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夺嫡之争(八)

  盛夏的末端倾盆大雨连天不止,似乎还想要抓住这最后的尾巴肆意挥洒。入了夜,寻常百户尽熄灯入眠,唯有王侯家却为争权逐利而昼夜不息。

  欧阳植从皇宫回府后抑郁不已,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夜挑灯醉酒。想起白天发生的事,竟是令他哭笑不得。“父皇果然还是偏爱欧阳在宥!到最后都要找尽了借口为他开脱,而无论本王做多少努力皇上似乎都看不到。太子如今削降为萧王,呵!皇上竟口口声声说什么今后诸子皆视为同仁,将凭借德才兼备者入选为世子,简直扯淡!天下谁不知道这整个皇宫里除了本王谁还有资格成为世子的人选,其余几个皇子均为贫贱庶妇所生,后宫皇后一手遮天,再除了本王之外谁敢与欧阳在宥叫嚣。只恨本王没能亲手杀了他,才容忍他活到今天!不然世子之位早已本王的!呵,虽然他现在降为萧王,即使如此本王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咱们走着瞧!”王爷一面发狠思忖着一面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声音吵杂不堪。王爷醉意朦胧,借酒消愁却更愁。他模糊间却倏然不知身后此时此刻正有人朝他慢慢走来,那人手中持着一柄尖锐的刺刀雷火电光间就即将要索取他性命,王爷生性多疑,他渐渐感觉到身后声音异样才应时一把拿起桌上的剑来与之搏斗。

  那人身材瘦弱,以布遮面,却伸手敏捷,招招要他性命。王爷刚刚喝过酒,此时面临危机,也酒醒了大半。他与之过了几招,虽然对方蒙着面,但他还是认出了她。王爷的慌张变成愤怒,这回他彻底清醒,使出全部功力来几招便将那人擒住。他将对方的匕首打在地上,绕到其身后将其双手紧紧擒住,让对方丝毫动弹不得。

  守在门外的侍卫闻声赶来,却听见书房里已经安静下来。侍卫在外问王爷屋内发生了什么,是否有令发落,王爷只告诉他们无事便遣散了那些侍卫。

  他从那人身后问道:“本王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你反倒先来杀本王?”

  “你放开我!”

  他将她一双冰冷的手擒的更紧。他空出一只手来将她遮面的黑布一把取下,眼前的人果然是颜之。

  王爷继续问道:“你竟为了百里川要杀我!”

  颜之侧着脸对他说道:“我就在你手里,只要你放了太子,我就告诉你墨寒在哪儿。”颜之此番前来行刺王爷,实则早已与墨寒讨论好了计策。他们二人在得知太子押入大牢后不忍放着萧在宥与林小鹿不管不顾独自逃亡,上次墨寒在大牢里没能救出太子,更没从太子那要出王爷的罪证,才返折回来又与颜之计划了今日的刺杀。他们计划好了,如果颜之被抓,就用墨寒作为诱饵来引王爷上钩再次杀之。

  他听了颜之的要挟不禁大笑,看来颜之还不知道太子已被降为萧王明日出狱的事情。太子明日即将被释放,大局已定,现在捉住墨寒去向皇上邀功为时已晚。何况欧阳植这个老狐狸早已不相信颜之的话。他贴着她的侧脸嗅着她的胭脂香,不禁叹道:“你一会儿为了百里川,一会儿又为了太子殿下,而你何时想过本王呢?难道在你心里本王就如此一文不值吗?”

  颜之冷言道:“你说得对,一文不值。”

  王爷听完她这一句话,用力闭上双眼。不甘心的继续在她耳边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当年亲手为你画的肖像为何现今还被挂在你那间卧房里。你胆敢说你的心里没有我!”

  颜之冷嘲,“是吗?那还劳烦王爷把那画连同我一起烧了吧。”

  王爷厉声道:“你……你是在逼本王吗?你知道我多爱你!”

  “爱我?”颜之轻佻的笑道:“你爱我便把我送入桃花坊,你爱我便将我送给赤烈,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吗?我看王爷你是忘了吧,颜之不过是你用来杀人的工具罢了,终究连一颗棋子都算不上。”

  在颜之少女懵懂时期似乎确实对这位王爷有过一丝崇敬之情,但却算不上爱情。她自幼便明白王爷救她目的绝非单纯,他们之间一直有种被胁迫而不得不达成的默契,那就是颜之与北朝的仇以及王爷对南朝的恨。

  欧阳植忽然将颜之的手松开,却从她身后将她紧紧抱住。他贴紧她冰凉的侧脸继续说道:“当年本王把你从北朝带回,将你看在身边亲授武功,本王这些年待你如何,你扪心自问!如今你分明是见本王老了,你瞧不上了,只待见百里川,欧阳在宥那些细皮嫩肉的。今日本王就要了你,让你尝尝本王的厉害!”

  王爷说着便将颜之一把抱起来用力按在床榻上,不由分说便即将动作起来。任凭颜之在他身下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他撕扯开她的衣服,他如一只失控的猛兽一般疯狂的咬住她的脖颈让颜之就快要窒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王爷竟被人用钝器猛击头部,瞬间昏迷不醒。

  颜之一时间惊魂未定,她把王爷从自己身体上用力推开,才看到前来救自己的人竟然是那位柳嬷嬷。这位嬷嬷当年被王爷安排在颜之身边照顾她,自从颜之被送入桃花坊后,主仆二人便多年不曾相见。如今竟在这种尴尬的场面下相见,颜之泪眼婆娑,连忙收整衣裳下床来给柳嬷嬷跪下。

  颜之俯首跪地道:“感谢嬷嬷相救,颜之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嬷嬷今日之恩!”

  柳嬷嬷赶忙上去将她扶起,“姑娘你快些走吧,老奴今日才知道王爷竟是这般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不该遭此魔障!快快逃生去吧。”

  颜之被嬷嬷扶起来,被她往门外推着走。颜之走到门外犹豫着转过身来拉着嬷嬷粗糙的手说道:“可是……可是嬷嬷,我走了,您怎么办?”

  柳嬷嬷叹道:“姑娘不必为老奴担忧,老奴是从王爷身后将他砸晕,他并不知情。何况老奴年事已高,被他封闭在那院落里多年早已疯癫,自知时日无多!而你我若是有缘,那就来世再遇吧!”嬷嬷说罢,甩开颜之的手崔她快走。

  颜之只好咽下泪水,狠心转过头去按原路逃回。

  次日清晨大雨依旧紧锁整个京城。皇后熬过一整夜漫长的失眠,她辗转反侧,反复思考了昨日皇上给她的那些解释,幡然觉得不过是些扯淡的敷衍之词,便越想越觉得她上了皇上的当。无论太子将给谁当,说到底皇上还是为了他自己考虑。皇后才反应过来那些决定竟不过是皇上的缓兵之计,她不禁计上心来。

  皇后身边伺候的嬷嬷见皇后醒来,匆忙上前伺候其洗漱更衣。嬷嬷见皇后精神萎靡,料想到皇后是一心思量着太子的事才寝食难安,便不由得劝慰道:“皇后您千万要保重凤体啊,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今日这不就要出狱了嘛!”

  “出狱了又怎样,想他如今已不再是太子。”说到这里,皇后不由得叹气。

  嬷嬷继续劝道:“但太子毕竟是皇后您的义子,就算降为王爵也总有翻身的一天。娘娘您别忘了,皇上最心爱的人便是那死去的萧妃。皇上即使念及萧妃旧情也会保全太子。而许妃已年老色衰,许将军已死,她再无后盾!”

  皇后收拾完毕后定了定神,提起那妖媚的萧妃,她心里又不免嫉妒了一阵。这时皇后却因此莫名的想起那个林小鹿来,又连想假怀孕之事还未解决便急忙问道:“那女子可还被关在本宫这里?”

  “是的,娘娘。她被软禁着,等您发落。”

  “她当真是假孕?”

  皇后根本不相信林小鹿所言,为了验证真假,她之后又派徐太医前去为其诊断。

  嬷嬷回复道:“那女子没有骗您,徐太医为其再次诊断后亲口禀告老奴说她竟已无任何孕相。”

  皇后终于放了心,继续说道:“别说她腹中无子,就算有子也不过是庶出,贫贱卑微没有任何地位。不过本宫看她倒是有几分姿色,恐怕与太子之间暧昧不清,欧阳在宥若想翻身势必要联合皇家强大的姻亲,到时候恐怕此女子将是个阻碍。”

  嬷嬷顺着她的话说道:“依皇后您的意思……”

  皇后思忖一阵,“如今太子被废,留着她也什么意思,反倒怕是假孕之事成了欺君罔上的祸患。这样吧,将她以冒充夕月郡主为由关入牢中让狱卒给她些罪受,再以她受了牢狱之刑而滑胎为由顺水推舟栽赃给王爷。王爷不是恨极了太子吗,再说他势力强大,想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在所不辞吧。”

  嬷嬷回复道:“奴才知道了,这就按您说的意思去办。”她刚要退下,皇后又叮嘱道:“这件事万万不可让太子知道,暗中执行便是。”

  嬷嬷得了皇后的命令立刻退下去办。

  而此时林小鹿被软禁在一间房间里睡得正香,嬷嬷便推门进来把太子即将被释放的事情告知与她。林小鹿还来不及欢喜庆祝,嬷嬷又道:为了避免她假孕之事被皇上知道,林小鹿现在必须返回牢狱中以受刑滑胎为由嫁祸给王爷,这样既能救太子又可以惩罚王爷一举两得。林小鹿听后觉得颇有道理,便听从皇后安排。

  她再次被人带上马车,在蓬勃的大雨中返回大牢里。谁知一下马车,她便被狱卒押住捆绑起来。林小鹿料想到这些不过为了制造滑胎的假象掩人耳目罢了,便默不作声也并不反抗。

  彼时,皇上早已拟好圣旨,一清早便由老太监前去大牢中传令释放太子。老太监赶到大牢向狱长宣读了圣旨,对方跪接旨意后,他老人家便匆匆返回宫中复命去了。萧在宥终于被放归出狱,只是从此不再是太子。狱长客气的为他亲自打开牢门,安慰道:“萧王爷,今后还需您多多提点!”

  萧在宥没有理会他,直问道:“本宫的人都关在哪里?是否也一同放了?”

  狱长忙道:“那是自然,唐公公正在大牢外面等着您呢?”

  萧在宥以为林小鹿也一同在外面,便随即走出牢门。降为王爵后,待遇果然冷淡,既无来应接的随从,更无来为其整装的小斯。他跌跌撞撞的跟着两个狱卒的身后向外走去,遍身的衣裳都被鞭刑而撕碎变得破烂不堪,而他整个人也狼狈不堪,却正担心着自己一会儿出去了,如何以这番面貌去见她。而他却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林小鹿正要被狱卒施行鞭笞。

  林小鹿本以为对方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没想到当一鞭子落在她身上抽得她生疼时,她才知晓自己受了皇后的欺骗,而就在这一刻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巨大的雷鸣声,林小鹿倏然间想起来陌谷的嘱咐,这才算到今日竟就是她将要离开的日子。果然应了南伯无人所言,她注定是逃不过这时空错乱之劫,故而受这番皮肉之苦怕也在所难免。于是她只好咬紧牙默默承担着,而那无情的皮鞭一遍一遍抽打在她身上,疼苦往心尖里钻,她忍不住抽泣起来。

  她的抽泣声竟传到萧在宥的耳畔,他清晰的听到那抽泣声,有种莫名的感觉让他豁然间认定这声音就是林小鹿的。萧在宥马上意识到自己是被狱长骗了,他立刻将前方两狱卒打晕,便朝着那鞭笞声跑去。

  果不其然,他转过弯去才猛然看到林小鹿正被捆绑在十字形的木桩上,狱卒正对她实施鞭刑。

  “住手!”他不禁大喊道。

  那些狱卒看到太子不知何时冲了出来,吓得不知所措。萧在宥不由分说,直接冲上去将那鞭笞林小鹿的狱卒一拳打到墙壁上。他拎着那厮的领子问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对本宫的女人动手!谁命令你这么做的。”

  那厮紧张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狱长得了消息,他自知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而他天资愚钝没有理解皇后真正的用意,便让那些狱卒不必管太子,对林小鹿继续行刑便是。

  萧在宥还没审理清楚面前这个狱卒,另一边那个狱卒又相继开始对林小鹿行刑。压根儿没有人理会他的命令,他刚打完一个,另一个又拿起鞭子继续。这些狱卒相继分散着他的注意力,让他顾及不来。他只好扑身挡在林小鹿身前,用自己的身躯护住林小鹿,让那些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

  林小鹿抵不住刚才的鞭刑,渐渐变得虚弱无力。她感念萧在宥对自己有情有义,她用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尽力喊道:“别管我,你快走。”而她声音微弱,他什么都听不到。

  她再次用力抬起头来欲要对他再说一遍,却在这时清晰的看到萧在宥锁骨上那枚朱砂痣。此时天空中传来第二声雷响,外面暴雨倾盆而至。林小鹿忽而怔住,她的目光紧锁在那枚朱砂痣上,一切过往快速倒带,梦中总出现的那个人瞬间变得清晰,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人竟然就是萧在宥。她含泪抬起头来看着他念道:“赵一航,我终于还是找到你。”

第61章 夺嫡之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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