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鲁老爷甩袖转身发怒道:“一派胡言!你夫妻二人一唱一和要置老夫于死地,究竟想得到什么?”

  萧在宥忽然问道:“那么鲁老爷,你可曾认得住在乐州的吕夫人?”被他这一问,鲁老爷似乎表现得有些不太自然,“什么吕夫人?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乐州有位吕夫人,俊俏端庄。她有一个未满一岁的男婴,邻居却说从不见她男人,人们便说她是个寡妇,为此她还与人发生过争吵。不过她说认得老爷您,您常去乐州作生意,恐怕贵人多忘事,要不把她请来……”

  萧在宥的话还没说完,鲁夫人早已按耐不住,她站起身来劈头盖脸骂道:“好啊!我说你怎么总去乐州,原来早就在外面自立门户,平时里和朱巧眉来眼去,我还日日防着朱巧,没料到你居然在外面养了小的……”她抽泣着喊:“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你不过是个穷秀才,有今天全是凭借我家基业,就我因为没给你生下一男半女,你就跑出去和别人生孩子……”

  科爷忙劝道,“姑母,事情没弄清楚,千万别错怪了姑父呀!”

  鲁老爷忽然大喊,“够了!”他此时颜面丢尽也顾及不得许多,脱口而出道,“没错是我杀死朱巧的!是我杀死她的。与任何人没有关系……”

  他的话让所有人惊讶不已,萧在宥没想到他还没来的及拿出房契逼问他,这位鲁老爷就已经败下阵来。此时鲁夫人终于安静下来,她瘫坐在椅子上,抽泣也变成颤抖。

  何捕头看着颓废的鲁老爷,叹口气说道,“鲁老爷,既然你已承认,那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大家说明吧。”

  鲁老爷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我是个穷书生,而我夫人家中殷实,不嫌弃我穷困下嫁与我,从此我便帮助丈人打理酒庄。家中生意日渐兴隆,但我俩却多年没有孩子。三年前我去乐州谈生意与吕夫人相识,有一天她告诉我说她已怀有身孕,我高兴至极!但我哪里敢将她纳为小妾娶入府上,于是我便以在京州买院落的幌子瞒着夫人转移家中的钱,在乐州买了一处院落让她居住。”

  “原来你说在京城买宅院竟是骗我的!”鲁夫人已经不愿再听下去,她用极为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

  “那边我也瞒着吕夫人,她并不知道我的事情,只知道我常年在外经商。我以为这样便相安无事,没料到有一天夜里吕夫人竟租了马车来到酒庄找我,她挺着肚子说好久没见我心里实在难受,便花钱打听了我的踪迹。我有家室的事情在她面再也瞒不住了!她哭着说要是不给她名分便自杀,一尸两命!我劝了她许久,最后答应把乐州她所住的那处宅子的房契全部送予她,她才肯妥协,终于答应离开酒庄。刚好那日夫人并不在家,我本要将她送上轿子才肯放心,没想到就在这时听到堂屋里面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我立刻警觉起来让吕夫人先离开。我随着那声音去,打开后堂的门竟看到朱巧怯弱的站在那里,我问她是否听到此事,她点点头。我便严声命令她不准将此事与任何人提起,之后便让她下去了。对于这件事情后来愈想愈是不肯放心,就在生活上比平时更加关心朱巧。可能是心虚吧,渐渐的我越来越觉得夫人对我有所怀疑,不再像过去那样信任我,甚至将家中每笔进帐出账看得甚紧。我便更加怀疑莫非朱巧已经把事情告诉她!因为她平日最听她的话。那日,我故意试探夫人的口风,夫人竟说我与朱巧关系暧昧,我惊讶之余也舒了口气,至少朱巧没有把我与吕夫人的事情告诉她。可是转念一想,夫人猜忌我与朱巧,若是哪日因此而责罚她,朱巧胆小又对夫人言听计从,若是她感到委屈而将实情全盘托出,我的事情早晚得败露!那时,我便动了杀她的念头只是没有机会。吕夫人已为我生了儿子,并多次催我给她房契。就在昨晚,我本计划从后门进入书房拿出房契与印章,没想到刚巧撞到他二人争执,我鬼迷心窍,便计划借此机会杀掉朱巧好嫁祸给科爷……”

  科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真正要诬陷他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姑父。“你,你……我姑母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背叛她!还要嫁祸于我,要不是何大人英明,我早就……”

  何捕头打断科爷的话,问那鲁老爷,“你是如何杀死朱巧的?”

  “我打开后门故意让朱巧看到我,没想到她对我有所警惕,衣服没搭完就要急着离开。我急了,想到若是不除她,那么今夜从后门返回来的事恐怕要被夫人知道!便骗她说自己忘记带伞让她去酒楼上拿伞来,并告诉她不要把我回来的事告诉任何人,她应声后立刻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伞来到后门时却不见我,那时我已在院后古井处假装发出因受伤而疼痛的声音引她过来,她闻声果然小心的走到院墙后面,正好看到受伤的我坐在井边,就立刻跑上来询问我究竟怎么了,我便借此顺势将她推入井中……”鲁老爷陈述完罪状,心中像有千斤重担顿时卸下,他瘫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像只落魄的野狗。鲁夫人也神色全失,目光呆滞。

  林小鹿用沙哑的声音说,“原来昨晚我在楼上遇到朱巧,正是按你吩咐来取伞,要早知道她会有不测我就该拦着她不让她下楼……你这人面兽心的老头!她那么善良,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这个夜晚又下起大雨,萧在宥看了看窗外,“只是可怜了朱巧,在你杀她时她还惦记着伺候你夫人,惦记着你的伤势,她把你们当亲人,你们却把她当作互相利用的筹码!”

  这个夜晚注定大雨滂沱,冷风吹刮着窗棂当当作响,每个不安的灵魂都有它倾诉的方式,那些冤屈的亡灵在这风雨飘摇的夜里终于不再安静,它把伤悲的泪水挥洒向人间的每个角落,告诉世人冤有头债有主。

第6章 鲁家酒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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