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许妃

　　过了炎热的夏季，连绵的雨季过后天气却又几分转凉。尤其是皇宫墙内的夜里，晚间夜色深凉如水。士兵们排着整饬的列队整晚挑着宫灯巡回在皇宫内外，不敢出半步差池。这些日子，天道会似乎销声匿迹，没出现什么动静，江湖上秩序一切良好。西域各国因趁着这番和平景象，派遣使臣纷至沓来，急于借此讨好南朝天国，以保未来发展太平。

　　皇上自然为迎接来宾忙得分身乏术，其后大臣们也跟着应接不暇。此番外交沟通忙归忙了些，但却总能给南国带来一些稀奇，新鲜的东西。如去年，一个外史的女眷穿着本族的斜扣长纱裙出现在京都的大街上，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很快，布坊定制的衣裳都换成斜扣的。皇太后尤其钟爱于此，这种文化交流她老人家是最感兴趣不过。今年，西域各国又送了一些香料，珍宝专门进贡给皇太后。她那宫殿里足足推出一座小山。玲珑带着几个小宫女忙着帮老太后上下打理，几乎忙了整整三天。

　　皇太后从寝宫里出来，看到玲珑把一切打点的井井有条，老人家却不禁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孩子。她派人把玲珑叫来，当面夸赞了她。

　　“玲珑啊，没了你，哀家这可如何是好呢？”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粗糙的手抓起她的手。

　　“玲珑谢过太后的夸赞，这些本来就是玲珑分内的事情。”玲珑的话过于谦虚，倒让老太后生疑。以往的玲珑多少有些小脾气，自从她回宫之后，就整日闷闷不乐。虽然她嘴上不说，可皇太后把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她老人家料想到玲珑之所以如此，约摸是她父母相继离世，想到这倒让太后更加心疼玲珑。

　　太后轻声说道：“哀家的好孩子，哀家打包一些西域的人参给你，你回家看看你外祖母去吧。”

　　一提起回家，玲珑竟忽然神色慌乱，忙道：“太后只管留着便是，玲珑不能收下。家中有仆人照看，我把太后您伺候好才是应该的。”

　　太后自认为了解她的心事，便又说道：“玲珑呐，哀家不会耽误了你。以后哀家就是你的后盾，你有什么事尽可直接对皇上讲。其实呀，最近哀家就准备与皇上商量一下关于你的婚事，哀家一定让皇上给你挑出一个如意郎君，许你后半生去到个好人家享福！”

　　玲珑听太后这么说，心里更加急了，连连说道：“多谢太后美意，只是玲珑现在还没有出嫁的心思，玲珑只想永永远远在太后身边待着。”

　　太后不禁笑道：“你这傻孩子！哪有姑娘大了不出嫁的！就怕以后嫁不出去了！”

　　玲珑看太后没有强制于此才暂放了心。说道婚事，她忽然想到慕容康，却不知他现在如何。玲珑自回宫后就决定对他死了心，只恐怕今生都无缘再相见。想到此处，她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这时门外太监来报二王爷前来太后这探望。

　　二王爷进门后对太后行礼，礼毕后恭敬道：“太后近日可好？”他扶着太后的手臂在茶台前坐下。

　　太后立刻命令下人们道：“各国使臣送的东西，给王爷带回去一些。”她说着转头看向欧阳植，“你喜欢什么，自己去挑。”

　　欧阳植打趣道：“太后您还把孙儿当孩童呢！从小似乎一来您这就只顾着吃东西。”

　　老太后不禁大笑起来，“你可不就是孩子嘛，在哀家眼里，你们全都是孩子！”

　　玲珑见二王爷来了，不愿与他相见，就要转身离开。

　　欧阳植将她叫住，“玲珑，最近在太后这里，可还好？”

　　玲珑刚刚转过身去，又勉为其难的转过来。

　　老太后才想起他俩原是一家人，连忙劝道：“是啊，玲珑，你哥哥来这儿，你怎么也不过来打个招呼。”

　　玲珑只好说道：“玲珑见过二王爷。”言语中生分了许多。二王爷料到她也不敢在太后这里乱嚼舌头，稍稍放了心，却见她对自己态度冰冷，在太后面前总归不好看，这让他没了颜面。

　　太后在一旁劝欧阳植，说道：“你是她哥哥，平日里多照顾着点她。还有许府上的事，你也多操点心。那毕竟也是你母妃的娘家！”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许府现在都由我上下打理，就连玲珑的祖母，”说着他看了看玲珑，玲珑也转头看了看他，等着他继续说道：“连祖母，也是我吩咐下人亲自照料。她老人家身体硬朗，这样玲珑尽可在宫里好好照顾您，也不必担心家里。”

　　太后听到这里替玲珑放心，只是玲珑却不敢再相信她的这个堂哥。尽管她心里恨他入骨，却不知该如何反抗。玲珑知道他今日前来绝对不是单纯看太后，多半是为了旁敲侧击的试探一下自己究竟有没有将他的罪恶行径透露给太后。

　　不多时，二王爷便要告辞太后，打道回府。太后让玲珑出门送送王爷，玲珑也不得不听从太后吩咐。

　　玲珑一直走在他的身后，和宫女们排着一对，低头不语。出了太后的寝宫大门，欧阳植停住脚步，用眼神遣散了玲珑周围的宫女。他走到她身边，玲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惊恐的看着他，她的眼神就像在凝视一只野兽。欧阳植叹了口气，再次要挟道：“有些话最好永远烂在肚子里，不要以为太后会永远照顾你。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活不了多久。你若是说些过激的话刺激到她，到时候，你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说罢拂袖而去。

　　玲珑紧紧咬着牙关站在原地，她此时此刻恨不得变成一只疯狗扑上去同她那恶魔一般的哥哥同归于尽！果然如她所料，欧阳植果不其然就是来试探自己的。她的眼泪刚忍不住落下，身后便传来宫女的呼唤声，命她快些进来，说是太后找她。

　　玲珑立刻擦掉眼泪，回到房间里。

　　太后急忙对她说道：“王爷可是走远了？”

　　“嗯！”玲珑点了点头。

　　太后叹息道：“哎呀，你看看，哀家这个老糊涂！方才应该给他母妃带些东西去的，怎么到了跟前就忘了，眼睁睁看着他出了门。”

　　玲珑因劝道：“西域进贡的东西，一定有一份是送给许妃娘娘的，太后您不必顾虑了！”

　　想起那个许妃来，太后摇了摇头道：“你也知道，你那个姑母呀，每日深居简出，总是说自己身体抱恙，不能来哀家这儿请安。看在她儿子还有她侄女的份上，那哀家就自降身份赐她些稀罕物件吧。既然王爷走了，那你就带几个宫女给许妃送过去。”

　　玲珑得了太后的命令，便带上东西，随着几个宫女来到许妃的寝宫。

　　说起许妃这个人，她与宫中同是身份低微的妃嫔却稍有不同。她

　　入宫之前曾拜师学过一些粗浅的法术。后来进宫当了宫女，又被皇上看中升为嫔妃诞下皇子，她认为这一切都归功于自己所学的那些法术。后来她便痴迷其中不能自拔，而在这皇宫深园内，她也只能整日闭门修炼。期间宫中常传闻说许妃整日鼓捣一些乱力怪神，皇后还曾向借此机会扳倒她，没料到被二王爷挽救于水火。毕竟她曾仗着自己权倾一时的哥哥许将军还有那在朝中叱咤风云的儿子欧阳植。虽然许将军不在了，但二王爷在朝中的势力足以让她在后宫站稳脚跟。故而她才胆敢在皇后和甚至太后面前肆无忌惮，而让她们对她无可奈何。

　　这晚，她听说玲珑从太后那儿来，停止念诵，换了衣裳，命宫女们急忙敞开了大门迎接。虽同住皇宫之中，但许妃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自己这个亲侄女了。

　　“玲珑给许妃娘娘请安。”玲珑礼毕后，接着说道：“这些都是太后赏赐给您的，全是西域那边的物件。”

　　许妃谢恩后，淡然笑道：“真是难为她老人家了，还能记得皇宫中有我这个人。恐怕连皇上都早已不记得了！”

　　“皇上没来吗？”玲珑无意问道。

　　许妃冷笑道：“呵，我这里和冷宫又有什么分别。”她说着看向玲珑，顿觉她的模样倒有些像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不禁感伤道：“倒是你，在这宫中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拉起玲珑的手。玲珑却忽然将手从她那抽了回来。

　　“许妃娘娘，玲珑还要回去照看太后，就先告辞了！”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玲珑！”许妃叫住她。

　　玲珑环顾四周围看到这番冷清的宫墙，心中不禁为许妃难过。想到自己也就这么一个亲人，却感觉与自己那样的遥远而疏离，玲珑自己也黯然神伤。

　　她缓缓转过身来说道：“姑母，你在这深宫中可知道我父亲那年生辰之时被人谋杀的事情？”

　　许妃一怔，低头不语，她转而抬头劝道：“玲珑，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别总背在身上。”

　　玲珑遣散了周围的宫女，关闭上房门，渐渐走近许妃身边。她眼神紧紧的盯着许妃。她似乎看到了她眼神的躲闪。

　　“那姑母可知道，杀死我父亲的凶手不是别人，就是您的儿子，欧阳植！”她说话时嘴唇颤抖着，满眼全是泪水，

　　许妃用手抱住她颤抖的双肩，解释道：“玲珑，这都是谁告诉你的！不可能，王爷绝不会做这种事情，你一定是误会他了，你知道他最疼你，怎么可能杀了自己的亲舅舅……”

　　她摇着头抽泣道：“姑母！你为何到现在还要包庇他！是王爷亲口向我承认的，想不到您竟能宽恕他犯下如此恶性，难道我父亲不是您的亲哥哥吗？”

　　许妃发现已然无从辩解，只好一句不言，将她抱紧。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安慰一个哭泣的孩子。

　　她在她耳边像念咒语一般轻声说道：“玲珑，你仔细看看这皇宫之中，现在还有谁能够庇护你我！就算哥哥还在，他也不过是一介武将，皇上尽可随时取他性命。而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王爷！无论如何，他是皇子，皇上虎毒不食子呐。你绝对不能够因此记恨王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早日登上皇位，为了延续我们许家的荣耀。而你父亲不是他杀死的，他是为了我们许家的未来而牺牲的！如果你阻拦他，那么你父亲就白白送死，你我也将一同在这皇宫深水中覆灭！只有王爷才是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人！只要我们全力以赴助他登上皇位，你我才有出头之日！”

　　玲珑听许妃一番话后忽然大笑，她说的确是现实，可这现实真的令她感到凄凉。她流干了泪水，怔着发呆，“姑母，你我命运还真是悲惨，此生注定要依靠一个无情之人活命。可惜玲珑没那福气，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她话毕就朝着对面的柱子撞去，许妃赶忙上去阻拦却没及时将她拦住，眼睁睁看着她头碰在梁柱上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