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99.98.01.12

  居住于九重天缭绕的云雾之中的神兽, 诸如凤凰、青龙、白虎、白泽、饕餮等等, 大都有着庞大的族群。而数百个族人中, 只会出现一个继承了完整的神兽血脉的传人。

  传人大都在三四百年后方能成年,成年之时,则天降瑞光, 异香满室,缓缓现出兽形。须得以此形维持三日,方能重回人身。

  白泽卧在碧绿凿花的地板上,雪白而蓬松的绒毛蹭在地上,神情都有些恹恹的。昭宁面色古怪,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看到它这副模样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将纤白的手轻轻覆到了它的头上,一下又一下替它梳着那顺滑的毛发。

  趴着的神兽呜呜了一声, 在她的手心蹭了蹭。

  “不过是成年了, 那就没什么事了, ”贾琅干咳一声, 忙转身将水溶的手也拉起来,拉着他出门去,“这几日,就劳烦公主照顾它了。”

  “小贾大人......”

  昭宁一愣,扭脸再看时,他们两个早已跑的没影了。房间中只有夜风吹动珠帘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响声,她不由得开始头疼,叹了口气,还是任劳任怨地帮它抚着毛,哄着它入睡。

  “乖,好好休息吧。”

  白泽维持着这副毛茸茸的形态三日,这雨便连绵不断地下了三日。贾琅望着这灰沉沉几乎要发霉的天,觉得自己简直要长出蘑菇来了,心里闷得很:“这就是所谓的天降异象?说好的瑞光呢?好歹也是个神兽,成年的征兆该不会便只是一直下雨吧?”

  肩膀上无声无息被添了件衣裳,贾琅扭过头去,便看到了水溶清隽的侧脸。他眉眼都专注而柔和,将少年肩头上的红缎白狐狸毛里的斗篷裹得愈发紧实了些,侧头用唇角印了下少年的发梢。

  “神兽的吉兆也是不同的,”他低声道,“只怕这只白泽,恰巧是与水结缘的命数。偏生倒是这一次恰巧碰上江南发大水,怕是要更引起天灾了。”

  贾琅望着这像是断了线般的珠子般连接不断落下的雨滴,想起那些个居无定所的灾民,本就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偏偏又碰着了阴雨连绵,只怕日子愈发不好过了。思及如此,愈发心中忧虑。他这两日已与当地各大商户商讨过,各商户均出了些银子又或是布匹等物,朝廷救灾的银钱也被拿去买了所需事物,只是毕竟是杯水车薪,难以真正解除祸患。

  还不知那些偏僻的街角处仍瑟缩着多少人,紧紧蜷缩着等待一个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而在这样的阴雨连绵之中,因着灾情,街上闲逛的人都少了许多。灾民们大多聚集在寺庙等处,府衙附近却是不敢停留的。因而,街道上此时,只能听到滴答作响的雨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然而这样的寂静中,却有一辆朱轮华盖车摇摇晃晃自远方驶来了。那枣红色的骏马跑的飞快,径直在府衙门口停下了,从掀起的月白色帘子里,探出一个娃娃脸的小少年来。

  贾琅听到下人奏报,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谁知到了门外一看,竟真是那人,不由得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来帮你。”

  小少年笑眯眯地回答,从车上跳下来,也不打伞,径直兴冲冲挽着他的臂膀往里走:“你快些告诉我,那个白师爷,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般好看?”

  贾琅:......

  他忍不住探过身去,在那略显稚嫩的娃娃脸额头上曲起指节敲了一敲:“你除了美人,便真的不知道其它事了么?”

  想想又觉得不对,不由得蹙眉道:“什么传言?你怎会知道白师爷?”

  那个小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保龄侯府公子史湘茗。此刻正心不甘情不愿用只手捂着自己被敲红的额头,嘟囔道:“现在帝都中还有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怕连猫猫狗狗也尽晓得了——甚至还有人以此为理由上书,慷慨激昂指责公主不遵守女四书,因着一己私情而无视天下苍生呢。”

  他掰着手指头与贾琅算:“什么蓝颜误国,又或是儿女私情,甚至狐狸精转世——这些日子,帝都都要传疯了。传说这位白师爷生的倾国倾城之貌,一笑能使百花齐放日月无光,果真如此不成?”

  “京中竟有如此传言?”

  贾琅猛地一下子止住了脚步,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先前怎不与我说?”

  “这事为何要与你说?”史湘茗显然也很是莫名其妙,“不过是些传言罢了,这京中的传言如此之多,还有说你是花妖的呢,那种会吃人甚至吸人精魄的,”他兀自傻乎乎笑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有道理?”

  贾琅:......

  天啊,他要给这迟钝的傻孩子跪下了。

  他嘴角抽搐,方想说些什么,却忽见马车上一只莹白如玉的美手微微挑起了帘子——那只手甚至比月白色的锦缎帘子更加细腻而柔滑,在这样暗沉沉的天映衬下,就好像一块衬在暗色布上的绝品美玉。

  贾琅愣了愣,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将这只手与某位神仙联系了起来。

  果然,下一秒,一身大红衣衫的美人便从马车中缓缓钻了出来。他乌黑的发如绢般倾泻下来,柔柔地倾泻了一身,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是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而他的眉眼秾艳的满是风情,似笑非笑的眼波飞过来时,几乎能让人心甘情愿沉醉到其中去。

  这天地都在一瞬间黯然失色,全然沦为了这个艳色逼人的神仙的陪衬。

  【阎王似乎一日更比一日风骚了,是本座的错觉?】

  【不是,你看他那容光焕发的模样......】

  嫦娥根据自己这几百年来看话本的经验揣摩再三,最终摸着下巴下了定论:【显然是吃饱喝足之后容光焕发的样子,这情爱的力量果真是不同寻常啊。】

  贾琅也诧异地盯了阎王爷一会儿,随即扭头问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帮他撑伞的水溶:“他身上的风情开关莫不是坏掉了?”

  水溶扬了扬下颌,露出线条柔美的唇角。他淡淡启唇到:“只怕不是一个地方坏了,而是整个仙都坏掉了。”

  于是贾琅又暗戳戳地拽拽史湘茗的袖子,问他:“你看,你家那位是不是更符合倾国倾城、能使百花齐放日月无光这样的描述?”

  史湘茗咬着唇从头到脚打量了那神仙半晌,勉力忍着不让自己的哈喇子流出来,最终还是痴痴地点了一下头。

  “那位白师爷,只怕不是倾国倾城这派的吧,”阎王爷施施然缓步踏来,轻声笑道,“只怕是温润如玉方对。”

  史湘茗奇道:“你不是未曾见过他吗?”

  “虽然未曾见过他,但是他的族人却见过不少,”阎王爷微微伸手,他手中便凭空多出一把水墨纸伞来,将那个一直傻傻站在雨里的傻孩子老老实实挡住了,“哪怕不见,也能想象他是何模样。”

  “族人?”

  还未等反应迟钝的史湘茗小同学想出个所以然来,阎王便已伸出根手指挑着他的领子,将他一路挑到那府衙里去了。

  虽然不是那艳丽一派,史湘茗对白师爷的热情也丝毫不减。他从自己随身背着的行囊里兴冲冲掏出了纸笔,炫耀般拿与贾琅看:“我已准备好了,白师爷现在何处?”

  贾琅:......

  他只得干咳一声,安慰性的拍拍傻孩子的肩膀。

  “白师爷眼下,只怕没空见你啊。”

  如果你不是对美人感兴趣,而是对神兽感兴趣的话......倒是还可以见上一见。

  史湘茗瞬间便蔫了蔫,神色颇像只被抛弃了的小狗,可怜兮兮的。他抿着嘴不说话了,只将那画具又往自己怀里抱了抱。

  贾琅忙道:“白师爷眼下正病着,已经休息了。等到明日再去画他也不晚,你今日千里迢迢赶来着实是辛苦,不如先休息一会儿——”

  然而护短的阎王爷已经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史湘茗肩膀上。

  “为何不能见?”他微微挑了挑眉,一下子提着史湘茗的衣襟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跟提个小鸡仔似的,“本座说能见便能见,哪怕他已经睡下了,也得乖乖起身见见本座的人才行。”

  贾琅:天啦噜!阎王你这么任性你家里人知道吗!这个时候就不要演霸道总裁了啊!

  然而他还是拦不住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神仙的,闲闲品茶的水溶显然也没有插手的打算。于是贾琅只好目送着霸道范儿的阎王一路悠悠拎着史湘茗,直直地去了白泽的房间。

  下一秒,意料之中的,史湘茗大叫了一声,彻底——

  扑了上去。

  “啊啊啊软绵绵的好好蹭——天啊好舒服,怎么会有这么大又这么软的东西——不要拦我我要在这儿睡下了——”

  阎王:......

  等等,这和我想象中的吓的往我怀中扑的剧情好像不太一样。

  尤其是扑的方向,完全不一样啊!

  说好的怕精怪呢!说好的胆子小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阎王爷:作者你出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第101章 100.99.98.01.12

  细细、极罕见的芳香味道自房间内蔓延开来, 一头雾水的白泽不吭声, 下意识往英姿飒爽的女子身后躲了躲。

  这群凡人......好像有些恐怖的样子啊。

  “不要走——”史湘茗眼见身下的巨大毛毯子居然还是会移动的, 愈发将整个人都埋在了那绵密的毛中,很是幸福地长舒了一口气,“我今儿就待在这里了, 你们若是要谈什么事的话,就去别处谈吧,莫扰了我就行。”

  “就待在这里?”

  阎王爷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乌墨一般的瞳孔缓缓流淌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让他本就光彩夺目的漂亮眼眸愈发多出几分生气来。阎王爷艳红的薄唇向上挑了挑, 毫不留情地伸出手, 将正沉浸于绒毛之中不能自拔的史湘茗拎着衣服后领给生生拽了起来。

  “你做什么?!”被强行拉起来的史湘茗不乐意了, 鼓着眼睛怒瞪他。

  “你在做什么?”阎王爷的眼眸深沉的很,三两下将这不听话的傻孩子浑身上下都给拍打了一遍, 这才觉得干净了些。也不顾手上的人心不甘情不愿抱怨的模样, 径直把人拎起来, 一路拎出了房间去。

  “乖乖待在这儿, ”他将那画画的用具通通倒在了桌子上,“本座今日特例允许你画本座,就莫要再想着那些个一点用也没有的毛了。”

  “你这是囚禁!”史湘茗被放在紫檀木的书案后,坐在大红羽缎的垫子上,很是愤怒地拍桌子道,“我虽喜欢画美人,可我也是有骨气的!宁死也不屈!”

  就见房中大红衣衫的美人忽的一挑眉,似笑非笑道:“若是你果真喜欢,本座也能让你长一身绒毛来,你看如何?”

  这个威胁相当奏效。史湘茗虽则喜爱这些个毛茸茸的东西,却从不想自己也变成那般模样让人揉来揉去,登时便抿紧了嘴不吭声了。只是那表情尚且还气鼓鼓的,闷声不响地磨着墨。

  昭宁也起身过来了这边屋里,并她几个幕僚一道,蹙眉问:“可是有何事?”

  史湘茗这才从书案后抬头看她,这一看又是眼睛一亮,发觉方才站在那毛茸茸前面的女子也是个美人。尤其是此刻穿了颜色浅淡的裙装,逶迤拖地,步履生辉。眉间一点英气更是与这普通的闺秀截然不同,一头乌黑的鬓发随意束成了干净利索的马尾,衬着银色上绣了凤凰的发带,愈发与众不同。

  “这位姑娘,”他兴冲冲从书案后跑过来,“不知姑娘是否允许——"

  “不允许不允许。”贾琅迅速将二人隔开,笑道,“湘茗,你莫要闹,这便是昭宁公主。”

  “昭宁公主!”史湘茗惊呼了声,眼睛愈发亮晶晶了,“怎么与传言中一点也不一样呢?”

  “传言?”昭宁挑了挑眉,诧异道,“什么传言?”

  还未等贾琅去捂史湘茗的嘴,这傻孩子已经像倒豆子一样将所有的话一口气倒了出来:“就是那个关于公主您爱人的传言啊!据说公主貌若无盐偏生又心心念念于儿女情长,故而想了个法子,将一俊俏的书生收至了麾下。借着此次前来江南办事的名义,实则是带着心上人来偷情幽会的——”

  贾琅倒吸了口冷气,迅速将他剩下的话都封进了嘴里,对着昭宁公主干笑道:“这也是我今日要来找公主相商之事。”

  “儿女私情?”昭宁挑了挑眉,只觉得可笑至极,“说句不客气的,本宫乃是金枝玉叶。若是果真看上了谁,自可向父皇去请一道圣旨,哪里需要这般大费周章?”

  “公主不知,”贾琅摇头道,“世间人大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那些个人好不容易寻出了这么个由头,借着公主与白师爷的情分,定是要好好发挥一番的。只怕已经闹去了御前,等待圣上裁夺了。”

  “有何好裁夺的,”昭宁昂首道,“本宫确与白师爷情分不同寻常,然而既然都不曾嫁娶,也并无什么大碍。况且,这乃是本宫之事,又与那些个多嘴的长舌妇何干?莫非本宫有了欢喜之人,便连帮着处理政事的资格都无了吗?”

  众人皆不吭声。然而他们心中几乎是个个清楚,这世上的人皆是不愿意女孩儿自己做什么主意的,更是避这情爱二字如洪水猛兽。尤其是这等婚姻大事,更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仅闺阁中提也不能提这些个私情,便连订了亲,想要事先见一见新郎官都是极难的。甚至便连那些个大家太太,也总不愿媳妇与儿子伉俪情深,将那些通通都归置在了阻碍前途的儿女私情中。似乎她们生来便该做大度而沉稳的主妇,操劳诸事,孝敬公婆,连自己的情绪也不能有一分一毫。

  于那些个朝中的官员脑中,女子皆是愚昧而善妒的,为了爱人仕途通顺,还不知要怎样与别人下绊子,说不得他们便将自己这些日子的不顺全都怪罪在了全然无知的昭宁公主身上。

第100章 99.98.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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